若是前世,姜苏晚断不会在谢府跑动,毕竟谢礼喜欢温柔娴雅的大家闺秀,她也事事约束着自己,走路也学那些官家小姐迈莲花步,便是再着急也从不迈大步子。
但既然下定主意不再与他纠缠,姜苏晚也不再顾忌他的喜好,左右不管她做什么,都越不过他的心上人。
北院里靠墙种着数颗苍翠的竹子,姜苏晚嫁过来后又悉心种了几株稀有的黄色栀子花,只为了谢礼在书房时一开窗便能看到盛开的美景。
可惜人不是他喜欢的,她种的花自然也不是他喜欢的。
姜苏云正立在开的正盛的栀子花旁,在丫鬟的搀扶下探知十闲的站向,语气轻柔的祈求道:“我有话同谢公子说,能不能劳烦小哥通禀一声?”
十闲鼻孔朝天的冷哼一声,抱臂斜眼道:“喊谁哥呢,我瞧你年纪比我大,眼睛不好使就去找郎中,来找我们公子作甚……”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彻院落,姜苏晚这一巴掌打的狠绝,十闲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院子里的几人全都惊呆了,怔怔的看着发怒的姜苏晚。
被打偏脸的十闲最先回过神来,他咬着牙瞪着立在他身前的姜苏晚,急促的往前挪了一步,一副压制不住要打回来的模样。
姜苏晚丝纹不动的立在原地,白皙的脖颈笔直,漂亮的眼尾微挑,警告道:“再让我听到你出言不逊,你挨得就不止这巴掌了。”
十闲作为谢礼的贴身小厮,不是没吃过苦,但从未受过这种屈辱,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脸,被打的地方肿胀**,面上分外挂不住。
他捂着脸眯着眼睛望向姜苏晚阴声道:“公子一向喜欢温柔娴静以理服人的女子,若是我将夫人此举告诉公子,夫人猜公子会是什么反应?”
姜苏晚不以为意的丢下一句:“随你。”
扶着姜苏云离开北院的时候,那些开在角落里的栀子花从姜苏晚的余光中闪过。
她步子微顿,吩咐芳玉道:“将这些花拔了,移栽回咱们府吧。”
左右不被这院子里的人喜欢,开在这里也是浪费。
芳玉还沉浸在刚才姜苏晚霸气打人的那一幕中,闻言愣声道:“拔花?这些花是姑娘好不容易种活的,怎么要拔走?”
“这个地方不见光,挪走吧。”姜苏晚随口解释道,头也不回的往谢宅外走。
回了姜府,姜苏云一脸担忧的摸着姜苏晚扶着她的手道:“今日你打了那小厮,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姑爷因此恼了你,那可如何是好?”
世人对女子苛刻,姜苏晚方才那行径,落到有心人眼里便是凶狠泼辣。
谢礼一向处世宽仁,对待下人也素是仁厚,姜苏晚打的还是他身边的贴身小厮,此事传到他耳中恐不好说理。
姜苏云忧心忡忡道:“不妨让管家准备些礼,我去同他赔罪,免得妹婿心生芥蒂。”
看到姐姐如此伏低做小为她考虑,姜苏晚更加怨恨上一世的自己。
为打消姜苏云心中的顾虑,姜苏晚轻松的笑笑,挽着姜苏云的胳膊道:“是十闲先对姐姐不敬,谢礼若是因此对我不满,说明他不辨是非,不值得我喜欢。”
上一世姜苏晚只是从姐姐婢女春红口中得知她被小厮刁难,今日才知十闲竟嘲讽姜苏云的眼睛,听到的那一瞬间姜苏晚捅他一刀的心都有,只打了他一巴掌,都算便宜他了。
姜苏云细想了一下谢礼的为人,觉得姜苏晚说的在理,遂作罢,只提点道:“这事便罢了,只是你如今嫁了人,性子也合该稳重些,日后可不许再这么冲动了。”
姜苏晚知道姜苏云还是担心谢礼会因此不喜她,但一时半刻也不知怎么同她解释她已经不在乎谢礼了,遂撒娇道:“我就是这个性子,要是因为嫁了人就要委屈自己,那岂不是不如不嫁。”
姜苏云总觉得自己妹妹有些不一样了,倒像是以前没嫁人时的样子,肆意骄纵,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束手束脚,她心中欣慰,觉得自己的妹妹合该如此,便有些后悔方才自己说的那些劝诫的话。
“听说今夜梨园开戏,是从江苏过来的名角玉清红,阿晚可要去看?”
姜苏晚喜欢看戏听曲,不过自从嫁给谢礼后,便拘着自己甚少去梨园,但玉清红唱功好名气大,姜苏云怕姜苏晚留下遗憾,忍不住告诉她这桩事。
上一世顾念着谢礼,他爱琴,姜苏晚便学琴听琴,舍弃了自己听戏这个爱好,现在她听了姜苏云的话毫不犹豫的兴奋道:“去!姐姐陪我去可好?”
姜苏云浅笑着应下。
姜苏晚送姜苏云回她的院子后,不出意外的看到了江秀河。
他穿着一身灰色束袖衫,正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给姜秀云扎秋千,听到动静立马迎了上来,主动搀扶着姜苏云道:“多谢小妹将阿云送回来,小妹伤可好些了?”
姜苏晚一看到他的脸便觉得虚伪至极,可恨她上一世一心扑在谢礼身上,没看穿江秀河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让姐姐落入那般不堪的境地。
此刻碍于姜秀云在场,姜苏晚无意拆穿他,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同姜秀云告别后,转身出了院子。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姜苏晚吩咐芳玉道:“你去将林管家请来,让他把酒肆这一年的账本带来。”
自从她嫁给谢礼后,便将姜家酒肆全权交由江秀河打理,如今一年过去,也不知他做了多少手脚。
薄雾夕阳,红霞倾覆。
谢宅……
青石板路上传来一道木轮碾过的声响,一直侯在北院的十闲听到动静立马迎了上去。
轮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青色广袖衣袍的男子,男子面如冠玉,气韵温和,像是清隽儒雅的读书人,狭长的眉眼又透露出几分沉稳,夕阳的红光照在他身上,本就深邃优越的面容更加惊为天人。
男子气度卓然,足以让人忽视他患有腿疾。
十闲委屈地屈身立在男子身前,扬了扬自己被打的侧脸,“公子可算回来了,您下午不在,小的挨了好一顿打。”
谢礼的目光落在十闲红肿的脸上,薄唇轻启道:“因何被打?”
十闲立马打开了话匣子,添油加醋的诉说道:“姜家大姑娘来找您,小的说您不在,也不知怎的惹了夫人不快,夫人甩手便是一巴掌。”
十闲告完状,心里想着姜苏晚一贯喜欢在公子面前装温婉,这下他便拆穿她刁蛮的真面目。
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十闲并未注意到谢礼的异样。
男人搭在扶手上的修长手指骤然屈起,白皙手背上的青筋绷鼓,深邃的丹凤眼中浸润着让人不懂的复杂情绪。
上一世女子的含泪质问和眼眸中挥之不去的悲伤情绪深深镌刻在谢礼的脑海中,他不动声色的问道:“夫人呢?”
“在苏府,”十闲压着兴奋道:“小的挨打不要紧,夫人能出气就好,公子不必替小的讨公道。”
此话一出,十闲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他暗暗抬头看谢礼的神色,对上男人眼睛的那一刻像是有一道钟声在他脑中骤然敲响,他心头大惊,不敢再言语。
“你跟了我几年了?”谢礼波澜不惊的眼神压在十闲身上,犹如随口一问的一句话惊得十闲出了满身汗。
无声的压迫笼罩着十闲,他手忙脚乱的跪在男人身前的石板路上,虔诚认错道:“小的知错了。”
十闲心中懊恼,他打小跟着公子,竟因一时愤怒犯了大忌,公子最容不得欺瞒之人,他那番话也不知哪出了纰漏,让公子起了疑心。
此刻他不敢再有侥幸之心,但也不敢把自己下午所说的话原封告诉谢礼,只含混说了个大概,旋即提心吊胆的跪着等候处罚。
“去书房将我那把琴带上,随我去苏府。”男人沉声道,平静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夜幕沉沉,巷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巷口传入一道缓慢的马蹄声。
宽大的马车停在苏府门口,姜苏晚搀扶着姜苏云从马车上下来,意犹未尽的兴奋道:“玉清红不亏是江苏的名角,身段唱姿精妙绝伦,明晚姐姐再陪我去听好不好?”
少女甜腻的撒娇声在巷子里响起,任谁也不忍拒绝。
姜苏云犹豫片刻,低下声音来柔声道:“明天是你姐夫生日,我同他约好了夜游翠湖,听说玉清红要在苏州留一个月,改日我再陪你去听可好?”
这江秀河也不知道给姐姐灌了什么**汤,姜苏晚心中不虞,但面上不显,落寞的嗯了一声。
她边往苏府走,边琢磨着怎么拆穿江秀河。
“姑爷!”芳玉兴奋的声音忽然响起。
姜苏晚下意识的顺着芳玉的声音看去。
苏府门口的石狮子旁,端坐在轮椅上的谢礼正静静的望着她。
这是重生回来后第一次看见他,姜苏晚呼吸蓦的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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