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变成妖唯一的办法,是吞吃妖丹。
妖丹乃妖族修炼所化,神灵聚集之处,极为重要。吞吃妖丹,妖丹上的妖气能逆转人血肉,把人变成妖,成了同族,自然能怀孕。
想逆转血肉,一只妖不够,需吞吃九个妖丹。
九个化形的妖。
钟书玉想起神院听到的一桩秘闻。
据说,二十多年前,人与妖的关系还没那么剑拔弩张。天河两岸,常有人与妖的两族集市。
妖拿果实、皮毛、矿石来人族兑换布匹,用具。两族各取所长,互相置换,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直到有一日,有妖失踪。
一开始妖族以为自己人干的,两族有命契,违者必遭反噬。直到死了好几个,皆被掏了妖丹而死,他们才意识到不对。
是人族。
可人族如何躲过反噬?妖族长老百思不得其解,将命契反复研究上百遍,才发现问题所在。
他们当初制定时,默认以法术互相残害必遭反噬,没说其他形势。任谁也想不到,一个人族赤手空拳,可以杀掉一只化形的妖。
自那以后,天河集市取消,人与妖重新定下契约,相隔两岸永世不得来往。
至于杀妖的人,没找到,没消息,无从知晓。
从时间推断,很可能是日志的主人。她杀了妖,吃了妖丹,逆转血肉化作妖物,怀上了妖的孩子。
钟书玉心情复杂。修炼百年,好不容易化作人形,却被人杀了夺取妖丹,为的,是怀上一个孩子,留下一个男人。
这比南宫问雪还离谱。
钟书玉没了看下去的兴趣,她把书随手丢在桌子上,趁着日暮回了客栈休息。
修缮房屋比想象中费事,她把院中的草割干净,挖出地窖腐烂的木头,把土回填夯实,又买了石板铺路。这些,不仅花了她很多钱,还花了她好几天的时间。
书晒得差不多后,她挑出有用的,装在箱子里送去了护城军。以往太子在时,他们还有个主心骨,太子回了盛京,他们同一盘散沙般,每日打牌胡侃,没个正事。
有了这些书,可算能找点事做,军师十分感激钟书玉,得知她是三省神院的弟子,主动邀请她留在护城军,教他们法术。
钟书玉拒绝了。
一来她的本事不足以教书育人,二来她答应过南宫问雪,离她的攻略对象远一点。虽不知太子是否还回来,该避嫌的,还是得避。
见她执意如此,军师也不强求,只道她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回去的路上,钟书玉买了布番和笔墨纸砚,写了三文看诊的幡子,为城中的百姓看诊。这个价格算不上贵,顶多够她糊口。魔神的事尚未定论,就当她积德行善吧。
价格便宜,来看的人也多。大多是老人妇人,不是什么大病,细细密密的疼很折磨人,家里没什么钱,就一忍再忍,不知不觉忍了几年。
诊断起来,也不算难治,得长久的养着,平日得多加注意。来这儿的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哪儿有闲时间闲钱养着,大多左耳进右耳出,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罢了。
能多帮一把的,钟书玉尽量去帮,帮不了的,她也没办法。
等收摊,天都黑了。
往后的日子还长,客栈不能长住,院落收拾的差不多后,她便搬了进去。路上,钟书玉思索着看诊的病人,等走到门口,才隐隐察觉到不对。
里面有人。
堂屋亮着烛火,还飘出一股饭菜香味,有人在里面烧火做饭。
钟书玉从门边捡了根木棍,悄悄摸了进去。
天梁的建筑风格与盛京不一样,他们的灶房在室内,单独隔出一间屋子,用石块与泥土垒出一个烟囱,平日烧水做饭都不用出门。
钟书玉小心把门推开一个缝,借着烛火,隐约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在灶房忙碌,有点眼熟。
她回来的时候正好,饭菜做好了,身影端着碗筷出来,那张清冷俊秀的脸,被昏黄的烛火照出几分柔和。
“韩云州?”钟书玉不可置信。
他不是在盛京吗?怎么突然出现在天梁,而且,他怎么知道这儿的?
韩云州这才注意到屋内多了一个人,他把饭菜碗筷摆好,道,“去洗手,吃饭。”
好像特意在等她。
“哦。”钟书玉把木棍丢掉,乖乖听话。
他炖的排骨,还有一道炒时蔬,一道鱼汤,全是钟书玉爱吃的,盛京特色在天梁不常见,再加上没功夫做饭,钟书玉这几日天天吃白水烧饼,人都快吃傻了。
乍一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她也顾不上多问,洗过手,立刻上桌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嘴里塞着排骨,她还不忘嘟囔:“你怎么在这儿?”
韩云州道:“盛京有太子坐镇,我这个羽林军统领在不在都无所谓。我向陛下辞了官,本想四处走走,茫然间不知该去何处,便先回了家乡。”
他本想在天梁修整一番,去天阙悄悄看一眼她,然后如过去三年一样,默默守护,不曾想在这儿遇见了。
“家乡?”原来他是天梁人。
韩云州伸手,擦掉沾在她脸上的饭粒,道:“嗯,本想回家看看,正巧在街上见到你帮人看诊,很认真的小大夫。”
钟书玉被他说的脸红。
她其实算不上大夫,只学了三年而已,先前陪周荪帮穷苦百姓免费看诊,后来积累了些经验,在周夫子的提议下,在七十二坊帮人看诊。
不算经验老道,瞧个小病勉强够用罢了。
“你家,还好吗?”钟书玉记得,他父母早亡,家中应当没别的亲人了,说的应该是承载他记忆的老宅。
韩云州道,“家中被人收拾的极好,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便去买了些菜,做了顿晚饭,不知她可喜欢?”
说罢,往她的碗里夹了块排骨。
他说的是……愣了好一会儿,钟书玉才反应过来,结巴道:“你、你,这儿、这儿是你家?”
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吗?韩云州垂下眼,掩住一闪而过的落寞,道:“我会去护城军住,若你不喜欢这儿,我帮你另寻一处院落。”
“不是。”钟书玉缓下心神,道,“牙人收了我的钱,一年租金二十两银子,合着空手套白狼呢。”
韩云州眨眨眼,原来是这个原因,他松了口气,道:“明日我与你上门跟他讨回来。”
“算了吧。”若这儿真是他家,韩云州多半是日志主人的孩子,人与妖的子嗣,他的童年记忆,多半不会太好。
传言中他八岁就被老国师带去盛京,十七年不曾回来,城中无人认识他,若去争这二十两,不就在昭告天下,那只半妖的孩子又回来了吗?
上一辈犯下的错上一辈结束,不该由孩子承担。
她吞下嘴里的菜,寻了个理由:“你十几年未归,屋子保养的这般好,兴许有他们从中费心,这二十两,就当这些年维护修缮的钱吧。”
韩云州点点头,没怀疑。
至于别的,天梁不大,哪儿有那么多院落可选,再者租房的钱还是韩云州给的,万没有把房子主人赶出去自己住的道理。
近几日费了这么多心思,钟书玉也不想搬出去。
她捏着筷子,提议道:“这里本来就是你家,你若不介意,把那间小屋子留给我就好。”
一楼楼梯下有一间小屋子,应当是日志中那只妖疗伤时住的地方。
烛火中,韩云州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他不介意,他是怕钟书玉知道真相,会嫌弃他:“我住那间,我打记事起便住在那儿,习惯了。”
两人很默契地定下了房间的归属问题。
吃过饭,韩云州去洗碗,钟书玉上楼休息。
她四处找了找,在衣柜角落找出最后一本日志,翻开封面,借着烛火,她看到了上面明晃晃的几个字:【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后悔杀妖取丹,还是后悔生下这个孩子?
楼下碗筷碰撞,发出细微的响声,楼上钟书玉借着烛火,偷看韩云州他娘的日志。
怀孕之后,日志主人精神状态逐渐变差,常常前言不搭后语,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句细思极恐的话。
她写道:【我骗了她们。】
【我坐在河边哭,说我爱上了一只妖,可我把他惹生气了,他不要我了。她们主动带我去密林深处摘幽兰花。她们说幽兰花代表纯洁的爱,见了此花,再铁石心肠的妖都会心软。】
【她们为何那般蠢,死了好几个同类,依旧对我这个外族不设防。我想,哪怕有一个,有一个妖意识到不对,我都可以停手,但是没有。】
【他看到了,瓶子里插了九朵幽兰花,每一朵,都代表一条性命。他猜到了,幽兰花只在妖族有,他知道是我干的,他走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芸娘说的对,人不能做错事,会遭报应的,我的报应来了,谎言成真,他走了,她们来了,九张面孔纷纷质问我为何要骗她们,说她们不想死,说她们想出来,让我放她们出来。】
【我变得好奇怪,想吃生肉,喝人血,是妖丹作祟?还是她们在报复我?芸娘,救我,我好害怕,我能听见她们的声音,她们来找我了。】
钟书玉看的心惊胆颤,逆转血肉,由人化妖到底成了什么怪物,为什么她一直说被杀的妖回来找她了?妖死后和人一样,怨气化鬼缠着凶手吗?
她有点后悔住进这间屋子了,总觉得看不见的地方站了九个女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书玉,水烧好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钟书玉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收拾好情绪下了楼。韩云州与记忆中没有差别,长身玉立,虎背蜂腰。
在自己家,他只穿了件黑色的常服,露出脖颈处些许雪白的皮肤,头发高高竖起,扎了个马尾,惹人心神荡漾。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把他与日志主人联想到一处。
“水烧好了,先试试水温。”
灶房旁是浴室,借着炉子的热度,里面湿气盎然,钟书玉试了试,水温刚好,不过,隔着一扇门洗澡,似乎有点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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