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就是妖,何来半妖。
钟书玉只听说过半个妖,尸首分离的那种。妖乃动物修炼而来,有的妖少了头,又或者少了别的重要器官,也能活一段日子。
半妖,是半个妖的意思吗?
钟书玉问了一遍,牙人摇摇头:“我不知道,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我还没出生,大人们也不愿意和我们讲。”
半个妖的话,没什么可怕,钟书玉道:“带我去看看。”
是城外的一处院子。
出了天梁,再往十万大山的方向走一走,便能瞧见漫山遍野的青绿中,矗立着一座石头垒起来的院落。
牙人有点害怕,站在门口道:“姐,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看吧。”
正好,一个人能自在些。
钟书玉走了进去,里面有一栋小楼,一个大院子。
许多年无人居住,院子长满了杂草,推开门,屋内还好,所有的东西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不算特别破败。
上了吱呀作响的楼梯,便是卧房所在。卧房内有一扇门,推开门,竟是一个露台,站在露台上,能看见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和一望无际的草原。
有风吹过,带着青草香,是她在盛京不曾见过的风景。
钟书玉没犹豫,直接定下了院子。
牙人欢呼一声,看样子十分高兴。钟书玉又买了一些用具,去新租的院落收拾。
门窗问题不大,稍微修缮一下能正常使用。屋内清理好后,潮气比想象中大,幸好屋子里有炉子,钟书玉买了些木柴回来点燃,等待湿气去除。
正值夏日,天气炎热,点了炉子的室内呆不了。
钟书玉便去院子里除草,割了会儿草,她忽然发现,院子的地面并不平整,好像,有块地方塌陷了。
这是件大事,若影响地基,屋子也不能住。
她顺着塌陷的地方走过去,发现是一个地窖。
许多年无人居住,地窖的木制横梁发霉腐烂,断裂后支撑不了泥土的重量,直接塌了。
钟书玉透过坍塌的地方朝内看去,似乎有几个箱子。
会是什么呢?那个半妖留下的吗?
好奇心一旦冒出来,很难强压下去。钟书玉找了找,找到下地窖的梯子,梯子年久失修,好几个地方都断了,勉强能用。
地窖里有股淡淡的霉味,草根长了进来,漏土的地方被雨水冲刷,形成一个凹陷的浅坑。
用是不能用了,没影响地基就好,之后再运些土过来,把这里填了。
借着微弱的日光,钟书玉看到,地窖里摆了三个大箱子,沿墙根放着,一个还好,另外两个被掉落的泥土掩埋。
箱子上没锁,钟书玉打开一条缝,里面竟然是书。
她掏出一本来看,是一本关于法术的书,她又拿出一本,是关于魔族的。
这些书算不上贵重,可对于被王孙贵胄严格把控的现在来说,一本能救人命。钟书玉不敢耽搁,连忙去城内买了绳子,把三个箱子搬上来。
地窖湿气比屋内重,**也更厉害,这么多年不见阳光,也不知是否被虫蛀过。钟书玉搬来桌子,把箱子里的书全部拿出来晾晒。
晒不下的,便搬去楼上,在露台上晒。赶在中午之前,终于做好了一切。
钟书玉松了口气,搬来凳子,坐在露台上和书一起吹风。
真舒服啊。
为了这条命,她精神紧绷了许久,不敢有片刻松懈,如今,终于可以放松一会儿。
她闭着眼,任由风拂过她的脸颊,带走疲惫和燥热。无聊了,便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
这好像不是一本书,更像……一本日志。
钟书玉翻了翻,最后一个箱子一大半是,从笔墨的浓淡程度判断,应当是某个人对她几年时光的日志。
窥探他人**,似乎,不太光明。
可这里曾住着一只半妖,她实在好奇,到底怎样的半妖,会突破妖族的限制,居住在人族的地盘上。
不光明的话,坐在阳光下看不就好了。
钟书玉打定主意,按笔墨找出时间最久的日志来看。
这似乎是护城军的账本?
钟书玉翻了半本书,全是今日巡逻,无事,或者某处有魔族痕迹,已解决的字样。后面有些许不同,是说有人从盛京而来,教他们法术。
是老国师夫妇?印象中,只有他们会这样做。那确实久远了些,据钟书玉所知,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韩云州都还没出生。
从后面的内容判断,日志的主人应当是个女子,还是个极为活泼的女子。她在后面写:
【今日仍未学成法术,可恶,为何那般难。】
【芸娘安慰我不要急,可小树都学会了!】
【再学不会,我再也不要学。】
【今日尚未学会。】
看来她很没有天分。
她大约很喜欢那位叫芸娘的女子,不知是不是国师夫人,她来以后,日志的字句都活泼了不少,多了许多抱怨。
钟书玉几乎可以想到,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夜半时分拿着笔,坐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写下一句句抱怨的话。
一本看完,钟书玉又翻出第二本。
芸娘他们待的不久,一年后,他们去了别的地方,日志也多了起来,几乎全是对芸娘的思念,直到某一日,她写:【我在山下捡到一个男人,他似乎是妖。】
妖?是那个半妖吗?
从这日起,日志的风格变化,几乎与芸娘他们来前一样。从只言片语中,钟书玉判断,她捡到一只受伤的妖,留在家中照顾。
那只妖伤得很重,昏迷了好几日,她请了大夫,没用,请了兽医,也没用,只能靠自己,用浅薄的学识,一点一点慢慢治疗。
算她运气好,过了几日,那妖逐渐苏醒,可以自己寻草药吃。妖谢过她,说自己被族人所伤,以为要死了,幸亏日志主人心善,才捡回一条命。
为何被族人所伤,他没说,日志主人也没问,反正那只妖住了下来,平日帮她做做饭,打扫打扫院子,养养伤。
平静的表象之下,是一颗悸动的心。
日志主人爱上了他。
不是日久生情,是一见钟情,早在救他当日,她就对那妖芳心暗许。日志中,她用极大的篇幅描述那只妖有多好看。
她从未见过那样高的人,她从未见过那样俊俏的人,她从未见过那样知书达理的人,她从未见过那样温和的人。
他虽是妖,却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好。
日志主人应该是护城军,钟书玉回忆了下在天阙护城军见到的男人,忽然理解了她的想法。
可他是妖啊,人和妖,怎么能在一起。
日志主人不断痛苦,挣扎,她想让那个妖走,又舍不得他走,她想表明心意,又不敢表明心意。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护城军的人不知道他是妖,以为他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调侃着让他们节制点,人都累坏了。
长久住在一起的未婚男女,极易被人误会。
边境之地民风彪悍,对男女之事不算避讳,况且她又是护城军的一员,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算有些什么,大家也都理解。
秘而不宣的心事被人揭穿,日志主人越发痛苦。
因为她心虚,她怕被妖发现她心怀不轨,怕对方厌恶她,嫌弃离开。那个活泼的怀春少女,甚至被自己的心事折磨到写下:
【若我与芸娘一样温柔漂亮,他会不会喜欢我。】
【若我个子再高一点,会不会更配得上他。】
【若我皮肤白一些,嫩一些,他会不会多看我两眼。】
【若我……】
钟书玉看得头大,她翻出之前的日志,确信上面有写【要漂亮做什么,拳头硬不就行了】才松了口气。
上面的字字句句,像一把钝刀子,割得人心疼。
钟书玉从未考虑过这些,之前,尚在愚钝时她对南宫慕羽有过些许好感,但她从未想过改变自己。
需要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才能得到的爱,真的是爱吗?强求来的感情,爱的是她,还是另一个人?
她就是她,清清楚楚的站在这儿,若喜欢,便来,若不喜欢,强求来也不是她想要的,何必呢,不如两生欢喜,各安天命。
钟书玉唯一一次强求,是为了她这条命。
显然,日志主人不这样想,某日她实在扛不住折磨,借酒消愁,喝多了,闯入妖的房间……
那妖不知怎么想的,竟半推半就的应了。或许他想借个地方疗伤,不好抗拒屋子主人;又或许,妖没人族的礼义廉耻,不觉得这有什么,各取所需。
总之,日子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下去。直到某天,日志主人巡逻回来,发现他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他要走了。
日志主人慌了。他们之间没有爱,没有承诺,什么都没有。夫妻之实算什么,任何人都可以,她忽然发现,自己连求他留下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日志主人找了几个相熟的女子,问她们如何留下一个男人。
那些女子不知真相,纷纷出馊主意,让她生一个孩子,留下男人的心。在她们的猜想中,男人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有了孩子,他不要,家中长辈也不会让血脉流落在外。
这馊主意听听就好,日志主人竟当真了,她写道:【要怎么才能怀上他的孩子。】
人与妖,注定没有结果,这个结果,指孩子。
妖乃动物修炼而成,生理构造也与动物相同。这世上,只有同类才能有后代,人与妖注定无法孕育子嗣。
这本日志,后半本全部空白。好似一场戏听到最精彩处戛然而止,钟书玉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一本新的。
翻开书皮,第一页写着:【我怀孕了,他的,他恨我,芸娘,我后悔了。】
钟书玉脑子差点炸开,怀孕?人与妖怎么可能有后代。
忽然,她想到什么,回到屋内翻出在秦家找到的书,上面记载了许多秘术,例如换身。她翻了翻,果然看到相关的内容:
【人与妖构造不同,无法孕育子嗣,若逆天而为,需化身为妖。】
她,杀了,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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