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前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方衍舟翻墙跃入瑶华宫,从魏辞盈口中得知,长公主似乎已将太子的重大把柄向皇帝如实奉告,从而令他洞察了太子谋反的意图。
随后才有他去获得太子的信任,套出他的计划,最终有机会将阴谋扼杀。
然而,如今真相大白,倒逼太子谋反竟是长公主精心策划的一出大戏,那么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镇压叛军——自然也在她的掌控之中。
这么说来,她早就有意让他知情,也料到他定会出手阻拦太子,将叛军拦在紫宸宫殿外。
方衍舟不禁望向魏辞盈,她心虚地眨了眨眼,避开他的目光,佯装无事地望向帐顶。
“行了,你也别怪辞盈,是本宫让她假意透露给你的,并非是她故意瞒着你。”长公主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你与辞盈同在尚书台,自当相互扶持,信赖无间。”
魏辞盈猛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尚书台?”
长公主和方衍舟相视一笑,终是忍不住告诉她,“怕你不肯安心养伤,这才一直没告诉你。本宫已向陛下举荐你去尚书台,做些誊写整理的工作。”见魏辞盈跃跃欲试地就要跳下床榻,又补充道,“不过得等你的伤完全康复。”
尚书台,乃大梁朝廷的决策重地,皇上的智囊团,国家大事皆在此处先行商议,再呈报皇上定夺。
昔日,尚书台人才济济,有丞相杨峻、兵部尚书卢鹏、吏部尚书虞志远以及大学士张宏,太子与皇上亦每日参与尚书台议政。
如今太子被废,卢鹏问斩,杨峻因与太子关系匪浅亦有失君心,故而尚书台急需补充新鲜血液。
现下,尚书台仅有三名大臣,以吏部尚书虞志远为首,丞相杨峻、大学士张宏仍居其中,皇帝另许四皇子方衍德、五皇子方衍舟参与尚书台议政。
魏辞盈得知自己即将成为尚书台的一员,虽然只是从事些誊写整理的工作,却也激动不已,对长公主的举荐感激涕零。眼见她的脸色逐渐红润,长公主也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嘱咐她好生养伤,便前往翰林院监督修书去了。
待长公主离开后,屋内只剩下魏辞盈与方衍舟二人。魏辞盈仍沉浸在喜悦之中,见方衍舟面色沉郁,轻声问道:“殿下可有心事?”
方衍舟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问道:“关于太子之事,你究竟何时得知全部真相的?”
魏辞盈听懂了他的话外音,此事若提前告知于他,或许仍有转圜的余地,太子也不至于走上逼宫的道路。而她既未告知真相,却又利用他与太子对抗,换做是任何人都会觉得被利用。
她想起方衍舟的玉佩还在自己这里,于是从枕边拿起来,向他摊开掌心,“在殿下手持长公主令牌,在禁军值营与二哥对峙时,辞盈才明白长公主的谋划。”
谁知她的坦诚相告更让方衍舟崩溃了,这回答无异于是直接告诉他,在他领兵抵御太子叛军前,她竟一直怀疑自己可能是太子的人。
他看着魏辞盈真诚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然而方衍舟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无奈地伸手去拿玉佩。指尖触碰到她的掌心时,他突然改了主意,“这玉佩本王已有了新的,这块便赠予你了。”
魏辞盈歪着头问道:“可这玉佩不是殿下的母妃留下的吗?”
方衍舟耳根发热,支支吾吾地搪塞道:“母妃留下了不少玉佩,不缺这一个。”
“那多谢殿下了。”魏辞盈又将那玉佩放回枕边,“辞盈会替殿下好好保管的。”
“送你是让你佩戴的,不是让你替我保管在箱子里。”方衍舟急切地伸手去取那玉佩,“你现在就戴上。”
“现在?”魏辞盈犹豫地看着他,但见方衍舟一脸认真,她叹了口气,接过玉佩系在腰间,嘴上嘀咕着,“哪有卧床养病还戴玉佩的,也不嫌硌得慌……”
方衍舟看着她系好玉佩,满意地点了点头,迎上魏辞盈疑惑又无奈的眼神,心虚地留下一句,“一定要每天都佩戴着啊!”说完,便如释重负般匆匆离开了。
魏辞盈轻抚着手中的玉佩,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却又带着几分无奈。方才闻及自己将返江宁,他如临大敌般慌乱,待到长公主言明她会留下,他的神情才稍显轻松。
回想起那日禁军值营,她以刀自伤,未曾想他竟那般紧张焦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暖意。原来,自己在他心中,竟有着如此分量。
卧床养伤的日子里,她思绪万千,终是悟出了他为何对自己如此上心。皇帝与长公主多次提及,她容貌与性情与景华公主颇为相似。
而方衍舟自幼丧母,在姑姑面前都不时撒娇讨喜,对长姐之情自是非同一般。她猜想,他或许是将自己对景华公主的思念,寄托在了她身上。
想到此,魏辞盈心中竟生出一丝怜悯。他将她视作姐姐,而她却一直将他当作劲敌,想来也难怪他几次对她的戒备表示不满。
如今风平浪静,尽管在家中她身为幼女,但在方衍舟面前,她决意要尽到一个姐姐的责任,让他再次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却被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每日命太医前来诊脉,用的是珍稀药材;又命自己府上的厨子变着花样为她烹制各种美食。
她吃着他带来的饭菜,心中既感激又愧疚,愈发觉得亏欠,无奈伤重未愈,行动不便,只能以言语表达谢意,对饭菜大加赞赏。
她的感激之词似乎并未能让他感到欣慰。她偷偷观察,每当他进屋时,眼中总是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但听完她的赞美后,那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个多月,她心中愈发不解,终于决定直接询问,如何才能让他欢欣起来,然而方衍舟先坐不住了。
那日,在她第十五次夸奖厨子的手艺如天神下凡后,他放下了碗筷,正襟危坐,问道:“辞盈,你可知我的心思吗?”
魏辞盈连忙将口中的佳肴咽下,“自然懂得!殿下请最好的太医为我诊治,用最好的药材煎药,又每日送来营养丰盛的膳食,殿下的大恩大德,辞盈没齿难忘,然难报万一。若殿下有何用人之处,辞盈万死莫辞!”
方衍舟以为她误会了自己,摇了摇头,“我所求非此。”
魏辞盈见状,心下纠结起来:他似乎还未察觉到自己将他视作姐姐,若不点明,恐他心中苦闷;可若点明,一则恐伤他自尊,二则自己与景华公主天壤之别,贸然攀附,恐惹他怒意。
她犹豫了许久,终是狠下心来说道:“殿下请放心,辞盈定会以景华公主为榜样,关爱呵护殿下!”
方衍舟仿佛听不懂一样,一动不动地愣着,魏辞盈特意捏起嗓音,温柔似水,“殿下的心思,辞盈完全明白,自当守口如瓶。”
她说完后缩起肩膀,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始终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手掌捂上脸庞,只能看到耳根处已是一片通红。
方衍舟一个字一个字地尝试理解她说的话,反复咀嚼三遍之后,终于确认自己理解了她的意思,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震惊。
——她到底是怎么联想到这里的?
方衍舟自觉已表露得十分明显,也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感受对自己的在意。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魏辞盈竟是以姐姐关怀弟弟的身份来与他相处。
这和他的心意不能说是毫无关联,只能说是驴唇不对马嘴。甚至看着魏辞盈坚信的目光,他都想不出该如何扭转她的想法。
看起来,要让她明白自己对她的情愫,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方衍舟离开时,背靠着她的房门,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长公主,她既然可以让一只小刺猬放下戒心听命于她,那么一定知道如何打开她的心扉。
恰好今日尚书台无事,他干脆直奔翰林院而去。谁知刚迈进翰林院的门槛,就听到长公主与人争吵的声音。
“本宫令尔等专心编纂典籍,何以违抗?”
“回长公主殿下,时值盛夏,京城湿热之气甚重,若不将藏书一一晾晒,恐有霉变之虞。”
“哼,本宫亦非不谙书事之人,近日京城晴空万里,未有滴雨,何来霉变之理?”
“书籍原生于木材,木材本就吸水,更何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霉点亦非一场雨便能生出。”
“强词夺理!我看你是心存私怨,故意忤逆本宫,领着翰林院编修们懈怠!”
“请殿下明察!微臣绝无忤逆偷闲之意,更无私怨!”
方衍舟远远地听着他们的争执,待走到他们面前,只觉那跪在地上的人有几分眼熟,又听长公主继续训斥道:“魏书言,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对本宫积怨已久!”
方衍舟心中一动,魏书言,这便是魏辞盈同父异母的三哥了,他曾听她说起过,她这位哥哥刚正不阿、不畏权贵、勤奋刻苦,是位忠直的纯臣。
他疾步上前,向长公主行礼道:“姑姑,天气炎热,还望息怒,保重身体。”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依旧怒视着傲然跪立的魏书言,手指着他对方衍舟道:“你看看,辞盈那般乖巧的女子,怎会有这样的兄长?”
方衍舟微微一笑,打开折扇,轻轻为长公主扇风,“姑姑,消消气,不如我们进屋再说。”
他引着长公主进入翰林院正堂,众主事皆战战兢兢地立于两侧,然而长公主却未让魏书言入内,只命他跪在烈日炎炎的院子中央。
今日京城晴空万里,阳光如烈火般炙烤着大地,地砖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
长公主坐在正堂,脸色阴沉,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品茶。方衍舟知她此刻心情不佳,便也坐在一旁,默默观察。
可魏书言到底是个读书人,不久便在烈日下摇摇欲坠。他努力支撑着身体,险些摔倒在地。方衍舟见状,心中不忍,欲上前劝说,却被长公主的一个眼神制止。
时间缓缓流逝,他们坐在室内尚且汗流浃背,而魏书言则孤零零地跪在烈日下,身影愈发显得单薄。
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随着“咚”的一声闷响,方衍舟转过头去,只见魏书言瘫软地躺在阳光下,皮肤一片通红,满脸汗水,嘴唇已隐隐泛白,全身不停地抽搐。
“魏书言!”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众人纷纷围了上去。方衍舟也急忙上前查看,余光瞥见长公主猛然起身,怔怔地站在屋檐下,望向人群中那个身影。
副cp闪亮登场!人间富贵花长公主x忠诚正直小纯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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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连环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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