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辞盈带着深深的震惊，心潮汹涌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掩门而立，却未燃灯火，背倚门扉，静立于暗夜之中。
缘何要请旨赐婚？听闻长公主之言，她的心中疑云顿起。
然而在她并未来得及深思时，心间却涌起一抹无法忽视的甜意。直至现在，她的心跳声仍如擂鼓，使她不得不将手覆上心口，尝试压抑那极快的跳动。
指婚，成亲，夫妻……魏辞盈钝钝地想着这些词语，嘴角不自觉上扬。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在心底问自己道：他对我竟是这样的感情吗？为何我会这样欣喜？难道我对他也是……
她不禁轻轻地惊呼一声，又像怕人听到自己的心声一般，慌张地捂住了嘴巴。
原来，方衍舟对自己的呵护与关切，都是因为——
——喜欢。
她将这个词在舌尖滚了一圈，便觉得心跳得更快了。她原以为方衍舟只因她与景华公主相似，将对姐姐的深情转投于她，未曾竟是她自作聪明了。
他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感情，无论是在江宁她独自查案一夜未归时，他难以掩饰的焦急；还是太子逼宫之夜她受伤后，他痛彻心扉的怜惜；抑或是养伤这些时日以来，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而她呢？魏辞盈忽地想起方衍舟将要迎娶杨峻外孙女的传言，回想起自己当时莫名的失落，终于找到了根源。
原来，她亦倾心于他。
因为喜欢，故而不愿他与旁人共度余生。因为喜欢，故而在他支持尚书台对长公主的决议时，倍感失落。也是因为喜欢，故而总是暗暗期盼与他并肩同行，无有猜忌。
魏辞盈笑着摇了摇头，笑自己实在不够聪明，对他的心意竟理解得南辕北辙。她走到烛台前，点亮一抹烛光，捧着烛台来到铜镜前，镜中映出一位面颊微红、耳根泛热的少女。
然而镜中的容颜却令她的心骤然跌入冰雪，她再次开始思索，方衍舟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请求皇帝指婚。
如今太子之位高悬，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四皇子与五皇子作为唯二成年的皇子，众臣皆猜测太子将在这二人之间产生。
四皇子方衍德背后有虞家的支持，虞家背后则是诸多庞大的宗族势力。五皇子虽得圣宠，但自阻止太子逼宫后，世族对其已不复从前之热络。
这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目前还未拉开序幕，可以暂且按下不提。当务之急，乃长公主之事。
方衍舟怀疑长公主暗中勾连寒门士子与世家大族对抗，更有在西北起兵谋反的意图。而她，作为长公主最为信赖的亲信，显然无法躲避这汹涌的旋涡。
那么在许哲行尚未传回确切的探查结果之前，方衍舟率先请旨赐婚，意图显然是要将她纳入羽翼之下，护她免受风雨侵袭。
魏辞盈缓缓地放下烛台，烛光将她的影子投映在地面上，长长的影子随着烛火摇曳。她心中悲凉，自言自语道：“可是这一切，皆以长公主谋反为前提。”
也是唯独这一点，在看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她是断断不敢轻信的。
如今长公主骤失权势，多少士族之人欲除之而后快，即便她想隐于瑶华宫中，吃斋念佛，虚度余生，恐怕也很难不遭人忌惮。
她现在是长公主身边唯一能够依赖之人了，魏辞盈摊开手掌，忆起刚刚长公主虚弱的脉动，愈发觉得心痛。她又岂能在此时离她而去？
她彻夜未眠，次日恰逢休沐之日，晨雾未散，她踏着朝露早早地来到方衍舟的府邸。管家打着哈欠拉开府门，一见是她，连忙唤来侍从去通禀主子，随后毕恭毕敬地将她迎入正堂。
方衍舟昨夜请旨后，激动难眠，索性披衣翻阅账簿直至深夜，此刻方入梦乡不过一个时辰。听闻魏辞盈来访，他如鲤鱼跃水般从梦中惊醒，匆忙洗漱更衣，疾步赶往正堂。
见到魏辞盈亭亭玉立于堂上，他立即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轻快地走到她面前，狡黠地笑道：“怎么，你也是激动得一夜未眠吗？”
魏辞盈看着他通红的眼圈，心中闪过一瞬不忍，可指尖似乎仍旧残留着长公主微弱的脉搏，她狠下心，直视着他的眼睛，“辞盈不能嫁给殿下。”
她看着那双欢喜的眼睛中，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转而仿佛笼上一层晨雾，迷茫而无助地注视着她，她在那双漆黑的瞳子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方衍舟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玩笑的意味，但长久的凝视后，她的眼神始终坚定如初。他如遭重击，身躯微颤，似是支撑不住地后退数步，两人之间隔开了陌生的距离。
“为何……”他低声呢喃，“我仍令你如此生厌吗？”
魏辞盈心知他是想起了二人初识时的相处，用力摇了摇头，“殿下误会了，辞盈从未有厌恶殿下之心。”
“那又为何？难道你感受不到我的心意吗？”方衍舟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颤抖，他以手敲打自己的心口，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
“殿下！”魏辞盈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非是情意不深，而是辞盈尚有需守护之人。”
方衍舟推开她的手，苦笑道：“事已至此，你还是放不下她吗？”
“长公主待我恩重如山，我岂能知恩不报？况且她已然失势，此时弃她不顾，若世家对其不利，我担心她无人可依。”
魏辞盈的眼角落下一串泪水，她抬手将泪拭干，强自镇定，朝方衍舟扬起微笑，“君心似我心，又岂在朝朝暮暮？”她上前一步，轻轻拉起他的手，“莫如待西北之事尘埃落定，我们再议此事。”
随着她直白的诉说，方衍舟的心不住地悸动。她的掌心泛着丝丝凉意，自相触的皮肤传来血脉的跳动，感受着她同样快速的心跳，他的心底被安慰了不少，“可我担心，危险一触即发，到时我来不及护你……”
“殿下，我岂是那娇嫩的花朵，需得人贴心呵护？”魏辞盈微微蹙眉，脸上挂起怒意，“若殿下如此看我，不如趁早请陛下收回成命罢！”说完，她甩手便要离开。
方衍舟急急地拉住她，好声好气地赔笑道：“别别别，辞盈姑娘真乃英雄盖世绝代无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我一时糊涂，将你看低了。”
魏辞盈噗嗤一笑，转过头来，斜睨他一眼，“我是这么厉害的人物，那殿下如何相配？”
谁知方衍舟竟将她一揽入怀，脸凑得极近，二人呼吸交织，晕染出红霞。他低声在她耳边道：“一国之君，可与姑娘相配否？”
魏辞盈慌忙抬手捂住他的嘴，四下张望，感受到手心一阵热气，却是方衍舟在发笑。她瞪了他一眼，轻声嗔怪：“殿下也该注意些分寸，这等话也敢乱讲？”
“这不是情之所至，难以自禁吗？”方衍舟收紧了臂弯，在她的背上轻拍，“放心，本王的府上还算干净。”
魏辞盈稍稍仰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殿下此言当真？”
“当真！”方衍舟点点头，他的目光恍若窗外夕阳，朝气蓬发，带着不容动摇的坚毅。
“那辞盈定当助殿下一臂之力！”
她熠熠生辉的眼眸宛如两颗夜明珠，让他不禁想把人抱得更紧，可晨曦不合时宜地在窗上反射出一道光来，晃在两人的脸上。看着对方忽明忽暗的脸庞，他们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
方衍舟终是长叹一声，“那我们说好，待长公主之事有了眉目，我必再向皇父请旨赐婚。”
魏辞盈轻轻点头，靠在他温暖的怀中，虽是思绪未平，却感到难得的安定。
事情果然如魏辞盈预想那般，昔日，长公主权倾朝野，士族们虽屡遭其挫，却亦无可奈何。然而，今朝长公主一朝失势，士族们却不肯善罢甘休，他们在呈上请求革职的奏折后，不出一旬，又暗藏心机上疏，为长公主招婿。
其中用意不言而喻，长公主十余年前便寡居至今，此时向皇帝提出另寻驸马，无疑是想用婚姻的枷锁将她牢牢捆住。
更令魏辞盈难以接受的是，他们推荐的驸马人选，竟是新任兵部侍郎虞志祯——虞志远的庶弟，一个死了三任老婆，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论年龄，长公主虚岁三十有二，芳华正茂，那虞志祯已是风烛残年，半截身子入土；论相貌，长公主乃是大梁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可虞志祯却满脸沟壑，眼小如缝，猥琐之至；论才华，长公主自幼聪慧过人，饱读诗书，历经朝堂风云，非一般男子所能企及，而虞志祯不过是依仗兄长虞志远之势，才得以跻身兵部侍郎之位，毫无真才实学可言。
除了虞家的势力外，魏辞盈实在找不到半点门当户对的理由。然而，更令她愤慨的是，素来疼爱妹妹的皇帝，竟也对此奏折认真思量起来。
皇帝坐于书房之中，手执那份奏折，足足研读了一个晌午。他时而沉思，时而蹙眉，数次提起御笔欲作批复，却又频频放下，陷入更深的沉思。
魏辞盈心系皇帝的批复，寸步不离地守在旁侧，甚至连砚台的墨汁干涸也未曾察觉。当皇帝提笔蘸墨，发现墨汁已干，他抬起头，正见魏辞盈伸长脖颈，向桌案上的窥视。
皇帝将那毛笔重重地拍在案上，怒斥道：“大胆！”
我们小方小魏有嘴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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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互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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