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辞盈恍若梦中游魂,步履蹒跚地离开瑶华宫,心如寒冰,绝望如深渊般将她吞噬。那曾经熟悉的宫道,如今似是一条通往无尽黑暗的幽冥之路,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长公主渐入深渊,却束手无策。
翻墙跃入瑶华宫的那一刻,脚踝之痛刻骨铭心,但她的心志却如磐石般坚定。她心中已下决断,若长公主能坦诚相告,她愿跪于紫宸宫前,为她求情,纵然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直至圣驾垂帘,护她周全。
然而,长公主只是淡然一笑,未曾言语。魏辞盈心知,那最不愿见的结局,终究还是来临了。两人即将站在不可调和的两极之上,甚至兵戎相见。
可她却未曾料到,这结局来得如此之迅猛。次日清晨,她被街头的喧嚣声惊醒,百姓们议论纷纷,皆是传言晟淮府突然起兵造反。
听闻这个消息,魏辞盈的思绪如同琴弦般骤然崩裂,她心急如焚,直奔尚书台。早朝迟迟未散,直至晌午,众臣才忧心忡忡地步入尚书台。她与方衍舟对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她心中最后一线希望也随之破灭。
晟淮府集结草原各部残余势力,号称二十万大军,势如破竹。自昨夜起兵,一夜之间,已突破中原第一道关隘,直逼京城。
早朝的漫长讨论中,除了对平叛进行部署外,还有皇帝宣布亲征的消息。尽管众臣竭力劝阻,皇帝仍执意御驾亲征,五日后,他将率十万大军,与岭越府、成辽府的二十万大军合围叛军。
对于长公主的处置,朝堂之上几无异议,皆请斩首以儆效尤。皇帝并未立即下令,出征之日清晨,却命人备下囚车,令长公主随行。
说是囚车,实际上也只是专人看守的马车。他到底舍不得让手足置于四面透风的简陋囚车中,一应待遇仍按长公主例,只是手脚都加上了沉重的枷锁。
此次出征,皇帝志在必得,命四皇子监国,杨峻辅政,五皇子、七皇子随军出征,更有老将薛洪为主将,虞志远之子虞恪为副将。皇帝坐镇中军大帐,在虞志远的辅佐下,指挥三十万大军。
按理,战场乃是男子的天地,可魏辞盈总觉此行不安,自幼常伴、如影随形的恐惧令她心烦意乱,出征前几日,她在御书房不慎打碎花瓶与茶杯,皇帝见状,问道:“你莫非还念及旧主?”
此言一出,魏辞盈慌忙跪下,连连否认。她与长公主的并肩作战,已在那夜翻入瑶华宫时画上了句号。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从此便是陌路之人。
“陛下,臣女只是担忧此战凶险。”
“朕亲率三十万大军,岂会惧她二十万乌合之众?”
“正是因为陛下率大军亲征,才更为凶险。”听她这话,皇帝眯起了眼睛,魏辞盈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两军对垒,粮草为先。叛军谋划已久,地形熟悉,粮道畅通。而我军远征,五日之期,准备仓促,粮草运输更是难上加难。”
皇帝放声大笑起来,“看不出来,你这丫头竟也懂得兵法?”随后,他沉声问道:“那你可知,朕为何要速战速决?”
魏辞盈抬起头,望着座上的九五之尊,摇了摇头。只听他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战事愈是拖延,伤亡愈重,仇恨愈深,朕不愿两地结下血海深仇。”
她再一次发现,眼前的皇帝比她想象的要更为深沉。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将他看清了,长公主以为他自私,世家以为他软弱,她也以为自己看清他是一个中庸守成之君。
然而,他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她的认知,让她明白,这位至尊之人,是她永远无法看透的。
她不禁叩首道:“恳请陛下恩准臣女随军出征!”
她不敢抬头去看,生怕皇帝无情地拒绝。然而,在一片沉寂之后,皇帝沧桑的声音响起:“准奏。”
旌旗猎猎,擂鼓动天,十万铁骑肃然而立,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大军如江河决堤般向西奔涌,直奔岭越关。
魏辞盈回头张望,一眼便看到长公主所乘的那顶金黄马车。只是厚重的帷幔都被坚固的木柱牢牢固定,连呼啸的北风也无法撼动分毫。
“战场凶险苦寒之地,你为何执意随军?”方衍舟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身边响起。
魏辞盈扭头看去,只见他如松竹般挺立在马背上,面容俊朗,线条刚毅,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能够洞察一切。鼻梁高挺,嘴唇紧闭时透出一股铁血的坚定,张开时又带着恣意的弧度。
他的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束成高高的发髻,几缕发丝随风轻扬,增添了几分不羁与潇洒。他身穿一身铠甲,闪烁着冷冽的银光,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无坚不摧的战衣。腰间悬挂着长剑,剑鞘上镶嵌着宝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魏辞盈神秘地笑了笑,“也许,我能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呢?”说着,她策马扬鞭,驱着座下骏马来到队伍前列。
不知为何,方一踏上出征的路途,她心中的不安便愈发强烈,仿佛有未知的危险在悄然逼近。
可战场刀剑无眼,本就凶险无比。望着眼前广袤的荒原,耳边是盔甲与兵器的摩擦声,她不禁蹙眉,愈发不知该向何处去猜测。
她环顾四周,却在步兵中发现了一张久未相逢的面孔,惊讶地叫道:“大哥?”
魏伯闻听到清亮的女声,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三声“大哥”接连响起,他才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待看清来人,亦是惊讶地喊道:“六妹?”
行军途中不便叙旧,直到晚间扎营,魏辞盈才有机会来到先锋军阵,找到魏伯闻。
“六妹,你怎会在此?”魏伯闻的声音如连发的枪炮一样,“我知道了!你跟着长公主,现在她已获罪,难道你也是一同被押解过来的?”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对啊,长公主的马车在中军,你怎么能随意跑到前军呢?”他也不给魏辞盈说话的机会,推着她就往马厩走,“这战场可不是你们姑娘家闹着玩的地方,赶紧回去吧。别回京城了,直接回家!”
魏辞盈忍俊不禁地看着他,离家半载,他愈发有长兄的气势了,也强壮了不少,一身皮肤晒得黝黑,当真有几分武将的模样。
她停下脚步,往回推着他,笑道:“大哥,我不是跟随长公主来的,我是得到陛下恩准,才随军出征的。”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我就在中军大帐附近,跟在陛下身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倒是大哥你,身为先锋,定要小心为上!”
听了她的话,魏伯闻面露疑惑,魏辞盈一时半刻也没法给他讲清其中的变故,不欲细说,因而直接转移了话题,“大哥,你是何时参军的?父亲终于同意了吗?”
魏伯闻急忙把她拉到角落里,捂着嘴小声说道:“我是偷偷来的,你可千万别告诉父亲。”
“什么?”魏辞盈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父亲不知你来参军了吗?”
魏伯闻点了点头,“四妹成亲后,我假托说要去经商,这才从家里溜出来。”
“大哥,你胆子也太大了!”想到父亲和主母得知此事后的样子,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连主母和大嫂也不知吗?”
魏伯闻斩钉截铁地摇头,“要是让她们知道,我更出不来了。”
魏辞盈心头一动,急忙问道:“大哥,你们的将军是谁?”
魏伯闻骄傲地挺了挺脊背,“正是本次平叛的主将,薛洪将军。”
薛洪已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经验丰富,武力高强,方衍舟亦在其麾下,魏辞盈这才放下心来,叮嘱道:“大哥,往后万不可再如此冒失了。”
魏伯闻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魏辞盈又与他问过家里的情况,父亲母亲一切都好,五哥依旧整日游手好闲,招猫逗狗。二哥去世后,李夫人便郁郁寡欢,周夫人常遣五哥去他膝下尽孝。
家中一切安好,只是四姐许久未有音信,魏辞盈心中隐隐不安。
她未曾想到,不但许哲行没有传回晟淮府的消息,连四姐也不曾给家里来信。四姐是最喜欢跟父母撒娇的,自己在京城时也是十日来一信。如今长时间没有消息,想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一时分不出精力来。
各种好的不好的猜测一拥而上,思绪纷乱如麻,她决定再去问一问方衍舟,关于许哲行的音信。
然而她还没走回中军大帐,忽闻四周喧哗声起,无数兵士突然陷入一片混乱,嘴上纷纷喊着:“长公主逃走了——”
逃走?怎么可能!她随手牵过一匹战马,十万火急地驱驰奔向中军。
长公主的马车已是经过严密改造的,马车及帐子四周都有十余名兵士严加看管。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就是一只老鼠也逃不出去。
倘若当真逃脱,恐怕,这中军之中藏有奸细。
奸细藏身军中,这是比长公主逃脱更为严重的大事,不仅关乎此战胜负,更关乎皇帝、皇子以及众将军的安危。
魏辞盈匆匆赶回中军大帐,于帐前勒马,见帐内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听随行太监说,虞志远、五皇子、七皇子、薛洪以及各军大小将领皆在帐中听旨。
她心中一紧,兵发首日便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此行比想象中更为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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