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舟不顾群臣谏言，毅然决然率领精锐两千，踏上寻找失踪长公主的征途。魏辞盈心中愧疚，原是她有心前往，却不料引来方衍舟担心，亲自相随，惹来大臣们诸多非议。
她心绪不宁，又总能看见阵亡兵卒的尸体，因而一路无话。眼见特纳蒙草原的边界近在咫尺，方衍舟下令全军原地休整，来到魏辞盈身边。
她正靠在一棵枯树的树干上，方衍舟靠在她身侧，望着远方升起的浓雾，感叹道：“从前不知，草原之广竟至如斯。”
魏辞盈看向他的侧脸，听着他的话，不禁想起四日前，他刚刚从战场归来时，那满身的疲惫与沧桑，“我还不知，你们在草原之中如何艰难度日。”
回想起那些时日，方衍舟的眼中难掩悲哀，“一百余名士兵，到决战开始前，仅余数人。”
听着他的话语，魏辞盈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有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直透心扉。
他们从岭越关的埋伏中勉强逃脱，进入山林。可那随队的向导竟是四皇子和虞志远的人，故意为他们指向错误的方向，导致他们与大军渐行渐远，最终迷失于茫茫草原。
干旱、饥饿、追兵、迷失……每一日他们都行走在生死边缘，每一日都有人倒下。最为艰难之时，整日不见牧民，无水可饮，饥饿与干渴令他们步履维艰，一日之间便折损了二十名勇士。
待到终于找到通往草原外的路线，已是整整三十日之后。方衍舟与薛洪以血为墨，在衣袍上描绘出草原的地形图，其中暗藏大量叛军，只等大梁的兵马进入后一举歼灭。
于是，他们决定继续潜伏，暗中向皇帝密报，同时伪装身份，探察叛军虚实，摸清草原地形。幸得上天眷顾，他们成功剿灭了叛军，也算是让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得以安息。
方衍舟握住魏辞盈的手，轻声说道：“这一切还要多亏了你的大哥，若非他舍命相护，朕恐怕已经……”
“陛下。”魏辞盈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大哥自幼便心怀家国，若在天有灵，见到此番功绩，定会欣慰。”
方衍舟叹息道：“你大哥与二哥皆是因朕而殒命，回京后，朕定当弥补，重用你的三哥。”
魏辞盈闻言，不禁失笑，“陛下，这又不是买卖。”
谁知方衍舟眯起眼睛，目光深邃，笑道：“是啊，你我之间并非买卖，何来相欠？”
她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垂眸轻笑。原来方衍舟早已看出，自己因今日同行之事心怀愧疚，特意拿此言来安慰她。
方衍舟走到她的面前，郑重地说道：“即便你今日不来，朕也会亲自前来。”他转过头，望着浓雾中若隐若现的荒漠，“她是我的姑姑，我怎能置身事外？”
一行人马走了半日，终于踏入特纳蒙草原。说是草原，四周荒芜的景象却让每个人都震惊不已，那索乌河也早已干涸，唯有河床的巨大裂痕，似乎在诉说着这片草原的伤痛。
他们一路沿着索乌河上游的方向前行，仿佛置身地狱一般，随处可见枯枝败叶和白骨累累。越是深入草原腹地，风沙越是肆虐。
正当副将提议返回之时，魏辞盈远远望见一缕炊烟在沙尘和迷雾中若隐若现。方衍舟当机立断，命令全军前进至百步外停下，自己与魏辞盈则策马前去查探。
那炊烟之处果然立着一处破败的草屋，在狂风之中摇摇欲坠，炊火已被风沙吹灭，干枯木柴边摆放着一只精致的瓷碗，碗中依稀盛有半碗混浊的水。
两人行至十步开外，停下脚步，只见草屋中缓缓走出一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人。
“长公主？”魏辞盈轻声惊呼，那人听到她的声音，却并不惊讶，甚至放松了肩膀，抬头望着他们。
他们走得更近了些，终于看清那人的样貌。她眼眶凹陷，面如土色，脸颊泛着不健康的嫣红，两片嘴唇裂开一道道口子，犹如索乌河的河床般干涸。
她的确是长公主，只是变化太大，方衍舟与魏辞盈竟一时未能相认，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她的声音依旧婉转悠扬，只是明显虚弱无力，吐出的每个字都如同被风卷起的尘埃，随风飘散。
说着，她便要向前走来。魏辞盈却如临大敌，下意识地挡在方衍舟的身前，却见她顿住脚步，随即放声大笑，“衍舟，你得好好感谢我。若非我，你怎会有幸遇见辞盈这般女子？”
方衍舟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克制着声音，声音如滚滚闷雷：“你为何要向先帝下毒？”
“先帝？”女子一怔，随即恢复那随性的模样，轻描淡写地说道，“哦，我还还未恭喜你，大梁的新皇帝。”
方衍舟怒不可遏，大步上前，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女子的咽喉：“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魏辞盈见状，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臂：“陛下，请三思！”
刀剑在颈，长公主的脸上却无半分惧色，她轻轻一笑，手指轻夹剑刃，鲜血瞬间渗出，“我早已料到，倘若事不成，定会死在你的手里。所以我要杀了他，杀了你，杀了方家所有的男子。”
方衍舟震惊地看着她眼中邪性的光芒，缓缓放下佩剑，长叹一声，“我并非方衍承，又怎会置你于死地？”
她却突然撕心裂肺的低吼道：“可你也会给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一条生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活得风生水起，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方衍舟绝望地闭上双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在许多年前就曾接收到长公主的暗示，她想要将他捧上皇位。
一开始，他们也曾有过合作，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自己这位姑姑的手段堪称心狠手辣，并且不欲给世家大族任何一人以生路，自此，二人分道扬镳。
倘若他们一直协力合作，或许他今日也能坐上皇位，只不过代价却是不知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时至今日，她竟仍然无法接受这巨大的分歧。
“我的四姐和姐夫呢？”魏辞盈冰冷的语气令方衍舟缓缓睁开眼睛，她的声音夹杂着哽咽，眼神既期待又畏惧地看着长公主，不住地闪烁。
“你四姐？”长公主垂眸看着她，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一般，而后突然瞪大了眼睛，顿顿地开口问道：“许哲行，是你的姐夫？”
魏辞盈重重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气息不稳地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长公主猛然扭过头去，甩开她的手，支支吾吾地低声说道：“此事……并非我授意。”
魏辞盈的心猛然一沉，她夺过方衍舟手中的佩剑，直指她的脖颈。长公主被剑光一闪，不禁退了一步，“我若知他是你的亲人，怎会允许他们加害？”
魏辞盈闻言身形一晃，方衍舟急忙扶住她，质问长公主：“事已至此，你还要狡辩吗？”
长公主缓缓转向他们，全然没了方才的嚣张跋扈，扑通一声跪倒在佩剑之下：“此事皆因我对手下管束不严，若我在晟淮府中，必会保他们周全。”
魏辞盈已听不进任何话语，她只觉心中如同被烈火焚烧，全身骨节都在叫嚣着疼痛，身上不住地打着冷战。
许哲行到晟淮府就任同知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探查有无屯兵迹象。方衍舟他们远在京中，仅能依靠报账来推测，可他在当地官府中行走，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将消息传回京城，便被长公主的手下灭口。魏晚乔得知消息后，孤身返京报信，却也命丧途中，倒在晟淮府与中原的最后一道关卡前。
“辞盈，纵使天下人皆负我，你待我却是始终如一，我也一直自信不曾亏待于你，但此事，确是我的过错。我不求你能宽恕，只求你念及主仆之情，亲手了结我这条性命。”
长公主哀戚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若隐若现地被狂风呼啸掩盖，她凝视着眼前这位曾经风华绝代、如今已不复花团锦簇的长公主，第一次后悔来到京城。
假如她不曾进入京城，没有涉足皇室的纷争，或许大哥、二哥、四姐、姐夫都能安然无恙，一家人依旧在江宁的宅邸中，享受天伦之乐。虽然平庸，却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她手腕一转，那柄锋利的佩剑在指尖旋转，冰冷的剑锋几乎要触及她的颈项。然而，方衍舟却及时抓住了她的手，将剑夺下，重重掷于地上。
随着剑身落地清脆的响声，长公主与方衍舟同时唤道：“辞盈！”
这一声呼唤让魏辞盈猛然醒悟过来，仿佛在黑夜中行走之人终于拾得火把。
她仿佛在一瞬间经历了无数次的轮回，每次都在人生的路口做出不同的选择，可最后每个结局都在告诉她——她没有选择。
当年在长江江畔，她只能投向长公主，请她拦住皇帝，避免水面突发的意外。她在恐惧的指引下，修炼得一幅雄心壮志，驱使她踏上来京的道路，从此便被局势推着走到这里。
然而，即使过去无法改变，现在却掌握在她手中。至少，她能够决定，是否让自己曾经这又爱又恨的主子，如愿以偿地结束这一切。
她冷冷地挑起嘴角，拾起地上的利刃，在长公主面前轻轻一转，随后将剑身插回剑鞘，漠然地看着她，“你本是可怜之人，却要让天下人陪你一同沉沦。如今，竟还想让我成为那弑主求荣之人？”
见长公主含泪摇头，她转过身，注视着方衍舟，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陛下，请将叛军首领押解回京，按国法处置。”
崇德二十五年三月，西征大军凯旋而归。崇德皇帝第五子方衍舟继位为帝，改年号为“昭泰”，立江宁知府魏齐源之女魏辞盈为皇后。
四月，大梁长公主以谋逆之罪，被处以绞刑。
这一世太长，是不是都忘了辞盈会重生！没错，虽然到现在已经很完美了，但她还会重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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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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