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东都,要到了吗?”
东洲新历二十四年三月,西北旱灾,田地裂烂如同龟甲,川水枯破龙胆。
陇西郡饿殍遍野,吱呀作响的木板车后头,跟着一波接着一波的灾民朝东都而来。
銮铃阵阵,砂石震颤,随着“嗖——”的一声响箭钉入前头板车。
枯瘦疲弱的灾民们嘶声尖叫着围拢成一团,眼神惊恐又无望,推车的车夫瞧着板车上仅存的粮食,原本蹙紧的眉头又深几分,心中哀叹,也跟着跪地,抱头不语。
随声而至的三五个马匪,仅轻轻踢踹了两脚,便不费吹灰之力将板车上为数不多的家当洗劫一空。
人群中隐隐绰绰传来呜咽声,但一张张灰败的面容始终埋在各自的臂弯里,垂首闭目,不敢窥视分毫。
马匪游大的刀尖挨着少得可怜的战利品一一划过,眉目显是不悦,但看在劫掠得没费什么功夫,他也就打算省下杀人的力气,“好心”给这群灾民留了条命。
欲走之时,忽而听闻一颤抖的男声自后方响起:“等......等等!”
游大闻声,以为这群认了命的灾民中有人要奋起反抗。立时拔刀转身,挥马朝声音来源处去。
却听“扑通——”一声,那方才开口的青袍中年人直挺挺便朝着他跪了下去。
面露怯色,口中打着颤开口道:“好......好汉慈悲,这些......这些粮食,是......是在下全族去......去东都的倚仗啊......”
不等他说完,游大身旁一个尖嘴猴腮的马匪便厉声打断了他:“好笑,卧云寺那几个秃驴早都饿死了,这年头大佛都不慈悲了,你还指望老子慈悲,哈哈哈哈......”
说着,那三五马匪连带着游大也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
那青袍中年人闻言身子颤得愈发厉害,却还是强扯出一脸苦涩的笑意来,继续道:“好......好汉,咱们这两石粮食都是未经碓床舂米的糙谷子,怎配入好汉的口,您若是愿意给我等留下一石,我王十三愿意献上磨好的一仓精米!”
什么?
一仓精米!
如今这西北逢旱,要知道就是眼前这两石糙米,随便普通一点的寒门世家也是不定能吃上的,妄论珠润饱满的精米了。
那三五马匪闻声,立刻便把目光汇集到了那青袍中年人的身上。
但他们很快便又反应过来,游大按捺住心下想起精米时的悸动,沉声逼问那人:
“你若真有一仓精米可献给吾等,又怎会沦落到举族流迁的地步?”
那青袍中年人在原地按捺住恐惧,颤巍巍从胸口隐蔽处摸出一枚两寸见方的黄玉腰牌,不带半分犹豫地双手恭敬举过头顶,献给了游大,道:
“小......小人在陇......陇西郡时,是......是在元氏十方仓内帮工的,知......知道些进出法门......”
接过黄玉腰牌,众马匪先还只是微微扬眉,舔了舔唇,心头掂量着这玉石小物值多少银钱。
但当听闻“十方仓”之名,却各个面露惊异与喜色,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开来。
奈何他们此间无人识字,自然也就认不出那黄玉腰牌上大大的元氏族徽以及背面工整阳刻着的“十方仓”三字。
终于,还是游大又多问了句:“可是平安郡元氏建在东洲各郡的十方仓?”
那青袍中年人听出了这马匪言语间,较之方才多出的几分焦急与喜色,一扫先前伏低做小的模样,舌头也不颤了,身子也不抖了,重新理了理他的文士青袍,举手作揖回道:
“正是。”
平安郡元氏族中有一幼子名为元月——十方仓的主人。
平日做些买卖,赚的金银却都换了粮草、布匹、油盐、牲畜和马匹。在东洲十郡都建了石堡用于贮存。
元氏每旬都会开仓赈济各地乞丐流民,甚至还给他们提供活计与住处,又因传闻这元氏幼子姿容卓绝,十方仓之名更盛。
但石堡乃是仿造军械库所建,又有从战场上历练回来的练家子日夜看守,就连熟识兵法的将官也极难攻破,妄论流匪。
但如今,陇西郡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有了这枚黄玉腰牌和眼前青袍中年人的法门,马匪们便觉得这十方仓或可作肖想,不由一个个看着王十三的眼神也愈发炽热起来。
游二最先按捺不住,试探地转向一旁游大:“哥,一石粮换一仓精米,不亏!要不......”
游大觑了弟弟一眼,收回视线命令道:“将此人一家老小捆了压回去,其余的,就地砍了!”
“这......”
还没等游二开口,游大又重重敲了弟弟的脑门附身解释:“这群人可是要去东都的,元氏在东都,那可是有人的,顶头那太尉府当家主母可是能使得动军营的人,到时咱们占了她娘家的产业......”
“懂了,懂了,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见游二如此,众马匪纷纷举刀应诺,哭嚎声中,王十三亲眼目睹了随行亲眷接二连三地倒在血泊之中,他整个人呆楞地歪倒在地。
却又见他那人至耄耋的老父和尚且三岁的儿子,被两个马匪甩上了同一匹老马,半个身子还垂挂在那,便听呼喝一声,他也随着马匪消失在了一片烟尘之中。
......
两月后,东洲新历二十四年五月。
元家管事蓝田打扮成一灰头土脸的庄稼汉,驾着一辆打着补丁的青灰色马车,风尘仆仆,终于赶在天蒙蒙亮前抵达了东洲国都的城门外。
然因着西北的旱灾,如今每日排队入城的灾民积多,晨曦初露的此时,他们却已排到了远远看不清城门的位置。
此次西北旱灾自隆冬起,时日已久,各地灾民已有了拧绳暴乱的苗头,陇西郡郡守与郡尉却固守府衙,无有动作,大有一副两手一摊,等着朝廷来息事宁人的意思。
然东洲士大夫与天子共治朝堂,文帝又刚从陇西郡守他爹处得了一座四季花房,与朱夫人在里头欢快了月余,只觉这四时美景与一处绽放果真妙不可言,大有自己能指挥得了人间草木之感慨,自然也不好罢免了人家儿子。
至于士大夫们出身的世家,更是你推我我推你,关于赈灾之事大会小会开了无数个,却是一毛不拔,会上的厨子菜色倒是换了好几轮。
最后竟是草草发了一份诏令,将赈灾的重担,压在了朝中无人久已的陇西世家许氏的身上,令其开仓,帮助府衙缓解灾情。
在城郊军营练兵的太尉府少将军百里长平听后哀叹一声,只道这诏令陇西许氏倒是未必放在心上,但只怕这朝堂令其赈灾一事很快便会在西北传开,灾民们仇富掠夺之事便有了公家撑腰,许氏这回怕有灭门之灾,却仅因朝中无人罢了。
他又想起了自家妹妹这回出远门前劝自己辞官回平安郡的话,无奈摇头。
心道自父亲亡故后,文帝只行悼念却只字不提允他袭爵与兵权移交之事,武官们在朝中便是愈发边缘化了,若他再辞官,保不准下回赈灾之事,便要落到他母亲娘家元氏的头上。
事实便如百里长平所料,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等诏令抵达陇西郡时,饶是两月前尚有余粮的西北百姓们也捉襟见肘了,今岁的春耕又被无人镇压的流匪们延误,便是半点活下去的希望也无了。
被逼到死路的良民纷纷落草为寇,于数日前,攻破陇西郡府衙,杀了郡守占山为王,称“往生教”,扬言不日就要兴兵,向东都而来。至于陇西许氏,听说门内被洗劫一空,血流成河,众人的尸首早已喂了豺狼鬣狗,这些野物饱餐一顿后,又成了灾民的入腹粮。
文帝闻信,先是震怒,当即便要百里长平出兵平叛,然又想到打仗要花的军粮和白花花的银子,文帝又转而决定还是只花些粮食赈灾省钱。
然此时押运过去的粮草哪里还能用于赈灾,才刚入西北地界,就都成了“往生教”的军粮,接连用不要命的人海战术,攻下了六座城池,直逼东都与南阳卢氏的地盘。
卢氏乃东洲首富,又有一女在多年前嫁给了太子安如初作侧妃,朝中每年收受他家供奉的官员不胜枚举。
一时间,朝堂就赈灾之事变得十足热闹起来,和谈、出兵的不在少数,最后竟还有官员请文帝动用“夫子令”,去南山向大儒寻求脱困妙法。
十年前的夺嫡之争,令继位的文帝丢了澧水河对岸的半壁江山,而今就连澧水河这岸的各郡县也都由世家把持,军需粮草、皇宫用度早像是世家施舍给文帝的,既大家都不愿意出钱出粮,文帝无法,只得允了动用掉这祖上最后一点家业。
......
数日前,一匹快马载着信使,前去远在最南边的东洲最高学府——南山学宫,请法子回来解决眼下难题。
而元月此番,正是南山学宫请来为文帝解决眼前危机之人。
寅正四刻,城门洞开,寂静了许久的队伍终于有了动静,众人拖着冻僵的腿脚往城门处挤。
春寒料峭,晨风割在队伍众人的面上依旧刺痛难耐,然青灰色马车虽破旧,但四下门窗帘子却都絮了棉花,只为烧得暖融融的炭盆留了一个透风的口子。
许是嫌队伍行径太慢,蓝田下车活动了下腿脚,拉起马绳,边喂着草料,边一点一点跟着队伍往前挪。
眼看这速度比着头顶的日光叫人昏昏欲睡了,城门处却起了骚动,惊叫声将蓝田与马儿都惊醒了。
正等着入城的百姓匆匆忙忙向后推搡着连退数步,形容瑟缩,眸中还有明显的惊恐之色。
蓝田不知前头发生了何事,只一边勉力控制着惊了的马匹,一边拨开靠近的众人呼喝着不要挤,当心马蹄子不长眼。
却见退到他身旁的一蓝布头巾的娘子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惊慌地重复着几字:“杀人啦!杀人啦!”
还没等蓝田开口问询,她身旁一男子便将她大力扶了起来,捂着她的嘴厉声呵斥:“快闭嘴吧孩他娘!你把那兵老爷引来了,是要害死俺们啊!”
那娘子闻声,虽仍颤着,但到底是噤了声。
四下静默,顿时没了嘈杂的人声,前头官兵的声音却在此时愈发清晰起来。
“叫你一边跪着去,你是听不懂么?”
“没得凭证,那便不是什么良民,爷爷便是骗了你又如何?晚上城门一关,爷能进去舒舒服服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就只有冻死在这城外头的份儿~哈哈哈哈......”
“还不快滚!”
“没得教养的小畜生。”
......
话落,一记清脆响亮的皮鞭声响起,此番就连蓝田也清楚得听到了,他远远瞧着那举鞭子的官兵一脸狰狞模样,暗暗蹙起了眉头。
心道自从这守城的肥差移交了国舅府,城内总有急匆匆抱了金银去城门处接人的居民,城外更是时常死几个外乡人。
人群随之也是倒抽一口寒气,又接连退后了数步,成了一个半圆,终于叫停在原地不动的马车暴露在了最前头。
尘土飞扬的沙石地上,一个全身脏污的孩童,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在严寒未消的五月,身上衣不蔽体,破口处尽是淤青红肿,跪伏在满是脏污的土地上,脚下的鞋子还磨穿了好几个洞,身上还有几处明显的烧伤。
他艰难得抬起一只没被污血浸没的眼睛,开口声如蚊蝇,无人听清他说了什么,便又一头栽了下去,再没动静。
显然这幅身子冻了三天三夜,已是强弩之末了。
人群中向进城队伍乞讨的老乞丐见了,低声同周围人絮叨这守城的几个官兵,前几日忽悠了这可怜的小娃儿,骗他在城门外跪足三天三夜便准他入城,今日刚好第三日......
眼见人晕了过去,那甩鞭子的官兵便随手叫身后的人将人抬了,草草丢去队末稍远处的草垛子上了事。那地方还躺了好些个进不去城,在那里等死的流民。
只须臾,方才惊恐万状的进城队伍就又迅速归于平静了,那蓝布头巾娘子的丈夫又忍痛往贿赂官差的荷包里多添了几个银钱,也催促着妇人走了。
就在蓝田犹豫着要不要回禀车内之人时,车帘后传来一女子的粗声大嗓:“蓝管事,公子叫马车往那孩子处去去。”
“诶!诶!”闻声,蓝田一喜,心道自家主子果真心善不会见事不管,手上却是片刻也不敢耽搁就催着马车往草垛子方向去了。
等丫头暖玉扛着人进到马车的时候,元月险些以为这孩子已经死透了。
血糊着尘土,贴在薄薄的布衣上,分不清是卷起的皮肉还是污浊的碎布,暖玉费了好大劲才勉勉强强给拾掇干净了些,上了药将人裹紧。
待到绒毯和暖炉终于将那小少年的手脚捂热了些,又想着用竹管子给人喂小半碗温水和米粥,然撬开那孩子嘴的那刻,饶是这两月在陇西郡见惯了灾民的主仆三人也不经面露异色。
“哎呦~这可怜见的孩子哟~”
蓝田家中的老来子与眼前孩子一般大,两相对比,捧着米粥的手也是止不住得颤抖。
只见那孩子嘴里血泡混着沙土,还有些许没有下咽的枯草,卡在齿缝间,叫人不忍再看。
“朝中那帮文官,可真不是东西!好好的灾民都成什模样儿了。”暖玉面露愠色,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然当她瞥见元月愈发苍白的面色,心头便又将方才的后半句收了回去,再补着骂了句“灾民也不全是好东西!”
何止是文官与喂不熟的灾民?元月心中嗤笑。
自去岁末陇西郡上报连日无雨,或有旱灾,春收无望时起,今已五月有余。
尤其是近两月,西北的灾民组成叛军,隐隐已有了不小的规模,周边大型的官镇府衙虽还惹不起,但已干起了欺压良民的勾当。
元月本是去陇西亲自调度两座十方仓,想着庇佑两城百姓,边等赈灾粮边再督促佃户们春收后的耕种事宜。
然这两年间经由陇西郡守示意,周边逐渐抬高了稻谷、盐矿等原材的价格,同时陇西郡还标定了极低的售价。
从收来的稻谷到能卖的糙米,至少要晒干后用扇车筛去空壳砂石,再经由土砻碓床舂米,才能得到糙米存于仓内待售。
为保入库量,元月在西北的两座十方仓,从去岁起,已亏本运作了数月之久,存粮却依旧不丰。
灾祸伊始,因先前元月拒签了陇西郡守五年的原料“保价”协议,那两座十方仓不仅无官看护,甚至周边县镇的粮草还被郡守刻意调配去了别处。
一时间这两座十方仓的压力骤增,赈灾的粮也愈来愈稀,但好在石堡坚不可摧,守卫们也是元月兄长亲自掉配的武人,灾民们虽有怨言,但到底不敢劫掠。
只元月每日对着余下的粮食和日益增多的灾民,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就怕一不小心今日多放了粮食,就熬不到蓝田暖玉带粮进城。
然半月前的深夜,一群马匪不知如何进入堡内,骗过了守卫,在汤饭中下药,卸了石堡的大门,劫掠走了堡内全部存粮。
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被叛军蛊惑的两城百姓,滋长了对世家的仇怨与不劳而获的念头。
十方仓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的那日,是元月重生两年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
她被绑在堡内石柱上,眼睁睁看着进进出出,面露欣喜贪婪的百姓们将一袋袋米粮、食盐、布匹等等往堡外搬。
那些人中,有一半在今日午时还喝过十方仓的赈灾米粥,还一部分甚至还领到了治春寒的药汤。
踩到石地湿处的一人,不经意地踉跄,又咕噜爬起来,道一声“晦气”便又匆匆跛着脚忙碌起来。
背着娃娃的妇人抢出两块布匹抱在左右手,又见了一别人丢弃洒了半袋子的盐巴,只思量了片刻,便将背篓里的娃娃往边上挪了挪,在撕心裂肺的啼哭声中,硬生生将半袋盐巴挤进了背篓。
一走时因没抢到多少粮食而面露愠色的瘦子,瞧见元月腰间的玉佩,便一把将其扯落,握在手中把玩片刻,转愠为喜,心满意足地走了。
游二带着马匪逡巡片刻,见堡内终于空空如也了,便将目光凝到了被绑在石柱上的人身上。
皎月白,白不过眼前人白皙如美玉的肌肤;乌夜黑,黑不过眼前人散落在白颈间的一缕碎发。
游二将刀柄抚过元月的侧脸脖颈,又缓缓落回那精巧的下巴处反复摩挲,忽而用力迫使其抬起头来,如此,一副惊艳绝绝的面庞便尽收众人眼底了。
“游二,传闻果真不假,这花楼的头牌,都不及元公子半分好颜色呐~”
不知是哪个马匪先开了口。
元月眸色渐深,原本玉白的面容更显冰冷,凉凉扫过说话那人的面,不发一言。
殊不知她此刻那双含怒的水眸,落在游二眼中,更是惊心动魄的美。
众马匪不由看呆......
游二按捺心中躁动,轻轻抬手,欲抚过眼前人俏丽的面颊。
元月余光却终是撇见石堡高处,有一簇熟悉的红烟升腾,瞬时收敛怒气,将背后早就磨断的手绳挣开,出手用力将游二推了个踉跄。
便是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不久前匆匆带着太尉府府兵乔装而来的暖玉终于找准了机会,长刀掷出,一击结果了尚沉浸在清冽玉竹香中的游二等人性命。
然此时仓内早已空空如也,数月未雨的陇西,堡内却湿漉漉的,全是守石堡的武人鲜血。
元月是被暖玉抱上马车的,训练有素的府兵将武人尸首收归,带走抚恤,火舌自身后起,舔舐着石堡内的一切,似要将一切罪恶湮灭在这寂静的深夜里。
新运来的粮食,最终她没留一粒给“灾民们”。
浑浑噩噩间耳边不断回响着方到陇西时对灾民们说的话:
“西北的两座十方仓有存粮数万,我与堡内守卫们自今日起会日日在堡外搭棚放粮,外来百姓若是愿意为元氏耕种养畜,可到管事处登记,新领取的田地屋棚,可免两年租银......”
代价却是全部石堡守卫的性命。
“呀!公子,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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