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沈沐泽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沈君迎应该是从比他所知的还要晚一些的时间来的。
扇子和霜降，都不是他曾经所使用的，虽然目前沈君迎拿着扇子除了扇风没干过别的，但他总感觉这把扇子应该别有用途。
至于霜降，他是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可他的记忆里从没碰到过类似的东西。沈君迎说是用自己精血炼的，要么是用的异兽骸骨重新赋灵，要么就是单纯抓了个精怪结契。
不过还好，他现在没有灵力也能唤得动霜降，总算是多了一重保障，也就暂时懒得去思考沈君迎的用意。
他总不至于害自己就是了。
又是两天时间过去，那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神医”终于来田府了。
他是受田府所托登门拜访，当然不是因为大发善心，而是田府四处托关系，辗转找到他，开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高价。
田家虽然世代都是凡人，但代代从商，累积下来的财产富可敌国，更是因为祖上曾走南闯北，也四处搜集了不少奇珍异宝，这才打动了这位神医，不远千里来给他们的大少爷看病。
寒暄了一番，便进入正题，大房的老爷夫人簇拥着神医往田少爷的院里去给他诊脉，想必过一会，就要选人做药引了。
沈沐泽不慌不忙地摸着猫。
沈君迎突然现身，说：“我有了一点小小的想法。”
“嗯？”
“我不亲手杀他，让他指你为药引，这样田家就会把你供起来三天。”
沈沐泽静静听着，这就是上辈子发生过的。
沈君迎：“然后在他相中你这身子的时候，封锁整个田府。”
“第一把火，让你来放。”
“以祭品的身份。”
是了，那神医拿出来的方法，其实就是血祭，表面上是用沈沐泽的血做引，实则用他的命来与田少爷互换，并由他作为祭品，承担所有的代价。
关于这个所谓神医的真实身份，沈沐泽事后也曾调查过，隐约得知这人本来只是个神棍，曾流落鬼域一段时间，出来以后就掌握了一手精妙医术。想来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与鬼域里的某些存在做了交易，换了这本领。
沈沐泽笑了：“有意思。”
既然是祭礼，那么谁才是真正的祭品……还未可知呢。
一边是血海，一边是火海，那就看看是谁的下场更惨烈一些吧。
果不其然，才隔了两个时辰不到，就有人过来叫沈沐泽到前厅去。
这即将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田府的主人们。
沈沐泽低眉顺眼地应了，两手局促不安地扯了扯衣襟，随后跟着来传唤的嬷嬷走出了柴房。
这是田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也算是夫人的一半脸面。夫人要作出贤良淑德的表面功夫，背地里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情，就全由这个老妪负责。
让她亲自来接沈沐泽，一来是显得主人们看重他，二来也是防范着，免得这小子没见过世面惊扰了贵人们。
只要沈沐泽想，他就能装得人畜无害，此时也是表现得真像个孩子，诚惶诚恐地来到前厅，连抬头看他们一眼都不敢，当即向高座行了大礼，恭敬道：“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田夫人则放下手中茶盏，用慈祥的声音唤他：“好孩子，无须多礼，起来吧。”
沈沐泽喏喏应是，从地上爬起来，仍旧是低着头就要往边上去，却被田夫人叫住：“就站在那里吧，抬起头来看看。”
沈沐泽自然是照做。
田夫人有些稀奇道：“却不知道我们府上，还有长得如此标致的小少年了。”
沈沐泽看他们，和自己已然模糊的记忆一模一样。这时的田氏夫妇都过了不惑之年，不过家底丰厚，也讲究保养，现下田老爷看着还有几分儒雅随和的模样，田夫人则是个满头珠翠的端庄美妇人。
他继续讷讷回应：“谢夫人夸奖。”
心里却想着到底这两天跟沈君迎没少下馆子，气色应该是好了一些，别人看着顺眼许多也是正常。反正他上辈子可没听到田夫人这么说过。
田老爷说：“聪儿身边到底还是缺人照料，他手底下那个阿泰笨手笨脚的，实在不堪，所幸你是个机敏的，今天起便去聪儿那边吧。”
为了他们儿子的病，还真是什么话都编的出来。
沈沐泽压抑唇畔的冷笑，说：“谢老爷赏识，我一定尽心尽力侍奉少爷。”
田夫人在他临走前还不忘打感情牌，情真意切地跟嬷嬷说：“这孩子在后院久了，想来杂活多，总是辛苦的，到了聪儿那边就轻松许多了，你且记着，带他先换身衣服再去修整片刻，聪儿那边的事不着急。”
在后院受尽冷眼、干遍脏活累活的沈沐泽听见这番话，一度真以为这个田夫人是个大善人。
沈沐泽恰当地露出感动的神色，跟着嬷嬷出去了。
没人知道，有一只看不见的小黑猫，从始至终窝在沈沐泽的肩上，缩成一小团睡得正香。
耳边是霜降的呼噜声，听着总算没那么孤独了。
田家对这个独苗大少爷可是无比优待，院子和大房夫妇规模差不多不说，连贴身伺候的下人都有单独的屋子。沈沐泽是顶了阿泰的位置，换了身体面些的衣服，就被嬷嬷领到新的住处。
送走嬷嬷，沈沐泽就直接在床上躺着了。
睡了三天草垛，现在换成普通的床铺被褥都舒服得不行，他满意地翻了个身，却正好对上一个人……的腰间。
光是这黑衣，他就能认出来是沈君迎，只是到现在他才发现那黑衣黑腰带上还佩了几块墨玉，下面垂着黑色流苏，当真是黑到一块去了。
就是现在这视角实在尴尬，他面朝的那个位置，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于是沈沐泽默默地坐了起来。
沈君迎毫不见外地抬了抬手指，桌边一个小圆凳便自发飞到他身后，待他施施然坐下，才笑着问道：“感觉如何？”
沈沐泽摸着霜降，说：“自然比柴房好了不少。”
沈君迎：“太容易满足可不好，我都担心哪天一个没看住，你就被人拐跑了。”
沈沐泽摸猫的手一顿，脸上写满了“你怎么这么离谱”。
例行讨骂完毕，沈君迎正色许多：“把手伸出来。”
他照做。
沈君迎指尖凝起浅金色的光华，在他掌心绘制了一个图腾，待最后一笔落成，图腾闪烁一下便隐没不见。
“你还没有灵气，结契又费精血，没有十天半个月调养不过来。给你画个护身符，真有事我会立刻出现。”
沈沐泽认出这是个级别颇高的单向图腾，费的是沈君迎的灵力，保护则只对他生效。
自己保护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沈沐泽自然不会拒绝，不过真看到有人动手给自己画护身符，即便那个人就是他自己，还是不由得生出一些异样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真的在被人珍视着。
沈沐泽说：“你还挺有心。”
沈君迎画符是隔空施术的，这会实实在在把手指落在他的掌心，虚描了一遍图腾的轮廓，眼睛却盯着少年时的自己：“因为我在学着追求你嘛。”
“咳！咳咳咳……”沈沐泽悚然一惊，没想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愣是咳了半天。
沈君迎无奈给他拍背：“就算感动也不必到如此地步，把自己高兴坏了可不好。”
“高兴坏了”的沈沐泽：还是很想打人。
他平心静气，问道：“你从哪里学的？”
沈君迎如数家珍：“我在鬼域的时候就看过不少他们私底下编排的话本子，都是些情情爱爱的，过来这几天又新买了不少，喏，这个是书生和妖精的，这个是王爷和花魁的……”
沈沐泽实在是听不下去，但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词，忍不住打断他：“鬼域也有？”
沈君迎掏出一叠册子：“当然，还有很多呢。”
“这些都是编排了谁和谁？”
太离谱了，鬼域的人也会喜欢看这种东西，他之前怎么不知道？
沈君迎腼腆一笑：“主角一方都是我，另一方涵盖了鬼域其他城主，也有几个奇思妙想的，编排了仙门——也就是所谓正道——里面的几个知名人物。”
都，是，我。
沈君迎不光看了这些胡诌的话本，还看了以他自己为主角的话本——
“你疯了？”
沈君迎说：“怎么会，虽然这些话本都写得不切实际，但相比之下更好代入一点，也算是受益匪浅。”
受益匪浅。
亏他说的出口。
沈沐泽忍住把话本丢在沈君迎脸上的冲动：“给我扔了。”
“别害羞嘛，我看里面有些桥段还不错，说不定日后还能有机会实践一下。”
“没有机会。”
沈沐泽不禁怀疑这人只是套了自己壳子的傻子，他在这里盘算着怎么送田家人下地狱，沈君迎倒好，光顾着看他那些胡言乱语的话本了。
沈君迎：“不看就不看嘛，要是以后你想看了就直说，我又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沈沐泽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闭嘴，我不想听，也不会看。”
果不其然，神医说了这几天沈沐泽得好吃好喝供着，还得天天服用他特制的药物，让他体内的血液足够纯净，才好入药。
于是沈沐泽舒舒服服地过了三天，而每日三次送来的药物，都被他倒在了墙根。
沈君迎见状有感而发：“虽然那庸医的药没什么好处，但你这身板确实得补补。”
他开始在识海里翻找，片刻后还真拿个小瓷瓶递给沈沐泽：“十全大补丸。”
沈沐泽才不信呢，打开盖子闻到一股浅浅的药香，是他从前最常用的净尘丹。
这是供初入练气的修士调息身体、去除杂质的，他辗转多个宗门，反向吸了不少人功力，这基础丹药性平温和，用来做调和的媒介也是正好。
沈君迎有这个丹药倒是不奇怪。
不过，沈沐泽把瓷瓶盖好：“我没有灵力。”
这个丹药需要灵力牵引才能发挥效用，现在给他也没什么用。
沈君迎：“……也对哦。总是想不起来你没灵力。”
他不以为意，愉快地一拍手：“那就等我们走了，去给你找点炼体的东西。”
这事让沈沐泽自己来办，还是挺困难的。不过他原本也没想过再走上修炼的路，当个没灵力的普通人过完一生也不错。
但对灵力修为皆是全盛的沈君迎来说，无非是花点时间去搜集的事，这下倒不用他操心了。
凡人要炼体踏入修仙道，用些丹药就行了，但他体质有些特殊，既是个劣势，也算优势。至少在修炼这条路上，沈君迎已经差不多走到了尽头。
沈沐泽思索了一番，他上次给自己炼体的时候，似乎用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冬沂山上的灵玉，霖海的玉蚌珍珠之类的。他当时搜集这些东西还费了番功夫，好在成效不错。
不过这些地方都隔着千里万里的，挨个搜集也挺花时间，反正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随口应一声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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