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上被鲜血浸透的衣服，正在滴滴答答向下滴血，才一会功夫，少年脚下便聚成了一片小小的血洼。
沈漓微不可查的向后退了一步，将与少年的距离拉开。
每次见面都是红衣，这也是沈白让她厌烦的原因。
这次就连她的衣服也被染红了。
而且还莫名同他绑定了主仆契约。
沈漓此刻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觉得这一切过于虚假魔幻，让她觉得这好似不是重生，而是死前做了个梦，梦中恰巧出现了沈白，刚好能让她实现生前没能实现的愿望。
沈漓看向沈白，面上表情依旧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她的心事。
其实她在想怎么将他暴揍一顿踩在脚下，但…面前少年的样子未免太惨了些，让她无从下手只好作罢。
沈漓感受着身上莫名多出来的联结。
虽然打不了他，但是给他添堵总是可以的。
于是她道：
“你做了什么？”
少年背对着沈漓面色苍白，表情空朦。
他同样也感受到了那种灵魂上的联结。
因为脖颈上锁妖环的缘故，他每年都会被动认主，他每年都能压制住，而且这个木屋因为偏僻破败从未有人来过…
直到现在他虽然不想接受，但是却不得不接受，他作为灵宠认主了的事实。
说到锁妖环。
锁妖环是专门为灵宠设计的，而在当今世道，灵宠只不过是权贵们的玩具。有些灵宠野性难驯，无论如何都不肯低头认主，这个功能就是为这些不认主的灵宠专门设计的。
手持锁妖环的人可以自主设置时间和频率，到了时间，只要检测到佩戴的灵宠没有主人，灵宠便会被迫主动开启主仆契约，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将自己的血滴到灵宠身上，便会认主。
每一次被迫主动开启主仆契约都不好受，那是一种想要臣服的渴望，越压制越汹涌，搅碎年少人的骄傲，逼迫他们臣服。锁妖环也会因迟迟不认主而紧紧缠住脖颈，如被一双大手紧紧扼制，那是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
少年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转过身，有些讥讽的说：
“这并不是我做的，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但有人偏就喜欢迎难而上。”
视线不自觉地落到沈漓系在腰侧的腰牌上，表情一滞，眸光晦暗，转瞬即逝。
沈漓看着面前满脸鲜血的少年，几不可察的又退了两步。
红色，她最厌恶的颜色，刚刚离得远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如此近，她只觉得反胃。
是的，她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到大片鲜艳的红色就会反胃。
听着少年的话，声音冷冷地说：
“说清楚些。”
真是毫无礼数，她真是该听他的，不救他，就该让他在这多挂上几日。
似是想到了方才的场景，沈漓眸色更冷了，到底是谁将他挂在这的？
正在沈漓思考时，沈白将脸凑到沈漓面前，声音清悦，道：
“你没看到我脖子上的锁妖环吗？我的主人。”
主人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锁妖环？
这不是给灵宠……
她甚至无法将他与灵宠联系起来，在她的印象中，他总是穿着一身惹人厌恶的红衣，目中无人，惹是生非，屠戮仙门。
但…谁能给这个未来妖王戴上锁妖环啊？
这可是能让整个修仙界抖三抖的存在。
虽是如此想着，但沈漓依旧保持着那副冷淡态度，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她看着少年脖颈上的锁妖环，冷声道：
“现在看到了，然后呢？”
除了这个她还能说什么。
很好看很适合你？
她想不出。
沈白看着沈漓的反应，无论是她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他都并不打算放过她，很显然，他跟定她了。
少年颇为耐心的解释道：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两人已经签订了主仆契约，很显然你是主，我是仆。”
她当然知晓，她不但知晓这些，她还知解除主仆契约的唯一方法就是有一方死亡。
以他的性格，她很难不怀疑，他会在暗中偷偷计划，然后寻个时机，杀了她。
她虽是不怕死，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惜命。
在心中想了这么多，最后沈漓只淡淡答道：
“嗯。”
沈漓在心中总结。
重活一世，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沈白，她觉得她这一世的运气，极差。
沈漓将落在沈白身上的目光收回，开始打量起木屋。
整个木屋黑漆漆的，门口倾泻而下的光是整个木屋唯一光源，木屋不大，足够将其照亮。
左边是个可以容纳一人的血池，池水因刚刚破阵的余威翻滚着，发散出更多水汽，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艳丽的光。
她刚刚闻到了血腥气应该就是从这传来的。
血池中坐着个未着寸缕的女人，皮肤白皙，乌黑的长发在血池中上下起伏，徒留一个背影，隐秘在阴影之中。
这个女人是谁？
显然，虽是重生，但她现在并没有看一眼便能得到答案的能力。
不禁有些想入非非。
难道是…
“池子里的女人是谁？”沈漓的视线一直落在血池方向。
“我要救的人。”沈白含糊其辞的说。
很标准的废话，她不爱听。
视线从血池移开。
右边的法阵已经被她损毁，流出大片空地，空地被鲜血淋湿，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在鲜血覆盖最多的地方，隐约可见阵法痕迹。
收回视线，最终看向身侧的少年。
斑驳的血迹下隐约可以看到一张略显稚气的脸，给人一种久居山中不喑世事的纯白感。
都是假象。
但如此想来，她还从未看过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这种感觉不免有些新奇。
等等，她是不是还没问他的名字。
万一她突然将他的名字说出来，被追问了怎么办。
总不能说她们两人很早就认识吧…
这和那些师弟俗套的搭讪方式有什么区别。
于是沈漓问：
“你叫什么？”
“沈白。”沈白已经收敛起了方才的情绪，乖巧答道。
这情绪是不是变得有些太快了。
虽然低眉颔首看起来很乖顺，但…总觉得是他装的。
算了。
沈漓没再说什么，缓慢抬步，向外走去。
现在摄入的信息太复杂了，是她前世无法窥见的，此时的她需要一个人静静，来理清思绪。
一串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沈漓穿过浓密的森林，向河边走去，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如一颗又一颗的珍珠，在柔软的鲛纱上跳跃滚动。
偶有树荫投落其上，阴影下，河水黑洞洞的，仿佛蕴藏着无限危险，等待着，寻觅着，勾引着珍珠自投罗网，而后将其侵蚀殆尽。
河水对此无知无觉，依旧平静的流动着。
彼时沈漓站在树荫下，望着天边高挂的太阳，以及逆光而来的沈白，语气淡淡的说：
“你怎么跟出来了？”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仿佛在情理之外。
沈白金色眼眸微闪，微笑着漏出两颗尖尖的牙齿，道：
“我们两人之间有主仆契约…主人莫不是忘记了？”
沈漓视线落在沈白身上。
眼底是夕阳余晖都照不暖的寒。
主仆契约可不会教一个少年低头，除非他另有目的。
没想到不过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她们两人就又结下了梁子，还真是天生的敌对关系，也许这就是她们无法逃脱的，既定的命运。
命运让她们相遇，又让她们相杀，但她此时，至少是此刻她对杀他没有一丝兴趣。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深灰色眼眸小幅度转动着，将沈白上下打量一番。
随着走动，沈白身上的血渍已是半干，衣裳已经完全鲜血染成红色，微敞着，此刻，脖颈间的锁妖环被完全显露在她的目光下。
那是一个黑色的皮质细环，在他洁白如玉的肌肤以及艳红的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瞩目，仔细观察其上还悬挂着一个小巧的银色铃铛，为原本纯白的少年增加了几分色气。
不得不说，此时的沈白显得格外的脆弱且勾人，那是她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难以言说的感觉。
让她不免新奇。
虽是如此，沈漓的表情和声音依旧淡淡的，说：
“没有，但这同你跟着我有何关系？”
少年微垂眼眸，答道：
“你死了我也会死，我可不想突然有一天横尸街头。”
拙劣的借口。
她并没有拆穿，至少于她而言明面上的危险好过暗中偷袭，将他放在眼下，相对而言更安全些。
至少她明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
她将视线再次落到沈白身上。
沈白似乎挪了位置，这个位置，阳光恰巧能将沈白整个笼罩住。
阳关越过沈白发丝，将他的头发照得毛茸茸的，周身那令人厌恶的艳红被削弱。
眼睫微垂，浓密睫毛将他的金色眼眸遮住，脸上的鲜血被沈白擦掉了，漏出苍白皮肤，就那样在她面前直直的站着，五官柔和，给人一种他很乖很好欺负的错觉。
她才发觉，沈白原来这么会伪装。
如若不是见过他的真面目，甚至于了解他，她真的会被他如今的样子欺骗。
沈漓回神，低头，从储物戒中拿出两套衣服，将其中一套递给沈白道：
“前面有河，先洗一下。”
她看着沈白伸过来的手，上面满是鲜血，秀眉微蹙，将寄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说话的语气有些冷：
“给你放到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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