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夕偷偷抬头看看四周的红房子,然后又想起成亲前嬷嬷的教导,忙低下头,规行矩步地往前走。
进了敬妃娘娘的宫里,薛子夕按着宫人的指引,规规矩矩地给敬妃行了礼,敬妃道:“你抬头,我看看你。”
薛子夕抬头看了敬妃,不禁愣了一下,她以前觉得明月郡主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子,此时见了敬妃,觉得敬妃是又一种别样的美感。
瑞王已经加冠,那敬妃怎么也该有快四十岁了,可她看起来皮肤细腻光滑,最多不过三十岁年纪,远山眉下,一双眼睛,似阳光下粼粼的水波,嘴角似含笑,自有一股江南女子的温婉。
如果说明月是草原上的骄阳,那敬妃就是江城的荷田;说明月是骄傲的骏马,敬妃就是婉转莺啼的小鸟。
她这一股江南烟雨般的朦胧美,拿来比西子,西子多了三分病弱,拿来比貂蝉,貂蝉少了四份贵气。
敬妃看薛子夕皮肤白皙,脸颊有肉,看起来是个有福气的,神情又是一片天真,不似宫里那些烟行媚视的女子,便点了点头。
薛子夕从秋桐手里接了带来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皮裘,一盒茶叶,一套斗彩茶具,敬妃又点点头,说:“难为你了,坐吧。”
厅堂里早就摆好了一桌席,薛子夕就随着瑞王坐了下来,瑞王看看桌上每人身前的酒杯,对敬妃道:“王妃从小家教严,不能喝酒。”
敬妃点点头,又看宫女一眼,宫女便过来把薛子夕酒杯撤了,只留了一杯茶。
薛子夕看瑞王举筷子吃东西,自己也举起筷子,吃了几口,没人布菜,她怕被笑没规矩,只敢吃自己跟前的三个菜。
每个菜轻轻夹起一点,慢慢放入口中,尝尝,这菜做好太久,有点凉了,吃起来觉得味道不过如此,还不如望江楼和楼外楼好吃。
她放下筷子,抿一口水,这时敬妃已经和瑞王闲聊了起来,她发现两人吃了一口菜,嚼净,漱漱口,才会和对方说话,便知道这是规矩,暗暗记在心里。
这时两人已经聊到过一阵六皇子的成婚大礼,要在哪里办,敬妃说道:“若是你当初答应……”。
薛子夕赶紧拿起杯,喝了一大口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心里暗暗奇怪瑞王为什么不愿意娶公主。
旁边的宫女看她一杯水快喝完了,便端着茶壶过来添茶,薛子夕将杯子放了个方便她倒水的位置。
谁知她手还没离开,那宫女的茶就倒了下来,倒有一半倒在了薛子夕手上,薛子夕被烫的手一抖,碰倒了杯子,撒了一衣服。
她忙站了起来,说:“我手滑不小心碰倒了杯子,请娘娘责罚。”
敬妃道:“景明,陪王妃去换件衣服。”
薛子夕接了秋桐手里的衣服包,跟那个叫景明的宫女往外面走,身后王妃道:“这性子也太冒失了。”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瑞王道:“王妃年纪还小呢,儿子以后多教导就是了。”
薛子夕才不会为了美丽女子的责备生气,她快走了两步,出了屋,赶上了前面的宫女,道:“景明姐姐,我在王府中见到了春和姐姐,和你的名字,倒是很配呢。”
景明看了她一眼,说:“王妃的手没事吧?”
薛子夕说:“没事,也不是很热的水。”
景明道:“王妃和我去我屋子里吧,我那有治烫伤的药,也是太医配的,挺好用的。”
她见薛子夕点头,便把薛子夕领到后面自己的屋子里,拿起薛子夕的手一看,已经红了,便说:“多谢王妃替红雨遮掩,不然她今天一顿板子是免不了。”
薛子夕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
景明帮薛子夕擦完了药,打开包裹想服侍她换衣服,一看那披风却愣了,问薛子夕道:“这衣服,是秋桐帮王妃准备的?”
薛子夕探头看看,这杏粉色一套衣裙是她家铺子里出的,看着没什么毛病啊,便说:“是我的衣服,我不知道是谁准备的包裹。”
景明便道:“王妃,敬妃忌讳别人穿粉色,你这衣服别让她看见。”
见薛子夕点点头,景明又说,正好娘娘身上这件衣服是深色的,你脱下来,我帮你烘烘吧,等干了你再穿上。
薛子夕把衣服脱下来,道:“谢谢景明姐姐了。”
景明笑道:“王妃叫我姐姐,叫敬妃听见该罚我了,你叫我景明就行,春和是我之前在李家的旧识,你也别叫她姐姐。”薛子夕又点头,天家规矩还真是多。
景明又说:“我这烧炭烘衣服要好久呢,王妃要是不忌讳,可以穿我的披风,去看看院子里的花。”
薛子夕道了谢,穿了景明的衣服,跑到小院子里去看花,这院子里取金玉满堂的彩头,种了一棵金桂,一棵玉兰,金桂还没到开放的季节,玉兰树却开得很漂亮,闻着香气扑鼻。
薛子夕想摘一朵玉兰下来闻闻,最矮的枝条,踩个椅子也就够到了,只是,她左右看看,王妃踩椅子摘花,被人看到了好像不雅,算了,她只好踮起脚,伸长手臂试试能不能摘到花。
够不到,她又努力跳起来够花,哎,还是够不到。这时一条胳膊伸了过来,摘下一朵花,递给了她。
她转身看看胳膊的主人,这不就是个缩小版的瑞王吗?矮了点,白了点,眼睛圆了点,稚气了点。她忽然起了些促狭的心思,朝缩小版瑞王行了个礼道:“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也没什么架子,朝她摆摆手,又把那朵花递给她,说:“拿着吧,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薛子夕接过花,笑道:“我叫明月,是刚来的。十六皇子怎么来我们这院子啦?”
十六皇子道:“我从讲读所偷偷跑出来想去前面看看的,你刚才去前面伺候了吗?见到瑞王妃了吗?”
薛子夕点头道:“看到了。”
十六皇子忙问道:“瑞王妃长得什么样?”
薛子夕道:“看起来相貌普通,比敬妃差远了。”
十六皇子道:“不会吧,相貌普通,四哥为什么要巴巴地去求父皇给他赐婚啊?”
薛子夕吃惊道:“皇上赐婚,是瑞王自己求的?”
十六点头道:“当然了,别人都是选秀女选出来的,她又没参加,当然是四哥自己求来的。”
这时景明从屋里出来,招呼道:“王妃,衣服弄好了,来换上吧。”见到薛子夕身边的十六皇子,又说:“十六皇子,你这时不是该在讲读所吗?怎么偷跑出来了。”
十六皇子听了景明的话一愣,冲薛子夕道:“你就是四哥新娶的瑞王妃?”
薛子夕笑道:“对啊。”她把花插到头上,伸手接过披风,从里面掏出一个金属的小鸟。
小鸟身上有个金属短杆,用手拧动,小鸟扑闪了几下翅膀,还摇晃了下尾巴,是个西洋人传过来的发条玩具。她把小鸟伸到十六皇子跟前,道:“谢谢十六皇子送我的花,这个小鸟送你做回礼。”
十六皇子接过小鸟愣了一下,问:“那你真名叫什么啊?”
薛子夕笑道:“你猜?”就跑进景明屋子里换衣服去了,这边景明忙推了十六皇子回去读书。
薛子夕坐回瑞王身边时,瑞王看看她头上的花,身上的衣服,嘱咐道:“再吃点。”薛子夕点点头,拿起筷子又吃了几口菜,然后等他们母子聊完,和瑞王一起拜别了敬妃,往宫外走去。
几人刚出承乾宫,一个宫女在他们身前拜了一下道:“奴婢是永和宫的宫女,周嫔娘娘想请瑞王妃去聊聊。”
薛子夕看了瑞王一眼,心里有些犹豫,瑞王道:“去吧。”
陪着薛子夕到了永和宫门口,又说:“我在这里等你,不必着急。”
敬妃娘娘的宫里各种珍玩异宝,永和宫内却清冷的像个雪洞。
周嫔看到薛子夕笑了笑,“小夕。”
桃花会会上的那个梦太真实,宛如自己真实经历过的上一世,薛子夕想到梦里自己和周嫔还有朱琪的相处,叫了声“周嫔娘娘”,眼泪就滚了下来。
对不起,我没能履行婚约,还有,我好想你。
本朝规矩,所有皇子的正妃、侧妃,都应从选秀女子中选拔。
但周嫔为了当初和薛子夕母亲的约定,不但把儿子送去了清苦的定州大营,还亲自去求了皇帝,让皇帝答应了二人婚事。
后宫美丽的女子多如花海,周嫔只是如流星划过一般,短暂地得到过皇帝的宠幸。却用这点仅存的情谊换了她嫁进皇子府。
按天家标准,朱琪算是个好丈夫。薛子夕说按定州规矩,男子只能娶一个女子。他以宗室之尊,为了她,一直没娶侧妃,也没有通房。
只是,薛子夕婚后和朱琪在一起,过得却不开心。她是那种下至贩夫走卒,上至亲王郡主,碰见谁,都能扯着摆三天三夜龙门阵的活泼性子。
然而朱琪负责京城卫戍,平时并不住在府里,偶尔回来,她说十句,朱琪应上一句,薛子夕说一会自己就觉得没趣了。
但和周嫔在一起就不一样了,薛子夕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在她心里,自己的母亲应该就和周嫔一样。
头发上有好闻的桂花头油味道,脸上有温温柔柔的笑容,软软的手会拉着自己,问自己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自己送的每一样礼物,她都会笑眼弯弯地夸好。
薛子夕常常入宫去见周嫔,周嫔绣花,她就在旁边帮周嫔描花样子。周嫔打络子,她就帮忙理线。
和周嫔在一起,这些以前她觉得无趣的事情,也变得有趣起来。两个人一起,说说笑笑,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甚至有时,她会偷偷地把脸放在周嫔的胳膊或者后背上,假装是在贴着自己的母亲。
薛子夕像眷恋自己的母亲一样地,眷恋着周嫔。
“周嫔娘娘,您和我母亲是怎么认识的?”薛子夕问,她知道答案,她只是想多听周嫔说会话。
过了一炷香时分,薛子夕拿着一个卷轴出来了,宫女将几个人送到承兴门外,才做别回去。
瑞王拉着薛子夕手上了前面的马车,触手黏腻,他举起薛子夕的手看看愣了一下,“你杯子里的水也不热,怎么会把手烫伤?
想了一下,他明白过来:“是那宫女把水撒到你手上了?你受了委屈怎么不说?”
薛子夕把手抽了回来,道:“她也不是故意的,这有什么委屈的。”
瑞王听她说话瓮声瓮气的,再看她眼睛已经红了,又问,“你是觉得在敬妃处受了委屈,还是周嫔责备你了?”
薛子夕摇头,“周嫔没责备我,周嫔和我母亲以前是好友,她给了我一副我母亲的画像,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我母亲,我母亲就是我害死的。”话越说越乱,眼泪又流了下来。
瑞王拉着她手哄道:“女子生产本就凶险,你母亲产褥热而死,并不是你的错。”
薛子夕哭道:“要不是因为我,哥哥也不会没有母亲,我不但害死了我娘,还害了哥哥。”
瑞王抱了她,敲了敲前面的车板,说,“去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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