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侍可还有事?”陆皇后问道。
宁晏礼敛回视线,淡声回道:“皇后娘娘宫里的人个个机敏聪慧,臣改日当与娘娘讨教一番,究竟如何才能把宫人调教得如此伶俐,届时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他话音刚落,陆皇后先是一愣,而后蓦地反应过来,连同凤仪宫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向了青鸾。
青鸾呼吸一滞,头低着不敢抬起。
她没想到宁晏礼竟会来上这么一手。
“常侍说笑了。”陆皇后将视线从青鸾身上收回,对宁晏礼道:“青鸾素来伶俐,本宫当年把她从藏书阁要来,便是看中她这一点,常侍当真是好眼力。”
“原来如此。”宁晏礼缓缓走到青鸾面前,眸光如刀,“臣本还有意向娘娘讨了这婢子,到御前伺候。”
青鸾睫羽一颤。
到御前伺候,那岂不就是在他手下?
不料宁晏礼又道:“既然娘娘看重她,那臣便不好开这个口了。”
“……”青鸾暗自咬紧了牙。这厮明显是故意。
这时,一个小内侍匆匆跑了过来,对宁晏礼低声耳语了几句。
宁晏礼眸中一暗,面色顿时冷了一下来。
待小内侍退下,他瞥了青鸾一眼,便转而向陆皇后告退,很快,就只留下一个琼枝玉树的背影,带着一众宫人跟着龙纹步辇离开了凤仪宫。
待御驾走远,青鸾才稍微舒了口气。
正待此时,陆皇后却突然身形一晃,众人连忙上前搀扶。
只见她面色虚白,尽显惫态,想来今日之事也让她受惊不已。
“来人。”陆皇后对着地上杖责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血迹轻瞥了一眼,虚弱道:“快将……快将这些速速收拾干净了去。”
“谨诺。”
“奴婢与画屏先扶娘娘进殿休息吧?”陆皇后的随侍婢女兰心关切道。
“也好。”陆皇后轻轻颔首,转身时却不知有意无意,轻瞟了青鸾一眼。
这时,兰心突然唤向青鸾:“青鸾,你且在此处盯着,叫他们将这些污秽清理干净了,再请巫医来去去晦气,免得日后冲撞了娘娘和太子殿下。”
在凤仪宫一众宫婢之中,青鸾与画屏当属亲近。
因此兰心话音一落,画屏不免生出疑惑:明明这些事平日交予太监们做便可,为何偏叫青鸾去做?
青鸾却没有多言,干脆地回了声“诺”。
众宫人四散,各自忙碌开来。
青鸾挨块儿石板缝地查看着是否还留下血迹,这善后的差事她干起来倒是顺手,没一会儿便指出七八处没洗刷透彻的地方,叫几个干活儿的小内侍不住抹汗。
一个小内侍凑了上来,似揣着什么秘密般,悄声道:“青鸾阿姊。”
青鸾回头见是顺喜,白了他一眼,嗔道:“怎的这般鬼祟,做贼似的。”
顺喜虽与她同年,但生辰小了三个月,遂素来唤她一句阿姊。
他为人机灵,做事利落,偶尔有些差事青鸾唤他做习惯了,为此他也不少在陆皇后面前露脸得赏。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也就渐渐熟络,时间一久,说话便没那么多忌讳。
顺喜瞧四下宫人都各自忙着手头的差事,便又压低了声音:“阿姊,你怎知会用得上那冰鉴,还特唤我提前去取?”
在取那冰鉴之前,他想着眼下又未入伏,还与青鸾磨蹭了两句,现在看来却是心服口服,愈加对青鸾佩服得五体投地。
青鸾笑道:“服侍娘娘若不想在前头,哪有出头的日子。”
而后她又低声补道:“淑妃娘娘的陪嫁婢子近日宫里宫外进进出出多回了,在这宫里只要稍加留意,打听出个什么又不是难事。这些事还要我教与你,你几时才能混成一宫掌事。”
顺喜听得似懂非懂,眨了眨眼认真道:“多谢阿姊,顺喜受教了。”
正待此时,画屏行色匆匆从殿内走出。
只见她眉目间隐有忧色,待走近些,才与青鸾道:“青鸾,你且先将手里的差事放一放,娘娘命我来传话唤你过去呢!”
.
寝殿内暗香萦绕,几束斜阳穿过凤鸟祥云窗棂,却照不亮殿内的昏暗。
陆皇后坐于几前,双目微阖。
覆手立于侧后的兰心见青鸾进殿,对陆皇后低声耳语一句,陆皇后方睁开眼。
“娘娘,奴婢已将青鸾带到。”画屏恭谨道。
“你先下去吧。”陆皇后颔首,又对身旁的兰心道:“兰心,你也先退下。”
兰心一愣,眼中掠过意外,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与画屏一同退至殿外。
待她们出去,陆皇后才道:“青鸾,上近前些。”
青鸾缓步上前,在案几前伏手一礼。
陆皇后此时已换掉了外裳,去了头饰,青丝散落,面色也略显憔悴。
她揉了揉眉心道:“殿内昏暗,你来帮本宫奉灯吧。”
“诺。”青鸾伏身上前。
见案几上摆着一盏鸾鸟朝凤灯,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案上的火折子。
这时她闻陆皇后问道:“青鸾,你进凤仪宫侍奉有多少时日了?”
青鸾将火折子轻轻吹亮,一星温暖的火光映入眸中,闪闪跳跃,“回禀娘娘,已有三年零八个月份。”
陆皇后微微一笑:“你倒是记得清楚。”
青鸾点燃鸾鸟口中衔着的灯芯,“娘娘仁慈,待奴婢极好,奴婢初至凤仪宫那日,娘娘还曾亲自教诲,遂不敢忘怀。”
灯芯“呼”地燃起。
灯火顺着鸾鸟高扬的脖颈,一路蔓延至上方的莲花座。
伴随着火光摇曳,凤凰周身羽毛如盈盈振翅,映出暖黄的光晕。
青鸾莹白的面容被衬得愈发动人。
陆皇后看着她,似若有所思,未等她退回原处,突然开口:“青鸾,本宫欲将你献予陛下,你意下如何?”
青鸾脚下一滞。
这显然是陆皇后的试探。
她抬起头,面上露出愕然,瞬息之间小脸已不见血色。
接着,她便“扑通”一声跪下,佯作慌乱道:“娘娘,奴婢人微命贱,不足以承天恩,且奴婢侍奉娘娘多年,对娘娘绝无二心,若是娘娘觉得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奴婢自当领罚!”
话说到后面,她声音中已见哽咽。
“哦?”陆皇后犹疑道:“你当真不愿?”
青鸾仰起青白的小脸,眼中俨然挂着莹莹泪珠,泫然欲泣之态,我见犹怜。
她再次深深叩首,“奴婢只想侍奉娘娘,为娘娘分忧。”
寂暗的寝殿内,鸾鸟朝凤火光摇曳,陆皇后久久不言。
青鸾伏跪在地上,埋头在心里将宁晏礼又暗骂了一遍。
若不是那奸宦三言两语的挑拨,陆皇后也不会在今次试探于她。
殿中一时寂静,又过良久,她才听到窸窣起身的声音。
陆皇后绕过案几,走到她面前,伸出双手将她扶起。
青鸾顺势红着眼角,泣声道:“娘娘……”
“本宫知你忠心,方才都是与你说笑,你莫要挂怀。”
陆皇后黛眉舒展,面上又如平日般温和,“你素来伶俐,这凤仪宫里的人,除了当年从陆府带进宫的兰心,本宫便最看重你。今日你又在陛下面前维护本宫,本宫怎会听不明白?”
“谢娘娘。”青鸾微微欠身,作势轻拭了拭眼角的泪珠。
正待此时,兰心的声音从围幔后传来:“娘娘,府中来信了。”
陆皇后道:“呈上来罢。”
兰心进殿,行至陆皇后身边,双手将信递了上去,陆皇后坐回案前,仔细查看了封缄,然后才将书信拆取铺开。
青鸾微微抬头,虽不知信中所书,但见陆皇后眉头渐渐凝蹙,脸色仿佛都黑了一层,不过两息之间,便叹着气将信撂在了案上。
青鸾约莫着陆皇后看信的时间,在心底算了算,信上大概二十来字。
可看陆皇后眉头长锁,这短短二十来字竟似千斤,料想是陆府出了什么大事。
半晌,她只闻陆皇后叹道:“这个衡儿啊……”
衡儿?
青鸾心中一动。
莫不是陆府传闻中的那位混世三郎,陆衡?
上京城人尽皆知,丞相陆彦膝下嫡出三子一女,除了这陆衡小郎,个个都是人中翘楚。
皇后陆婉自不必说,陆彦嫡长子陆眺方逾而立,便已官至御史中丞,次子陆羡素有才名,初入仕途亦如步青云。
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这三子陆衡,当是混世魔王的存在。
世家公子有的宽袍博带、饮酒清谈,有的簪缨衮冕、登朝入仕,可他身为丞相嫡子,皇后的亲弟弟,却一脑门子扎进刀枪剑戟,天天嚷着入阵杀敌。
相传一次宴席,有人玩笑他一身窄衣缚袴,像个牵马奴。这陆衡性子火爆,当即抽出腰中佩剑,银刃闪动几个来回,“唰唰唰”将那人的衣衫刺了个稀烂。
眼下陆皇后这般无奈,大约是这混世三郎又生出了什么事端。
陆皇后借灯火将信引燃,信纸一角被火焰舔舐,曲卷成灰,她随手将烧了大半的信丢进了火盆。
陆皇后抬头道:“今日正好你二人都在,本宫思量着凤仪宫人多事杂,兰心一人也难顾周全,往后就由青鸾你协助兰心一同料理宫中事务,如何?”
兰心正要将火盆端走,听到这话,不由得动作一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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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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