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此刻正和死亡通知书躲猫猫的扶锦而言,这雨来的,甚是莫名其妙。
扶锦藏匿在树丛中,屏住呼吸等着眼前的水妖慢慢悠悠搜寻过去,怎么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做到还没伤敌一千,就已自损八百的。
为防某人通过神选,她将自己七成法力都注入水妖体内。
可不知为何,应去追踪那人的水妖竟狂暴不止,径直朝她扑来。
更绝望的是,她忘了留门。
困于幻境试炼之中,又仅剩三成法力,她同死人的区别大抵不过是前者还能呼吸。
耳畔隐隐传来悉悉索索之声,一条青色的蛇窜入视野,左穿右游地朝自己吐着蛇信子。
不是吧……前有狼后有虎之事也让她碰着了。
扶锦身体本能往后退一步,措不及防“咔嚓”一声踩断脚边的枯枝。
写了几万年姻缘册也没写过这么狗血的一幕。
扶锦心如悬旌抬了头,那张诡异的脸竟同她不过一寸的距离,嘴角扭曲着上扬,直至被她甩出红绳锁狠狠勒住脖颈。
“雕虫小技。”
水妖冷笑着一把劈开禁锢,招式缠缠绵绵堪称没完没了,她逐渐力不从心地应对着,身上贸然多出几道划痕,丝丝渗血。
“该死……”
扶锦忍不住咒骂一声,刚往后顺势退滑几米,余光瞥见那水妖再次发起攻势,快如疾风,势如猛虎。
略微侧身躲过致命一击,那水妖却直接回头打她个措手不及,利刃迎面砍来逼得她下意识闭眼。
没过几秒,一阵雨状的温热喷在脸上。
扶锦小心睁眼,发现那条青蛇死状惨烈,就地化成黑烟一缕,连妖丹都不曾遗留,咫尺之处悬着根细而乳白的线,一头遥遥指向东边。
有人操纵青蛇?
不容她多想原由,眼前寒光乍现,竟是直冲面门。
完了,她有些欲哭无泪。
“小妖,找谁讨债呢。”
水妖的利刃被剑尖四两拨千斤的轻易挑开,一道身影由东杀入,随即她的视野变成一片漆黑,唯有腰间的力量在将她向后带。
何人,要带往何地,一概不知。
可那人身上淡淡的木兰香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独一份的,她心已了然。
某人,竟这般出现了。
“就是你杀了我的爱蛇?”
直至背部抵住一个坚硬而粗糙的物什,眼前一片漆黑才昭然揭下,原来是一件黯色披风。
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那人指尖微凉,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其仰面。
“不是。”
扶锦暗暗一咬后槽牙,若再多两成法力,利落抹了他的脖子简直易如反掌,何须如眼下俎上之肉,求他庇护。
“撒谎。”那人语气冷过腊月寒雪,区区夹枪带棍的两字敲得听者眼冒金星,任由其顺着五官抹净她脸上的蛇血,“我最讨厌骗子。”
“我确实没杀它。”
他胁迫感太强,扶锦强装镇定,无意识将身下青草抓得伤痕累累,“它救我一命,死于水妖手下。”
对面的人丝毫不买账,脸上阴沉的笑与手上力道同步加重几分,出言嘲讽道:“我很像傻子?”
“萍水相逢,以命相救?”
经不住这接二连三莫名其妙的问题,扶锦紧了紧环住自己的臂膀,鹌鹑似的往后缩一步。
“我本就不知,况且那不就是个木偶吗?”
方才那根乳白色的线,她曾看过司命排演一折人生时用来操纵木偶。
“木偶?”
“那是我养了几百年的灵蛇,怎就成了你说的木偶?”那人危险地眯了眯眼,抽出腰间匕首微微挑起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不必挑战我的耐心,给你三次机会回答这个问题,若没有我满意的答案……”
他语气一顿,又气定神闲道:“便下地狱去陪它。”
扶锦低头看了眼削铁如泥的匕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地都颤一颤。
那人循着动静眼珠一抬,直接反手收了匕首,一把将人拎过来,不容拒绝地摁进怀中。几乎是同时,水妖的利刃贴着扶锦身后的发丝切过,再次扑空。
“抱紧我。”
颓云駃雨朦胧世间一切,唯有那双漆黑的眸依旧清晰。
她听话地紧紧环住他的腰,直到木兰香混着丝丝血腥味再扑鼻,才发现他肩胛骨不知何时被水妖的利刃穿透,血从嘴角流下,衬得他肤色惨白。
扶锦迟疑着半天:“你……”
那人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面上,又飞快回至前方。
“等死吧。”
他诡谲地勾起唇角,声音低沉,随即掌风一击,将水妖击退数米,念诀瞬移至一处云崖边。
云雾漫眼,乱石掩护。
“你是参加神选之人?”
确定她站稳在地,那人才施施然松了手,唾了一口血,反着手背一抹脸上的泥水。
“误入而已。”她抿了抿唇,对上那人眉眼中浮现出探究的神态,略显犹豫道,“多谢。”
“玉虺之痛,未得善终,”少年莹润的黑眸盯着她的脸,满眼戏谑,“怎能让你死。”
听罢,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放心,我惜命得很,死不了。”
那人讥诮一笑,手握上腰间匕首:“嗯,留着命让我亲手杀了你。”
扶锦瞪大了眼睛,只见他不再调笑,另只手抵着唇,示意她安静。
“水妖如今记住你我气息,等会还会寻过来的,我先送你走。”那人神情淡淡,嘴角的血被雨水淡了痕迹,像横在下巴的胎记。
她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神选于你就这般大的吸引力?”
他的视线落在腰际匕首半晌,眉宇间竟流露几分温柔:“算……吧。”
扶锦好奇地打量着他这副神情,那人发现便立马将兜帽戴回她脑袋上,遮住那双秋水剪瞳。
折腾着挑开帽檐后,她又生怕暴露自己所做之事,只得温吞提醒:“可水妖如今法力并非你所能抗衡。”
那人轻嗤一笑,上前扯过她,怕压到伤口,扶锦没敢强行挣脱。
他逐字逐句道:“也不一定。”
“除了送死还能是什么!”
许是发现自己情绪激动太过诡异,扶锦又缩回去闷闷道,“况且不放弃神选,你还有什么门道送我出去?”
闻言,他指尖发颤着替她拉紧披风,耳厮磨鬓:“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稍停几秒,那人轻笑道:“其实我是姻缘神,位列神选考官,送你出去自然不算难事。”
一听自己名讳,当知是假,扶锦好笑问道:“可姻缘神不是女仙吗?”
“是啊,”其漫不经心掏出一面镜子掷于她身后,白光乍现,轻轻一推。
扶锦只觉身子无止境往下坠,他的话不断随风灌入耳中。
“所以,我骗你的。”
镜子闭合的瞬间,那人稍微动了动手指,一条一模一样的青蛇反应剧烈一颤,随即顺着缝隙溜进去。
“护她安全归去。”
回到姻缘宫后,她一人在池浴中泡许久,头有些隐隐发晕的疼。
阿桃不知何时入内,隔着层屏风问:“神君,那件披风是哪个宫里头的?他日我好洗了送回去。”
扶锦缄默不语,眼底闪过一次怜悯,又一次抬头看向那件黯色披风。
“不必,直接烧了吧。”
今日仙境一见,她并非没动过恻隐之心,可终究天下之责大于这份心。
除掉天劫之后,她决意会去仙境带出他的尸首,风光厚葬以报今生相救之恩。
如此,便也不欠了。
“是,”阿桃理了理她搁在一旁的衣物,又道,“新的姻缘仙君已入姻缘宫,名叫则聿,神君等会可别忘了见一见。”
则聿……
扶锦下意识抠着岩壁,旋即灵光乍显,荧光汇于指尖,竟然抓出一道痕迹。
法术归身无非就是神选结束,那人居然没死,一切皆是她自以为是。
难道这劫,她即便重生一次也没解开?
则聿的仙殿安排的离她浮夭水阁不远,单名一个双字。
夜色寂寂,殿内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扶锦踌躇片刻,忽起凉风袭人,将殿门“吱呀”一声推开道空隙。
扶锦正准备将膏药就地安置,不巧瞥见殿内之人上衣尽褪,手法粗暴地将烈酒浇在伤口消毒,吓得手一空,清脆地摔在脚边转了个圈。
面前旋即横过一边臂膀,正好扼住她咽喉,迫使动弹不得。
扶锦余光微微往后一瞟,拽住那条手臂往前一甩,身后人自后腾空凌厉前翻,剑直接横在她肩上。
是他。
扶锦不动声色正眼看过去,他锁骨处绷带渗着血,怕是伤口又裂开了。
“不错,看来是真片刻不想留我性命。”扶锦一寸一寸靠近剑刃,眼中闪烁着笑意,像只诡诈的小狐狸。
“此言差矣,玉虺为救神君而死是同神君的缘分,”他脸上是完全不同于仙境时的和善,竟有几分温如玉之色,“身为姻缘仙君以身作则,讲究一个缘字,尽忠一份真诚罢了。”
一听便是话里有话,扶锦揣着心思频繁避开交错的目光,潦草敷衍点两下头应付着。
可他不肯放过她。
“神君,”则聿舒颜,垂着眸看她,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一件长衫。
未己,他抿唇一笑:“我们又见了。”
抬头是秀色迷眼,垂首是风光无限,倒是让她左右为难想做君子,干脆沉默着看向远处月悬沧海。
则聿以为其不爽落了面子,抬手谢罪:“从前常遇挑衅偷袭惯了,对神君有所冒犯,还请恕罪。”
“败了便是败了,无话可说。”她偏回头看着他,拧眉道:“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输不起之人?”
“并非如此,”则聿迟疑半晌,见对面无情绪变化,才斟字酌句道,“我使出灵剑才勉强相敌,本就于神君不公。”
“你肩上有伤,自然是扯平了。”扶锦下意识看向他那伤,似乎裂的更严重,鲜红印在绷带上愈发明显。
可某人偏偏不识趣,明明疼得脸色苍白,还硬撑逞强。
他道:“纤芥之伤,不足为挂。”
扶锦饶有兴趣地来回打量他一番,细指缓缓伸向他,好似要为其压压鬓边碎发,下一秒毫不犹豫转道按在他伤口之处,力道不轻。
虽刻意抑制惊呼,但则聿还是没忍住闷哼一声。
“纤芥之伤?”扶锦笑眯眯地咬文嚼字一番,半张脸沉在阴暗处,眸子却格外亮,“记住了,技不如人我认输,但绝不服输。”
“更无需,你为我找借口开脱。”
言归正传收起笑,她从袖中取出一物:“你于我有恩,思来想去便将千年并蒂雪莲所制的膏药赠你,还望莫嫌弃。”
那瓶膏药被递至面前,则聿取时避免不了蹭过手心,莫名压着唇边笑意道:“举手之劳,多谢神君,只是这药送的不巧了。”
“为何?”扶锦不明所以。
“我伤在背部,凭一己之力难以上药,求神君……”则聿面露难色,抿着唇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他的那双眼睛,表面沉静之下透着倔强,似乎是不想打扰她,可越是这番越无法让她拒绝。
罢了。她在心里轻叹,避重就轻地绕过他:“我在里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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