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来的猝不及防，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绿衣少女，只见她惊讶的张了张嘴，双眼中写满了震惊。
沈今宜：“……”
她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好像很想叹气，又忍住了。
小狐狸失去了碎片的灵力，漆黑的外表褪去，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只是毛色黯淡无光，身上一丝灵气也无，像是一块即将**的朽木。它终于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里透露出迷茫和绝望的光。
小姑娘泪眼婆娑的看着这样的小狐狸，慢慢跪到了地上，伸手想要去摸摸小狐狸，可是手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
小狐狸神情麻木的垂下脑袋，等待着死亡的宣判。
沈今宜很累，如今的情况已经无法挽回，只能尽力弥补了，她半蹲下身，双手在两个小家伙头上摸了摸，低声说了句什么。
小狐狸这才缓缓抬起了头，红彤彤的眼睛看了看沈今宜，又看了看身旁的小姑娘，最终眼泪盈满了眼眶。
“好孩子。”沈今宜安慰道：“这不是你们的错。”
说完，她从挂在腰上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条项链，项链上挂着一颗精致小巧的白玉色珠子，有鸽子蛋那么大。
沈今宜把项链挂到了小狐狸脖子上，又拍了拍它的脑袋，道：“不要再下山了，等到你的家人们投胎之后，就寻个好地方睡一觉吧，这是惩罚。”
小狐狸低低叫了两声，最后深深看了小姑娘一眼，在小姑娘不舍的眼神里转身头也不回的奔向了黑暗深处，空间随着小狐狸的脚步逐渐消失，慢慢的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三人依旧站在一片狼藉的小院中。
阴气环绕的方家村迷雾散去，黑夜送来了凉风，周围漂浮着细碎的光点，这些如同萤火一般的光点是幸存下来的村民们的魂魄，肉身已经死亡的只能入轮回了。
绿衣少女眨了眨眼，声音有些虚浮：“这是……结束了？”
有种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感觉。
从前哪次收集碎片不是弄得灰头土脸，没个三五天别想结束，这次倒好，什么都没做就解决了。
其中最大的变数就是……
两个少年人一起看向了沈今宜。
少女开口道：“这位道友……”
沈今宜知道躲不过去，略略点了点头道：“二位是玄一门的弟子吧？还请二位帮忙扫个尾，将方家村的村民妥善安置，我身体不太好，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一直在屋子里守着妇人和小孩的侍书和侍砚立刻跑了出来，一左一右扶住了沈今宜。
沈今宜咳了两下，咳出了血，用行动表示她的确实身体不好。
两个少年倒是不奇怪沈今宜能认出他们的身份，毕竟身上的衣饰和铭牌已经足够明显，他们更惊讶于沈今宜身体的脆弱，毕竟刚才的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但他们也知道轻重急缓，点头应了声好，便转身去处理方家村的事情了。
两人各自施法让周围漂浮的魂魄回归本体，该救醒的救醒，该超度的超度，驱散村子里的邪气，让死去的人入土为安。
方家村里哭声响了整夜。
侍书和侍砚选了个背风的地方安置自家小姐，她们捏着沈今宜的手和袖子，指尖一抹，细微的灵力流动，上面的血迹和灰尘便被清理干净了。
收拾好沈今宜，两人分工合作，从乾坤袋里取出工具，一人点了炉子烧热茶，一人手脚麻利的搭了个简易的小棚子。
不多时，沈今宜端着热茶，裹着披风躺在躺椅上，终于松了口气。她就着热茶压下了涌上喉头的血腥气，缓慢且沉重的呼出一口气。
闭上眼睛，她感受到那块碎片已经完美的融合进了自己的识海中，和她仿若一体。
这块碎片像是什么兵器碎裂后留下来的，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上面的契约阵法，阵法中心还刻着两个名字。
沈今宜注视着那两个名字，良久没有动作。
白袍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对面的大石头上，他盘腿坐在那里，围帽下的眼似乎正在注视着沈今宜，缓声说道：“这次的事情追溯本源有你一份因果，所以……没有功德。”
沈今宜睁开了眼睛，没有回应。
白袍男子似乎思考了一番，问道：“你是不是在难过。”
沈今宜眼眸微动，又听他继续道：“你不动手，他们也能解决。”
沈今宜叹道：“能解决，但会受伤。”
白袍男子却答非所问道：“你想回去吗？”
沈今宜静默以对，过了很久，她才忽然问道：“碎片……有很多吗？”
白袍男子过了几息才答道：“很多。他们几百年来搜集了不少，如今所剩不多。”
沈今宜又道：“有人为此而死吗？”
白袍男子道：“难免。毕竟在这世间，从来都是执念最难解。”
沈今宜又沉默了，侍书和侍砚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变化，蹲了下去，把头放到了沈今宜膝盖上，像是无声的安慰。
白袍男子看了一会儿，凉风吹起了他的围帽，黑夜一般的长发随风拂起。
忽然，一个精致的方盒凭空出现在了沈今宜手中，白袍男子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他说：“这是礼物。”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做的很好。”
沈今宜愣了一会儿，抬眼看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沈今宜重新看向手里那两个手掌大的盒子，已经透过缝隙闻到了甜甜的香味。她的指尖摩挲着盒子，起伏不定的情绪忽然就平复了下来。
于是等天光大亮，处理完方家村事宜的少年少女走过来时，就看到了正抱着盒子慢吞吞吃点心的沈今宜，侍书和侍砚就蹲在旁边玩草。
这一幕奇奇怪怪，奇怪得很和谐。
沈今宜看见他们，停下了戳向点心的小叉子，微微坐直了一些，站起来是不能了，她是真的累，站起来她怕血直接从喉咙里喷出来。
绿衣少女并不在意沈今宜的些微失礼，抱拳施礼道：“不知道友该如何称呼？我叫向月蓁，这位是我师兄封在雪。”
旁边的蓝衣少年也抬手施礼，含蓄的笑了下。
沈今宜点点头道：“我叫沈今宜，一个无名游医，昨日正巧路过……早知你们在，我便不会多事了。”
向月蓁潇洒的摆了摆手道：“没有，你帮了我们大忙呢，若是让我们自己解决，没个三五天肯定完不了，说不好一开始我还帮了倒忙呢……不知沈道友师从何处？术法之高深简直令人惊叹！”
沈今宜诚实回答道：“我从小身体不好，跟着个老道士长大，略通些入梦之术，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小狐狸擅长拖人入梦，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向月蓁试探着问道：“那，不知沈姑娘可知那碎片的来历？就是最后飞进你额头里的那块……”
沈今宜眨了下眼，摇头道：“不知……而且刚才我试着取过，失败了，你们有法子吗？它会把我变成妖怪吗？”
侍书和侍砚闻言同时抬头看了看自家小姐，脸上的笑有些古怪。
向月蓁一愣，赶紧否认道：“那倒不会，这块碎片原是我门中的宝物，并无邪气……”顿了顿，她又试探着道：“沈道友若不介意，便让我试着取一取？”
这么做肯定会看到一些碎片宿主的身体状况，其实是有些冒犯的，但碎片确实不能流落在外。
沈今宜倒是不介意，淡然道：“请。”
向月蓁道了声失礼，抬步上前，低声念诵咒术，金色的阵法在沈今宜脚下成型，一盏茶后突兀消失。
向月蓁眉头紧皱。
想了想，她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些东西，有铭牌、发簪、小巧的法器等物，以这些东西作为媒介又试了几次，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
向月蓁没辙了，眉头越皱越深。
一直沉默站在后面的封在雪轻声唤道：“向师妹？”
向月蓁面色有些纠结道：“取不出来。”
不止如此，后续几次尝试，便连碎片的痕迹都探查不到了。沈今宜的身体情况倒是看的分明，除了气血亏损外得有些严重外并无大碍。
她确实是个人，普通人，体内并无灵力流动，不过有些人的确可以利用周围的灵力施展一些低级术法，也不是什么大事。
封在雪看了看沈今宜虚弱的模样，对向月蓁提议道：“那不如……回去问问步师伯？”
向月蓁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沈今宜愿不愿意，毕竟玄一门虽然是远近闻名的第一大仙门，但也不是人人都想去的，尤其是他们……总之，她不好强人所难。
两人一起看向了沈今宜，眼神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沈今宜眨了眨眼，慢吞吞道：“……我可以陪你们去一趟玄一门，本来也是出门游历，多长些见识也不错，我走过四洲列国，还从未去过仙山呢。”
向月蓁便高兴道：“那真是多谢沈道友，这个碎片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到时候我们必有重谢！”
沈今宜道：“小事而已，不必言谢。”
向月蓁正色道：“不行，这是你应得的。”
沈今宜便不再拒绝，主要是推来推去很费力气。
封在雪想了想道：“那就先休息几天吧，等事情处理好了再出发。”
沈今宜知道他们是在顾虑她的身体，特地给她休息的时间，便道：“多谢。”
封在雪笑了下，温和道：“不用客气。”
向月蓁跟着点头，笑出一口大白牙：“对对对，不用客气，你的身体要紧。”
两人正好十六七岁，模样生得好，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的少年人笑起来的模样朝气蓬勃，让人光是看着都感觉暖融融的，就连侍书和侍砚都笑眯眯的把手里的花花草草塞进了两人怀里。
两人不明所以的接过，还道了声谢。
向月蓁夸了句：“这两个人偶做的可真好。”
封在雪也道：“倒是比真人还要精巧。”
侍书和侍砚更是心花怒放，笑眯眯的又给两人一人塞了棵草。
沈今宜见此，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算明显的笑来。
事情就这么定下，向月蓁自觉和沈今宜聊了这许久，便算是认识了，便凑过去好奇的问道：“沈道友，你最后和那小狐狸说了什么？又给了它什么？它怎么那么容易就妥协了？”
她那时以为还要僵持许久呢。
沈今宜并未隐瞒，道：“我承诺为它的家人重聚魂魄，让它们能够投胎转世，那个项链上的是聚魂珠。”
聚魂珠算是比较难得的法器，但因为会完全消耗使用者的生命力，所以很少人用。
沈今宜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它犯了错，不能当做没发生，念它事出有因，便用了些温和的手段。”
对此，向月蓁和封在雪没有异议，毕竟小狐狸确实可怜，无辜的村民们也很可怜。
如此也好。
方家村如今剩下的村民不足四十，多是一些妇人和女孩，小狐狸对她们总归是心软了些，幸而也还有些青壮劳力，如今他们聚在一起，打算齐心协力渡过难关。
这一次的教训应当会让她们铭记许久，滥杀无辜者终会招致灾祸，人要始终心怀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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