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山间道路上,一排马车晃荡着挤开灌木与杂草,车夫与苦力埋头扯着身后的马匹,碎石咯得阮苏秋脚底生疼。她抬头望向前方,道路狭长不见尽头,两边山腰间丛林密布,不知躲藏者什么样的野兽。
“嗖————”
突然,一支利箭贴着阮苏秋额头划过,噗呲一声插进了她身旁车夫的胸口,车夫一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有人劫道!!”阮苏秋听见白鹭在耳旁的尖叫声,一滴鲜血从她的额头落下,划过眼角落到了地上。
原本如幽灵般晃动的草丛间霎时钻出无数黑衣人,提刀便砍,血肉模糊成了一片。
阮苏秋眼中一片深红,她颤抖着双腿奔向马车,“噗呲”一声,她低头看去,一把剑穿出了她的胸口,而后立刻拔了出去,她沉沉地栽倒在另一具尸体上,陷入了黑暗。
阮苏秋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背后至胸前再次如那天一般剧痛,梦中尸横遍野的画面不停在眼前闪过,真实得不像是噩梦。阮苏秋不敢再睡,起身披上外衣,去了书房。
是夜,尚书府二小姐院中的书房窗上仍跳动着烛光,方琼白日里将商队货物的清单送了进来,阮苏秋正一张一张核对着账目。
白鹭端着一盆冰进了书房,端了个架子放在了书桌边。火光跳的不停,白鹭上前将烛芯挑开,又加了些灯油。
“那孩子怎么样了?交代你的事可做好了?”阮苏秋眼光并未从单据上离开,仍旧一笔一笔勾画着清单。
“回二小姐,已将她安置在了奴婢的房间,洗漱换了衣裳,也唤来大夫看过了,除了些皮外伤倒也并无什么大碍,晚上进了些粥,现下已经睡去了。”白鹭一一应道,“下午奴婢去京郊村子里打听过了,那村子里的确是丢了人,已派京郊庄里的奴才把人在东市牙行里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听说下午他们便去报官了,奴婢仔细辨明过了,事儿做的干净,牵扯不到咱们身上来。”
阮苏秋点点头,在清单上勾下了最后一笔,深吸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轻轻按揉着胸间那处。
“愿明日能够顺利吧。”
凌晨卯时刚过,一辆轻便朴素的马车从尚书府偏门悄悄驶离,赶车的男子一身红色骑服,身形却略显娇俏,眉毛画的粗犷横飞,面上更是涂黑了一层。
白鹭回头见阮苏秋已坐定,扬起鞭子抽在了马背上。
方琼带着商队正清点着货物,远远瞧见一辆马车逐渐驶来,她将手中的单据交给身旁的管事,命他继续清点,自己迎了上去。
“吁——”白鹭将马车停在了货车前面,扶着阮苏秋下了车。
方琼抱着手臂把目光落在了白鹭的脸上,嘴角抖了抖,冰块脸差点破防,她稳住嘴角,上前向阮苏秋说道:“果然不出夫人所料,二小姐绝不会轻易放弃这次行商。”
阮苏秋一怔,忙问道:“阿娘知道我已经离开了?她与你说了什么?”
方琼摇了摇头。“夫人不曾多说什么,她只让我带句话给您,夫人说:‘秋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做娘的不能拘着你,也相信你有自己的能力,只记得万事小心,健康平安归来。’。”
阮苏秋愣了一会儿,阿娘似乎知道些什么,却什么都不说。她有些后悔前些日子为了准备行商的事忙的没有时间好好缠着阿娘问一问。
阮苏秋摇了摇头,暂且先把这些事抛开,将已准备好的户帖递给方琼,说道:“此次我来已是换了身份,从今天起不必叫我二小姐,唤我秋儿或小姐罢了,别让外人知晓了,商队也要吩咐下去。”
方琼接过户帖,看了一遍,递了回去。“不用担心,此次前去漠北的这批人手皆是刚从琉球回来的,商队的护卫们从未来过丝绸坊,无人见过小姐你的面。”
阮苏秋点了点头,便想回到马车上。
此时方琼突然探过身来,低声问道:“小姐,那边那个孩子,可是你带来的?”
阮苏秋回头看去,一个瘦弱的小孩颤抖着从马车的后架上缓缓爬了下来,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求求贵人,带我一起去漠北吧!”
阮苏秋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孩子,方才认出那是昨日自己在牙行救下的那个受伤的小女孩。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漠北?”昨日刚经历了被跟踪,阮苏秋心头略有些不快,皱起眉头问道。
“昨晚白鹭姐姐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念叨着说今日将跟你一起逃去漠北,我那时还未睡着,便不小心听了去,不是故意偷听。早晨我瞧见白鹭姐姐同您上了马车,我便爬在了车后跟了过来。”不等阮苏秋继续问,她又继续说道:“贵人我没有坏心,我家原是北方琼州城里,大漠的人占了城后屠了三日城,我好不容易同家人逃出了城,却与家人走散,流亡中被卖进了牙行。贵人,我会洗衣做饭,也会赶车,我不吃白饭也有一把子力气,您叫我做什么都行,求你带着我,我只想去北方寻找自己的家人。”
听见那孩子明显的北方口音,阮苏秋已是信了六成,见她诚恳又可怜,她叹了口气,将她叫了起来。“带你一个倒是不多,也不需要你一个孩子做些什么苦力。”
她回头看向方琼,方琼耸了耸肩。“商队的口粮备的是多的,小孩吃不了多少,但车马是按人算的,若要带上她,小姐恐怕要委屈一下自己了。”
阮苏秋放下心来:“不妨事,我那车里还有些空,挤一挤也坐得下。你叫什么名字?”
“回贵人,我叫安良,今年十一岁”小女孩抬起头说道。
阮苏秋此时才瞧见,那孩子将脏污洗去后,看起来显得眉清目秀,小小的身躯因连日的饥饿有些脱形,昨日她将她错认成七八岁大概也正因为此。
她让白鹭带着安良回马车上先休息,自己同方琼去清点起了货物,准备出发。
随着商队的行程逐渐向北,天气也变得愈发干燥,偶尔还有些暴风砂石刮过。漠北是第一次开商,即便是常年往北方跑的方琼也不能保证每天都能在驿站落脚,常常有些日子需要在野外风餐露宿。
方琼告诉商队,阮苏秋是阮家远房的表,也是半个主子,商队众人起先以为阮苏秋是来游玩的小姐,虽没有什么流言,但也都对她敬而远之。
好在阮苏秋从不抱怨,有时暴雨天马车陷进坑里,她也会下车同车夫们一起努力将其推出,有时露宿野外,她饮食睡觉也与大家一同行动,白鹭和安良更是有事无事便去帮杂工理货推车,商队里的人逐渐开始敬重并亲近起她来,一些杂工和护卫甚至开始称呼她为小总管。
一个月后。
商队已逐渐靠近了大漠,若是普通行人,翻过前方那座山便可到达琼州城,但商队里车马都是累赘,翻山越岭十分困难,于是方琼便下令让车队从右方的山涧内绕路前行。
车马颠簸,阮苏秋从马车上下来,跟着白鹭往前行走,安良赶着马车跟在身后。
许是常年无人走这条道,路边的野草灌木已有人高,方琼让前方的两辆马车在车后捆上一根粗木棍将草压平,开出了一条能过车马的道路,车队缓慢地向前行进。
阮苏秋抬头看向两边山头,巍峨的高山插入云间,山上斜斜地长着野草树木,时不时有些动物的叫声响起,又似虎鸣,又似狼嚎。
她抬头瞧了瞧逐渐茂密的山林,又瞧了瞧身旁赶车的安良,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渐渐在她心中浮现。
阮苏秋心中一个机灵,一把将身旁的安良拉下马车,抱着她趴倒在地。
“嗖”的一声,一支长箭扎在了刚刚安良坐的马车垫上,箭羽疯狂颤动。
白鹭高声叫道:“有人劫道!!”而后迅速拉起阮苏秋与安良退向了马车后。
左方山腰上,数十个凶神恶煞,膀大腰圆的匪徒冲出山林,举着各般武器,向车队狂奔而来。
护卫们急忙拔出刀剑,顶到前来,方琼从马车上抽出一把长剑也迎战了上去。
刀剑相接,刺耳的鸣音传入耳中,商队的杂工厨娘等不会功夫的人们慌乱无比,站起身便想向后跑出去。阮苏秋抬头望见眼前一名杂役颤颤发抖,不顾身边人的制止,站起身便想要逃开,却被一名匪徒看见了身影。
匪徒翻过马来,举刀便向那杂工砍去。
阮苏秋迅速拔下头上的发簪,上前两步,狠狠扎进了匪徒脖子里,又迅速拔出。那匪徒吃痛,转身便要砍向阮苏秋,安良冲上前狠狠地顶撞了上去,那匪徒一个不稳栽倒在地,阮苏秋迅速低下身,在他喉间又插了几下,那匪徒终于没了动静。
那杂工见状早已脚软地跪坐在地,身下洇湿了一片。
阮苏秋将匪徒的刀从手中拔出,握在手里,突然身后一片阴影落下,阮苏秋慌忙转身将刀横在身前,一个满脸横肉的恶匪举刀向她劈下。
阮苏秋虽用刀横挡,但到底力气不足,恶匪的刀虽没有兜头劈下,却从她手臂划过,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喷出了鲜血。
阮苏秋手臂剧痛脱力,刀从手间滑落,那恶匪举起刀便要再劈,阮苏秋恨恨地盯着那匪徒凶恶的三角眼,绝望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却死的比前世还要早了些,真是不甘。
“嗖————”
一支箭破空而至,直直横穿恶匪的太阳穴,那箭矢贯穿他脑袋两侧,箭羽半点抖动都没有,恶匪手里刀还未落,便仰头掼倒在地。
阮苏秋大口地呼气,抬头望向了那箭矢来源,目光及处,一名身姿秀逸,身着玄色劲装的女子正坐在一匹绯色的战马上。
那女子将手一招,身后的两名护卫迅速赶上,三人驱马径直冲进战场,举刀便与匪徒战在一起。
那三名女子身手极为敏捷,匪徒们连她马身都不能近,便直接被砍倒在地。
阮苏秋站在原处,怔怔地看着为首那名女子在马上横腰,一刀便砍倒了三名匪徒,那女子英气十足的眉眼中透露出自信与放肆,便是有匪徒挥刀砍来,她也只轻轻挥刀挑开,再迅速递出将对面了结。
不消一刻,匪徒便被清理干净,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压碎了灌木草丛,鲜血流了一地。
场面安静了下来,那女子撇开眼前的浮发,环视了一圈,瞧着匪徒已清理干净,薄唇轻弯,露出了些轻松。
阮苏秋瞧着那人慢慢转身望向了自己,心跳突然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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