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忧环视了一周,挥手让身后两名护卫去林间再进行搜索,确信没有任何匪徒逃走,便还刀入鞘,下马向商队走来。
方琼反手将剑递给了身后的杂工,向傅长忧行礼道:“在下方琼,是商队领队,自京都来漠北做生意,因不熟悉道路误入这山涧之中,还要多谢三位姑娘出手相救,否则莫说货物保不准,我们的人只怕也要死的干干净净。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傅长忧抬手还礼。
“在下傅文卿,因两年前父亲在苍城挂了闲职,居家迁至此地定居。也是今日正巧有事前去琼州,若非方总管的商队先行进入这山涧,我们只怕也要陷身于此,也是互相帮助了。”
“嘶!”
方琼张嘴刚要再说,一声痛呼传了过来,她赶忙转身向马车边走来,见白鹭刚拿了纱布在给坐靠在马车边的阮苏秋进行包扎。
队里随行的大夫受了重伤,白鹭也从未经历过这般情况,只得一圈圈地将深长的伤口包裹住,但许是那一刀伤到了筋脉,刚包好的纱布立刻又被鲜血洇湿了一大片。
眼见阮苏秋脸色逐渐苍白,白鹭忙乱地爬上马车翻出更多的纱布,方琼接过,一股脑按了上去,疼的阮苏秋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此时,一只颀长的手臂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沉稳有力地将方琼颤抖的手拂开,揉乱的纱布掉到她的另一只手上。
“失礼了。”
傅长忧跪立在阮苏秋身前,双手微微用力,将纱布撕开成条,抬起她受伤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用一条纱布在靠近肩膀的位置用力扣紧,随后将剩下的纱布叠好,扣在伤处,逐渐用力地按压下去。
阮苏秋只觉得手臂又涨又痛,身上更是逐渐发凉,昏沉间她只觉得面前女子的样子瞧着愈发的熟悉,却来不及深思,便陷入了黑暗。
斑驳的光点从窗户照进房间,一部分落在了墙角立的那面铜镜上,折射到了床上躺着的人的脸上。
阮苏秋颤动了一下睫毛,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慢慢撇开头,躲开刺眼的阳光。她刚想伸手挡下,却发现右手根本抬不起来,唯有阵阵麻痹的钝痛传到身上。
“小姐!你终于醒了!”
白鹭小心翼翼地将药放放在桌上,上前将挣扎的阮苏秋扶起,给她垫了个靠背。
阮苏秋低头瞧见自己的手臂自肘部至肩部都缠满了绷带,弯曲都有些困难,好在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整个右手还未废掉。
“呜呜呜...小姐,真的吓死我了,奴婢还以为你一直醒不过来了。哇呜呜呜呜呜....”许是紧绷了太久,白鹭终于放松下来,趴在床边便痛哭起来。
阮苏秋抬起左手,轻轻揉了揉白鹭趴在床边的脑袋。
“这是哪儿?”阮苏秋打量着周边的环境,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素净的红木床上,宽敞的屋内除了简单的桌椅铜镜,便没有其他配饰。
“这儿是那天救了咱们的傅姑娘的私宅,因着那日事出紧急,傅姑娘便将这处宅院借给商队暂时养伤。她说自个儿平时不住这儿,也是事情从急,方总管就让大家在这边先养伤了。”白鹭起身抹去泪水,将药端了过来。“小姐,您已经躺了四天了,若不是傅姑娘,奴婢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傅姑娘?”漆黑的药汤苦的要人命,阮苏秋抿着白鹭递到嘴边的瓷勺,皱着眉问道。
“嗯嗯,她可神了,您当时那血嘟嘟地往外冒,方总管和奴婢都止不住,傅姑娘只往你手臂上绑了一根绳儿,那血很快就不流了。”白鹭说起傅长忧,满眼都是崇拜。
阮苏秋想起了当日看见的女子,那肆意盎然的面孔又回到了她的脑中,那无端的熟悉感又升了起来,但在回忆里搜索了一圈,却忆不起自己何时有见过这样闪耀的女子,便先将疑惑压在了心间。
“其他人呢?都还好吗?安良去哪里了?”左右是吃住了一个月的伙伴,阮苏秋抬头望向窗外,
白鹭摇了摇头。“那山匪实在凶恶,莫说护卫们死了好些,连方总管都挨了一刀,但只是皮外伤不在要害。安良只是受了惊,眼下跟着方总管应是去府尹衙门处理山匪的事去了。”
阮苏秋推开了药碗,心中震惊,又难受。
忽而,她想起来出发前那日在家中惊醒的那场梦魇,心中一颤。
虽说常有人经历事情时总觉得自己曾梦见过,但像那般真实,相似,连一花一叶一草一木的位置都不变的情况却实在罕见。
阮苏秋现在回想却仍能清楚地记起当时那梦里的情形,连着安良与梦里的车夫面庞也对上了。与其说那是一场梦魇,倒不如说那其实是将来的她回来给自己的预警。
然而她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她心中更加愧疚起来。
白鹭见她面露痛苦,也只当她是手臂又疼了起来,便把被子给她盖好,将门关上,让她好好休息。
阮苏秋望着床顶的纱帐,一时间心绪乱到了极点。
她甚至刚刚都没敢询问商队的护卫死了几人,然而不论是谁走了,那都有她的责任不是吗?
若是她当时记得那个梦......若是方琼当时换路的时候她提出问题......若是她根本没有跟过来......
迷迷糊糊间,带着手臂的胀痛,她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早已月上枝头。
白鹭点了在窗外点了盏灯笼,昏暗的灯光通过窗户照在了屋内。万物俱静,隔壁房间偶尔传来一声痛楚的呻吟声。
阮苏秋在床上坐了半晌,起身穿上了鞋。
直起身时手臂一动,便如撕裂般疼痛,她只当不知,将纱帐上的系带拽下,套在了头上,将手臂挂在胸前,好受了些。
推开门,北方的夜晚多少有些微寒,阮苏秋微微打了个寒颤,踏出了门外。
皎洁的月光洒在院中,照的人心清凉。阮苏秋走出小院,只见得两条小路不知通向何处。
阮苏秋由着脚步,随意走向了右方,慢慢踱步到了一座小巧的园林中。同家乡百花斗艳,小桥流水的花园不同,漠北的园林自有自己的特色,高大的假山层层叠峦,绕着一汪湖水林立。
阮苏秋寻了个石凳,静静坐在了湖边。
“你那样手臂伤口会裂开。”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阮苏秋一惊,急忙回头,一个失衡,身体直直朝后仰了过去。
一只纤瘦却有力的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扶了回来。
“傅姑娘......”阮苏秋涨红了脸,慌忙起身。“多谢傅姑娘搭手。”
傅长忧并未搭话,只伸出了双手将她随意搭在脖颈上的系带解开,重新在手臂上打了个网结,找到合适的长度,重新搭回阮苏秋颈上。
阮苏秋试了下承重,果真不再如刚才那般钝痛,弯腰便要再谢,傅长忧开口打断了她。
“不必多礼,也是我吓到了你。”说罢,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了阮苏秋身上,而后退了两步,坐到了另一边石凳上。“你流血过多,应当好好卧床休息,在这里吹凉风可对伤口愈合无益。”
阮苏秋平静了心绪,又想起了山匪与那场梦,眼角慢慢垂下,坐回了石凳上。
“是担心商队的人吗?”傅长忧问道。
“一部分是罢。”阮苏秋放空了眼神,望向了湖面。
“天灾**,非人力可及。”傅长忧轻声说道。
阮苏秋叹了口气,问道:“若此事分明有我的责任,我还怎能这样想?”
傅长忧歪了歪脑袋。“是你派的山匪?”
“什么?当然不是!”阮苏秋一时震惊,慌忙回道。
“那与你有什么责任?”傅长忧转过头去,捡起石子,向湖中执去。
阮苏秋一时语塞。
斟酌了片刻,她开口道:“其实那时方琼指路时,我已察觉了些许异样,若我当时开口换路,方琼定会考虑我的话,兴许商队的人便不会死。”
傅长忧问道:“琼州陷落漠北手中数年,两月前才刚刚收回,城外周边本就众多盗贼匪徒,你怎知另一条路上不会有别的悍匪在等着你们?”
阮苏秋思索了下,反问道:“傅姑娘,若是你遇见这样的事,会怎么做?”
傅长忧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大哥便是死在了漠北马匪的手里。”
阮苏秋顿住,刚要开口道歉,傅长忧却望着湖面继续说道。
“人力有所及,亦有所不及,比起这般耽于过去的苦痛,我更愿横刀立马,将那些匪盗贼人清剿干净!”
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志向,傅长忧的脸上绽出了些许热烈,锐利的眼神刺进了阮苏秋的心中。
莫名的,她心中的那些愧疚慢慢的消去,另一种情绪在胸腔间逐渐升起。
傅长忧重新敛起情绪,瞧了瞧身后,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你最好还是回去休息,否则伤口再裂开要留下疤痕了。”
阮苏秋跟着望了过去,一名护卫静静站在假山身后,不知站了多久,见傅长忧走来,跟在身后便离开了。
阮苏秋缓了缓情绪,往小院走去。
白鹭和安良刚发现屋中床上空无一人,正要焦急地出门寻找,却瞧见阮苏秋一人慢慢向小院里走来,二人急忙迎了上去。
“小姐,您怎么乱跑啊!您这烧还没退呢,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白鹭咋咋呼呼,扶着阮苏秋便向屋里带去。
阮苏秋心中一暖,她瞧见安良着急地跟在白鹭身后,虽一句话都不说,眼中却也汪出了泪水。
是了,她还救了安良不是,她并未像梦里那般被一箭射死,而是好生地站在她身边。
躺在床上,她又想起傅姑娘的坚定锐利的面孔,她想,她虽不如傅姑娘武艺高强,但她今后,亦可以救下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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