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辞别了赵大人，带上了吴母秦氏又往京城的方向行去。秦氏与玲珑共乘一骑，一路上她低着头，始终不发一言，在家里已经哭够了，这会倒也流不出什么眼泪了。她手中还紧紧攥着一个包裹，是临时前给吴素云收拾的两件衣物。吴家虽贫，可秦氏夫妇将吴素云平日里住的小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就等着女儿归来。
虽然穆惜月几人并未说吴素云死因为何，可秦氏似是猜中了些许，也没多问，只在临走时说要带两件衣物，此去是给女儿收尸，她说女儿从小就爱干净爱漂亮，要把她干干净净地带回来。
穆惜月几人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一路上都不愿去说什么，也想不出什么可以安慰秦氏的话语，毕竟丧女之痛，又岂是旁人三言两语能安慰得了的。
好在芙蓉县离上京城不远，一个多时辰后便到了，几人还是来到了京兆府衙门，万大人说仵作已经验过了吴素云的遗体，有了初步的定论。吴素云身上有多处伤痕，致命伤是头部被钝器敲击所致，而且吴素云确实生前已有身孕，一尸两命。经审查石家的仆役，吴素云果然不是石氏夫妇说的自杀，是被石老爷活活打死的。
原来石老爷在二月初时将吴素云买过来做小妾，每次欲行**之事时吴素云便不愿意，石老爷花了钱不甘心，一到晚上便变着法折磨她。石夫人见吴素云长得年轻貌美，心中甚是不喜，平日也是动辄打骂。后来过了半个月，吴素云又被发现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石老爷气不过，一怒之下竟将人打死了。
穆惜月四人早都有此推测，此时听了除了愤怒之外也不感意外。秦氏在一旁听着，末了只语气平静地问了句：“我女儿她现在在哪里？”
秦氏看着面前的场景眼神直愣愣的，她怎么都不敢相信那片白布遮盖下的木板上一动不动的是她的女儿。她印象中的女儿天真烂漫，从小就奔奔跳跳的，她最喜欢坐在小院里的那个秋千架上唱歌了，歌声灵动，她唱歌的时候声音温柔，院子里的麻雀多愿意多呆一会昂起头仔细聆听。
她缓缓走上前，手指颤颤巍巍地揭开了那片白布，她甚至在心里祈祷，希望这不是她的女儿。可等白布揭开的一瞬，她连哭泣都忘记了。
女儿的脸已经腐烂到看不清原来的面目了，原本亮油油的头发失去了光泽，变得干枯杂乱，与泥土沙石纠缠在一起。爱穿亮色衣裙的少女此时身上只穿着一件脏污破败的中衣，露出来的手臂与手上肌肤已经糜烂，还带有斑斑发黑的血迹。
她从怀中取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女儿的手，动作轻柔缓慢，似是怕惊扰了睡梦中的女儿。
穆惜月几人退了出来，坐在廊下的石阶上，不多久，里间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半个时辰后，身后的门被缓缓打开，秦氏走了出来，她步履虚浮，面色苍白，玲珑上去准备扶她，手还未触到她的衣袖，秦氏却突然跪在了地上。
“几位好心人，求求你们帮帮我女儿！”秦氏哭着喊道，头在地上磕出了血迹。
玲珑忙上前拉她，可秦氏死活不起来，一个劲跪在地上磕头，面前的青石地板上血迹越来越来多。
穆惜月半跪在她面前制止了她的动作，轻声说：“你放心，我们既然能找到你，定然会帮素云讨个公道的。”
秦氏抱着穆惜月泣不成声。
几人又将万大人叫了过来，万大人也是一筹莫展，当日由田荣的手下出面，以三十两银子将吴素云卖给了石家，且签的是死契。这就是说无论吴素云在石家是为妾还是为奴，她都是石家的人了，死了也是石家的鬼。如今她死了，虽查明是石家是处事不当导致的，可大绥律法有条例，卖进主家的奴仆凡是签了死契的都由主家做主，吴素云如今死了，顶多也就是对石氏夫妇论个苛待家仆罪，罚点钱财了事，其余的他也没办法。
可这话又不能对穆惜月明说，他已经知道了穆惜月的身份，不敢再惹怒她，字句斟酌良久，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穆惜月自知石氏夫妇虽死不足惜，可更可恶的是那田荣。吴素云来到石家半个月却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这是哪里来的孩子，答案不言而喻。
穆惜月又详细问了万大人一些关于买卖人口的律法规定，之前在刑部的时候田荣与他手下的人都一口咬定买卖属于双方自愿，且都是双方签字画押过的。更何况这些被买卖的女子从无一人报过官，当日刑部拘押田荣也是因为“当街刺杀郡主”的案件，本着“民不告官不究”的原则，大家想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没继续深查下去。
知道万祥这个老油条是靠不住了，穆惜月便说先把吴素云的遗体放在京兆府存放尸体的冰窖里，带着秦氏先离开了。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吴素云的头发已经被梳理整齐，身上的衣物也换了，穿了一件粉色带碎花的裙子，身上盖着一件冬制的浅粉色披风。
秦氏说素云被抓走的时候正赶上年关将近，他们夫妇二人给素云做了一身新衣服，素云天天吵着要穿，可她舍不得，总是说让女儿等一等，等到过年的时候穿，可惜最终也没能穿到。
站在京兆府门口，穆惜月又拿出了那张阿珩从梁主事那里誊抄过来的册页，她心里知道，要给田荣定罪光靠吴素云一个人还不够，她又把目光盯在了册页上吴素云上面的一个名字上——孙氏兰芳。
折腾了一整天，此时天已擦黑，几人无精打采地回到了穆王府，安顿秦氏后穆惜月又找到了穆霁，汇报了这一整天的行程。
穆霁听了点了点头，又告诉穆惜月若是行事涉及到官府可以表露身份，不用担心会带来什么麻烦，实在不行可以直接拿出太子殿下的令牌，这样就不会有人敢为难她了。
听到此话穆惜月放了一万个心。她在外并不敢拿穆王府的名头去狐假虎威，怕给穆家父子带来什么麻烦，今天情急之下让那万祥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虽然那个老狐狸没有明说，可看他那前倨后恭的样子，肯定已经猜到了**分，她还担心回来穆霁会责备她莽撞呢。
次日一早穆惜月还是早早起了床，练了两个时辰的剑之后匆匆吃过了早饭，又与玲珑两个人换上了男装，带着阿珩与穆平一起出门。秦氏就住在木兰苑的厢房里，见穆惜月几人要出去便也跟了上来。
今日来的是安宁街的黄府，册页上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记载了孙兰香是被卖给了住安宁街的一位黄大人府上。
能称为大人的想来是在朝为官者，朝中姓黄的虽多，可住安宁街的只此一位，一大早阿珩就出去探访了，这位黄大人叫黄中为，任通政司副使，正四品官职。
穆惜月站在黄府门前犯了难，比较是朝廷命官府邸，总不能像在石宅一样硬闯，又派了阿珩去找门房问了问情况。
阿珩照例还是银钱开路，声称自己的孙姨娘的家里人，两锭银子递出去，门房的小厮立马喜笑颜开，说：“府上是有一位姓孙的姨娘，两个月前才进府的，深得黄大人宠爱。不巧今日一大早孙姨娘便出门去城西的法源寺进香了，估摸着得午后才回。”
真是运气好，人出来了总比不出来要好见得多，所幸安宁街就在城西，离法源寺不远，几人又往寺庙奔去。
刚到法源寺就见门口停了几辆马车，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来进香的人不多，几人很快就找到了挂着黄府牌子的马车，便在寺庙旁边的茶肆里坐着等。
快到晌午时见一年轻女子在两个侍女的陪同下从法源寺门口出来径直走向了黄府的马车，想来这就是穆惜月要找的孙兰芳了。
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很显小，巴掌大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因为是来拜佛，打扮的很素净，但不难看出身上衣服的面料与款式都是极好的，看来果然如黄府的门房所言，这位孙姨娘确实很得黄大人的喜爱。
“孙姑娘！”
孙兰芳准备上马车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她。
她转过身，看着面前站着的人，一个长相很英气的少年，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你是？”
“孙姑娘，在下冒昧打扰，实是有事相求，烦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这是哪个府上的家眷，怎能……？”
孙兰芳用眼神打断了侍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的这个少年她从未见过，可见对方眼神清澈，一脸的真诚，她选择接受了这个少年的请求。
两人来到马车一旁，穆惜月拱手行了个男子的礼，接着说：“孙姑娘，我知道你如今生活得很好，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为难，但我不得不说……”
当下就将吴素云如何掠卖，又如何被转卖进石家，最后被凌辱致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孙兰芳讲了。
孙兰芳听了脸上并没有出现穆惜月期望的表情，有的只是平静，半晌，她冷冷地道：“人死了自然有官府，你来找我做什么？”
穆惜月并不在乎对方疏离的态度，她必须得让孙兰芳出来指证，比较她现在身份不同了，有了她的证词会事半功倍。
“官府我已经找过了，可官府只能判定石家的罪，真正导致这场悲剧的人却还在逍遥法外，只有你出面作证才能把他揪出来，你不是也是……”
“住口，你知道什么！”
穆惜月还没有说完就被孙兰芳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她又问道：“你是那吴氏的什么人？什么关系值得你这样为她奔走？”
“我与她素不相识，我也不只是为了她一人奔走，我为的是世间女子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她这样的遭遇！”
孙兰香听了用轻视的眼神看了穆惜月一眼，冷笑了两声便转过身走了，穆惜月看着她上了马车，摇了摇头，正准备去茶肆里与其他人汇合，忽然茶肆里冲出来了一个人影，直往已经离开了的黄家马车奔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