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醒。”
女史听命在韦思雁的人中上用力一掐,韦思雁提上一口气来。
曹宫正见韦思雁睁了眼,才不管韦思雁此时的姿势雅是不雅,自顾自地说道:
“不是我说,韦娘子进宫的次数还是太少,不了解圣人对娘子的宠爱比山高比海深,不知道娘子在后宫的地位任谁也撼动不了。有豫王和晏侍御做人证,加之我先前的两重推测,韦娘子猜圣人信你的狡辩和推诿吗?韦娘子再猜圣人对韦才人作何想?韦娘子最后再掂量掂量赔上韦氏全族够不够平天怒?”
韦思雁一口气下不去,眼看又要撅过去。
女史看准时机往韦思雁的人中上又一掐。
这一掐给韦思雁的鼻子下方掐出一道青紫,也给她掐回几丝清明。
她一时意气,想略施小计惩戒滕家,没想到差点害了姑姑和全族。
事到如今,有豫王和晏珬作证,她不认,曹宫正刚才那两重因由往圣人面前一摆,不论哪一个都能让韦氏在长安无立锥之地。
她不得不认。
但,即使她认了也不能全盘托出,得想个不会牵连姑姑和全族的说法。
脑子如浆糊一般搅来拌去,还真给她想出一个主意。
“是我,是我带公主在太液池边看鱼时,一不留神将公主推下水的。当时我心慌意乱,滕悬黎又恰好经过,就推到她身上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韦思雁为表现自己的懊悔,哭得涕泗横流,全然不顾士族贵女的体面。
.
孟充容时刻留意西偏殿的动向,听身边宫婢报说曹宫正从西偏殿出来了,她快步走到正殿等候调查结果。
曹宫正将众人的口供一并呈上,又吩咐女史将刚才询问的人都请过来。
翟韵颐一看见女儿,顾不得体统规矩快步迎上去,拉住女儿的手上下打量。
滕悬黎对翟韵颐摇了摇头,安慰母亲自己没事。
随后,两人一起看向被女史架进来的韦思雁。
韦思雁刚一进殿,扑通跪倒在地,向前爬行,
“圣人,奴知错了,奴真的不是有意的。新定公主想看金鱼,奴起身帮公主寻,起得急了些,不小心将公主带落水中。奴害怕极了,恰好滕悬黎路过,就……奴任打任罚,只求不要牵连无辜。”
澧阳公主白一眼韦思雁,低声斥了一句:“蠢货。”
张贤妃听见了,警告的眼神扫过来,提醒她圣人在场,把嘴闭严实。
澧阳公主讪讪地低下了头。
还真是韦家小娘子贼喊捉贼呀!
众人俱是一惊,又听她说不要牵连无辜,不免趁圣人看供状之时窃窃私语,议论起这个无辜。
“不会是受了韦才人指使吧?”有人眼神瞥向韦才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打得一手好算盘。”
韦才人的脸色难看至极,不知道还有什么难听话等着她,不敢轻易反驳。
“孟充容冲撞娘子被罚之后只有韦才人派人去探望,不会是韦才人投靠了孟充容,韦娘子今日所为是受了孟充容指使吧?”
“这又从何说起?”
那人往滕后的方向一示意,对方立刻明白过来,孟充容和韦才人联手,打得是把娘子拉下马的主意。
韦才人:……
女儿怀泽公主趁她不注意溜出去玩,她派宫人到处找。最后宫人在乐春殿找到了和新定公主一起玩耍的女儿,这叫派人探望?
孟充容:……
这话头着实不对劲,怎么自己作为受害一方也给搅合进去了,还成了主谋了?
她一跺脚,冲上去照着韦思雁的脸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不是要嫁人了么,家里花不够你绣么,闲得你跑到宫里头给谁扣黑锅呢?这就是士族出身的娘子的做派?我今儿真是开了眼了。”
孟充容为撇清和韦才人的关系,这一巴掌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以至于她的右手连带整条手臂都麻了。
韦思雁被打得眼冒金星,扑倒在地,耳朵里和塞了团棉花似的,听不真切四周的声音,脸上瞬间显出五个清晰红肿的指印。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正殿,殿中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王贵妃、张贤妃、李昭容、刘修媛等人脸上挂不住了,纷纷看向韦才人,心里直骂她愚蠢,挑拨离间的手段拙劣不说,还被识破。
韦才人把头一低再低,这时候解释根本没用。
覃德妃、柳淑妃、郭修仪等人忍笑看戏。
韦思雁甩了甩头,捂着肿胀的半边脸忍痛咬了两下后槽牙,才勉强恢复听觉,坐在地上茫然无措。
自己揽得还不够干净吗,怎么她们还往姑姑身上扯?
情急之下韦思雁想到了封阳长公主。
她的目光左右搜寻,在角落里锁定封阳长公主,高声说道:
“圣人明鉴,奴陪公主看鱼时,想到了三表兄,失了神,才不小心将新定公主推下水,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说完,韦思雁朝封阳长公主挑了一下眉,其中威胁意味不言自明。若封阳长公主不帮她解围,接下来她会说出什么话,可不好说。
被当众点名的封阳长公主不好再缩在角落里,走上前去,经过韦思雁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敢拿三郎威胁她,要不是为着儿子名声……
封阳长公主暂且压下满腔怒意,等韦思雁过了门,有她的好日子。
封阳长公主走到孟充容身前道:“瞧这事闹的,十六娘落水不过是雁娘的无心之失。待嫁的小娘子难免心绪不宁,一不留神没看顾好十六娘。雁娘还不快给孟充容赔个不是,孟充容向来大度,不会与你计较的。”
韦才人伺机附和,“是呢,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那还能处成仇呢。将才我去瞧过十六娘了,十六娘并无大碍。孟姐姐您大人大量,雁娘给您磕个头,赔个不是,您消了心中火气吧。”
滕悬黎听得眉头紧蹙,本来韦思雁已经认罪,她只待韦思雁受严惩。谁知封阳长公主和韦才人跳出来为韦思雁开脱,试图赔个不是,道个歉,让事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
那她心胸狭窄、怀恨报复公主传遍禁庭,阖宫上下再加内外命妇人尽皆知,受损的名声怎么挽回,也想黑不提白不提地装聋作哑地略过去?
怎么可能!
韦思雁欺到她头上,败坏她的名声,让家人,甚至姑姑的颜面有损,她绝不允许韦思雁躲过今日这顿责罚。
滕悬黎想到她在别人眼中一贯是软弱可欺、遇事先哭的性格,此时示弱比据理力争更管用。
于是,她收拢手指攥紧衣裙,开始酝酿泪意。
韦思雁刚爬到孟充容脚下,孟充容看都不看她一眼,狠啐一口,
“呸,合着今儿落水的不是你的十五娘。若哪天你的十五娘被人推下水,你能大度受头消气,我再受她的头,今儿这事没完。”
上坐的滕后冷眼瞥向她们,忽然注意到站在人群最后的侄女时而不时地耸一下肩,不用猜就知道侄女在哭。
她扭头转向埋头看供状的圣人,用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悄悄话,
“七郎,我听长公主和韦才人方才的话觉着可乐。今儿将金尊玉贵的公主推下水,赔个不是便过去了。若明儿将七郎你从御座拉下,也要看在里外都是亲戚的份上,她们陪个不是,七郎你豁达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便这么过去么?”
圣人的脸色比先前更沉了几分。
滕后连忙赔笑,“哎呀,七郎知道我平日里说话没轻没重的,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打个比方。”
滕后这个比方可把封阳长公主和韦才人吓得不轻,两人趴跪在地,大呼:“妾绝无此心,妾万万不敢。”
滕后故作茫然地看着惶恐不安的封阳长公主和韦才人,“哟,先前不是挺随意的么,现在这又是做什么?”
你们和孟充容三亲六故地论亲戚,企图赔个不是蒙混过关,全然不把我们滕家小娘子看在眼里,别说赔一句不是了,连提都不带提我们滕家小娘子名声上受的委屈。
韦思雁今日不按宫规律令受罚,休想迈出宫门一步!
当场不乏聪明人,很快反应过来新定公主落水案可不止新定公主一个受害人,滕家小娘子英勇跳水救公主,却被韦家小娘子污蔑心狠恶毒蓄意报复。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被这么一盆脏水扣下来,名声受损可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封阳长公主和韦才人只顾哄孟充容,却不曾对滕家小娘子说一句软话,是看不上滕家,还是看不上娘子,甚或对圣人立娘子为后不满呐?
封阳长公主和韦才人后知后觉,歉意地看向翟韵颐和滕悬黎,张了张嘴,尴尬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翟韵颐深谙此时无声胜有声之道,此时她不必为女儿声讨什么,只缄默地陪在女儿身边便能赢得众人的同情和支持。
滕悬黎适时不经意地抬头,撞上圣人和姑姑的目光,随即低下头抽泣出声。
哭声轻柔,如一双柔软的手时而轻抚心口,时而辗转按压,惹得人心头泛起阵阵悸动。
晏珬心尖一颤,循声看过去的同时发现前排的鲁王、密王、彭王和纪王正齐齐看过来。
他的脸上顿时笼罩上一层阴霾,仿佛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觊觎,心底燃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火势不断上扬,渐渐烧至他的双眸。
他想把滕娘子藏起来,不准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听滕娘子婉转的哭声,更不准他们看滕娘子啼哭时动人的模样。
但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心间怒火即将焚烧掉他的理智。当务之急要尽快止住滕娘子的哭声,否则他怕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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