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睁眼刹那,李柔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脖颈。
还好,脑袋还在。
李柔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宽敞山洞,身下是一张石床。正对着石床的内壁上挂着几张羊毛毯和几件衣裳,洞内放着外七倒八的石桌石凳,凳边则放着火盆子取暖。
身上内里未变,外衫是套女子衣裳,不过这衣裳偏小,系带扣子也歪歪扭扭的。
“爹,我不同意!”
正想着,她隐约听到一阵交谈声。
推被而起,她心怀防备朝石窗摸了过去,透过斑驳缝隙,她看到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他们身穿狐毛领的袄子,像是附近的山民。
高个是个男人,他身形精劲颀长,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很健壮。女孩倒是娇小不少,约莫十三四岁,脸上沾着青灰,只露出一双清亮眼眸。
“爹,咱这样太不是人了吧?”
“那不然怎么办?让你去神山,侍候那劳什子的左右巡游,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可、可那姑娘也是无辜……”
“咱就不无辜吗?要不是你娘当初……算了不说了,你给我听好,你老子我绝不可能会让你去当女使,这姑娘既然被我们救了,命就是我们的了,让她代替你去当女使怎么了?我可听说,进神山能吃好的、喝好的呢!”
“那你咋不让我去?我也想好吃好喝的!”
“你这臭丫头,故意找打是吧!”
听对话,是一对父女。只是他们嘴里的神山、左右巡游又是什么?李柔再听。
“爹!我是觉得咱这样做,对那姑娘不厚道。娘知道也不会开心的。”
“哼,你娘那个负心的,她早死了知道就知道了,也管不住我了。反正,我,不可能把你送到日月神山的!”
“那、那咱可以离开月沟山啊!”
“那你更别想,你娘说了,除非我和你都死了,不然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可是你刚刚说了,娘早死了知道了就知道了,也管不住我们呀!”
“小兔崽子,我真是给你脸了!”高个汉子一个爆栗,瞧在女孩头上。“敢拿你爹的话来压你爹,你真是胆子大了!今天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汉子抄起地上的扫把朝女孩打去。女孩哪里会在原地等着被打,她步伐轻巧在院子里跳跃,见汉子没打到自己,笑得爽利。
“爹,你今天没吃饱吗?”
“格老子的,你敢说你老子!”
“爹,你又在骂自己!”
汉子气的浓眉倒竖,本着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原则,他扔下不称手的扫把,刷的一声从院子柴火堆里捞出两个粗棍,大喝一声,便朝女孩身上招呼过去。
“我告诉你,这事必须听我的!”
“如果爹输了,”女孩轻笑出声,身上动作却不敢怠慢。“那就听我的吧!”
“好,一言为定!”汉子应下。
女孩身形若风,躲过接连棍攻,汉子见打不到人,右手右棍截去她脚下去势,左手倒转,左棍朝她背后薄弱处攻去,女孩回首瞥了一眼,足下用力一蹬,整个人空手翻落。
她站定身子,小手已扣在汉子喉颈前。
胜负已分。
“爹,你输了。”女孩微扬起头。
“谁说的?”汉子一问。
女孩心中惊愕,还来不及再得意下去,只见汉子左腿扫过,趁她不备左掌钳住她的右肩,将她胳膊直接卸下脱力,右手制住她空落的左手,一同扳至后腰。
“你个小兔崽子,我和你说多少遍,你这招练的不好,回首时就应防住下盘,你偏不听!既然你输了,那我们君子一诺,听我的!”
汉子利落的又给女孩装上胳膊,大大掌搓揉女孩耳朵。“不许再顶嘴了!”
说罢,汉子转身就要回山洞,李柔连忙又躺回去假寐。
不一会儿,脚步声渐起,李柔察觉到那汉子逐渐逼近过来,心下不免一紧。现在她毫无武功,要么从这里离开?不经意,她手指碰到一丝微凉,这是……她藏在袖底的银针。
登时,李柔心下有了主意,仍躺在那里按兵不动。
“爹,她长得忒俊了吧?要不是你认出她是姑娘,我都认不出。”跟过来的女孩道。
“废话,你爹我走南闯北多少年,什么人没见过!”汉子稍顿,不禁弯下身仔细观察,道。“这人穿的料子倒是蛮好,回头扒下来爹也给你做——”
一道寒芒猛然朝他刺来,汉子下意识以掌相接,却觉腰间章门穴一麻,整个人不得动弹。
原是诈他。
汉子不禁细瞧李柔一番。
“爹!”女孩见到爹爹被定,立马想要上前,却被汉子一声喝止。“退下!”
这姑娘身上并无任何内力,怎会在一息之间制住他?难不成,她已到达九品境界?汉子登时后悔起自己的轻敌来。汉子多变的表情,李柔看在眼底,她似乎被误会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李柔目视女孩,气势凌厉起来。“你爹的生死在你的一念之间。”既然汉子如此认为,那她就顺水推舟,姑且让他这么以为吧。
李柔本身是刺客,气势与旁人自然不同。如今虽然顶着李婵的脸,但也足够唬人。
女孩看看被定着不动的爹,又看看不知何时坐起的姑娘,最终没再上前。看到女孩退意,李柔心底暗松了一口气,若这女孩再出手,她没武功的事实必然暴露!
“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听到没?”转眸看向女孩,李柔威胁道。“若你敢撒谎,我就废了你爹,知道了吗?”
女孩连忙点头。
“这是哪里?”
“这里是月沟山。”
月沟山?“离天门关有多远?”
“一山之隔。但月沟山地势陡峻,我们去那里都是绕山而行。”
“绕山而行,需要几日?”
“两日。”
“我睡了多长时间?”
“一天一夜。”
那她就还有半天时间了?“是你们救了我?”
“是我爹!”女孩指指汉子。
汉子立马会意,他连忙道。“姑娘。你被瘴气所毒,我们父女是好心将你救下!”
“然后让我顶替你女儿去日月神山吗?”
李柔反问。
“……”汉子哑然,甚至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我就说爹你不要乱来!女孩狠瞪了汉子一眼。
“你们是谁,姓是什么,叫什么?”李柔又问。
“我爹叫陆大勇。”女孩指指那汉子,又道。“我叫陆丹舒。”
陆?她想起来了——
“天门关附近流匪横行,官府前段时间曾阻止剿匪行动,但那些流匪十分狡猾,听到风声就四散离开。秦大人是大理寺少卿,我相邀他只为这流匪一案。”
万师爷来访公主府时,曾和她提过这件事。那流匪头子的名字,好像就是叫陆大勇。
“你们是天门关附近的流匪?”
“你是官府的人?”陆大勇瞬间警觉。
“不是。”李柔倒是没和他废话。
——“那你怎么知道我爹是流匪?”
——“那你怎么知道我闺女是流匪?”
陆家父女同时问起,又同时心虚看向别处,似乎刚刚朝对方身上甩黑锅的不是自己。
李柔道。“随口诈的。”
“……”
“……”
“你们刚刚所说的神山,是什么?”她好奇问道。“左右巡游又是什么?”
陆丹舒张口即出。“姑娘不知道?”
“还是我来说吧。”看着李柔亦疑,陆大勇接过话来。
“欺骗我的后果,你该知道。”李柔意有所指。
“当然。”陆大勇点头,他问。“姑娘,知道日月神吗?”
李柔当然知道。
“她是雪山神祇,雪仡族的女神。”
师傅曾讲过有关她的传说,相传她衔日而生,能言定生死、掌控自然,只要得其护佑便不会再在大雪之中迷失,天门关这一带的百姓,无不尊敬、信奉着她。
其中,要数雪仡族最为狂热。
雪仡族将其奉为天女,为此还专门修建了一座日月神殿。每年都要举办一次祭祀,意求女神垂怜,将雪仡族人带往日月神山——日月神所居住的地方。
这些传说,都是她随师傅游历时,听师傅提到过的。也是多年前的事了。
但若是这么简单,想必陆大勇不会如此为难,李柔示意他往下说。
“七年前,天门关这一带出现了两位号称是侍奉日月神左右的神使。”陆大勇陷进回忆。“他们说自己代替日月神行人间事,替日月神聆听人间苦疾。”
“起初百姓并不信。但这两位巡游很有本事,不仅能生死人、肉白骨,还能占卜祸福。久而久之,百姓开始认定他们是日月神的神使,将他们的话奉为圭臬。”
“左右巡游不许山民随意离开,山民便不再出山。左右巡游不许外人踏进山里,山民便不允许别人进山。若有人违反,将会被带到日月神殿接受天罚。渐渐的,外人也就不敢擅自再进山了。所以今天,昨日姑娘误进瘴林时,我还奇怪了一番。”
“所以呢?”
“这几年来,这两位巡游便以侍奉日月神为由,每年从周围存在宣召数位适龄女子成为女使,并带进传说中的日月神山。但……”
“是侍奉那两位巡游?”
陆大勇惊于她敏锐的判断,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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