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面一阵静默,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都在等着谢宁的回答。朱祁良好整以暇地看着谢宁,就连皇帝的目光也在萧北燃和谢宁中间来回移动,思量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本来谢宁是庄户人家的儿子还是摘星楼的少东家都不要紧,可要紧的是他现在还有一重身份,就是萧北燃明媒正娶回去的妻子。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是萧北燃的人也没有太大干系,可问题就出现在如今萧北燃身份尴尬。
边境战事作假,又牵扯进贪污赈灾粮款的案子,在这两桩事件的嫌疑都没有洗清的情况下,又爆出他大张旗鼓娶回家的媳妇身份有疑。
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
他做这一切是真的如他所说是为了晋国的安定,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从一开始就撒下一张弥天大网?难道萧家表面上看着忠厚贤良,背地里确实有不臣之心?
有些胆小的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谁知道他被当面揭穿会不会忽然暴起,做出什么事情来。
谢宁平静地看着朱祁良,眼睛里面逐渐结起冰花,面如平湖,心如擂鼓。他没有勇气回头去看萧北燃的表情,他不敢想象萧北燃知道这些事情以后会是什么反应。所以在张暨要带谢宁回大理寺调查的时候,他全然不顾萧北燃强烈的反对,跟着去了。
谢宁思绪飞速旋转,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摘清萧北燃。现如今情况十分不利,不是他担下所有事情就能解决,更何况,就算他全都担下来,人们也不会相信,他们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进入大理寺,他淡淡道:“这一切跟萧北燃都没有关系,他从来不知道我的身份,是我有意隐瞒。”
谢宁深吸一口气,来吧,就算是酷刑加身,他也绝对不会做出对萧北燃不利的事情。虽然两人之间短暂的感情可能已经走到尽头,就当是还他的情了。
“哦?是吗?”
犹如猫科动物在预判到危险的时候本能地紧绷全身的肌肉,谢宁在听见这个声音后,整个头皮都炸开了。
这是他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声音。
他用力瞪着眼睛,看着上面那个人朝他缓步走来,忍住想要拔腿就逃跑的冲动和要一刀攮死他的想法,谢宁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那人走到谢宁的面前,似乎十分满意他的反应,微笑道:“看来你还记得。”
黑暗潮湿的记忆扑面而来,左下腹过了多年还是隐隐作痛,鼻尖是腐烂的稻草的味道,耳畔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怎么会忘呢。
“是你啊。”谢宁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他攥紧拳头,让指甲插进手心,刺破皮肉以保持清醒。
“是我。但是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那人围着谢宁转圈,像是在欣赏自己的猎物,“你受我威胁,为我做事,躲了我许多年。我还以为你回想当年一样惧我如鬼,没想到你直接给我玩一招釜底抽薪,金蝉脱壳。要不是……我还发现不了你。”
谢宁的气血翻涌,耳朵里面是“咚咚咚”的声音,根本没有听清那人叽哩咕噜说了什么,身体摇摇欲坠,他撑住身体,道:“他怎么样了?”
“现在还好,不过,以后怎么样,就看你了。”那人微笑。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谢宁道。
那人似乎有点诧异,歪着头看向谢宁,好奇地道:“你还在犹豫什么?一个是你亲爹,一个只是你用来金蝉脱壳的工具,这还用选择吗?”说完,他顿了一下,道:“你不会真喜欢他吧?”
谢宁没有说话,那人自顾自想象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好笑,道:“快点吧,我时间不多。”
由于谢宁还算有用,他被分配到一间四面无窗的小房子,但好歹有一张草席可以供人躺下。谢宁失魂落魄地走进去,走到墙角蹲下,缩成一团。
是他,烁王朱炽泽。终于又见到他了。
那张黑色的信封浮现在眼前,就连它散发的油墨味都令人作呕。
两年前,摘星楼东家谢鸷奕说要出门为一个人办事,据说十分危险,要去很长时间。谢宁想要劝谏何必如此拼命,但这人与摘星楼有长久的合作关系,来头不小,二来,他也不会听他的。
这一去,谢鸷奕便消失了两个月之久。忽然有一天他回来了,说要带谢宁去最好的酒楼里面吃饭。谢宁莫名其妙,他爹从来对他都是不假辞色,见面无非就是问功夫,问本事,和对楼里众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这次的邀请让谢宁受宠若惊,换上了他除了夜行衣、练功夫以外最好的衣服。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还是十分高兴地跟着去了。
他们两人先吃了饭,又去了茶楼听话本子,这是十五年来父子两人唯一的温馨时刻。谢鸷奕一直笑着看他,笑意的深处,是谢宁当时没有注意到的决绝。
直到夜市上了人都散了,灯火阑珊,谢鸷奕才牵着谢宁的手慢慢往回走。大手拉小手,两个人的手掌心里面是如出一辙的厚茧。谢宁舍不得结束这美好的一天,可是月亮终究还是爬到了正中,该结束的总会结束。
“谢宁,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明天就要离开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鸷奕最恨见到眼泪,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谢宁有点不舍,有点想哭。咬了一口酸的掉牙的糖山楂,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又让他硬生生憋了回去,知道挽留无用,他假装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道:“爹送你回家。”
话音未落,就听见“哐哐”两声。
谢宁再睁眼的时候他就已经被人五花大绑,扔在了一处水牢里面。他睁开眼睛四处寻找,在另一处的墙边那里看见了奄奄一息的谢鸷奕。他挣扎着要过去,却忽然有人在他背后猛踹一脚。十五岁的谢宁被踹的飞出去一丈多远,他趴在地上,半天不能呼吸。恍惚间,耳边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扭过头看去,只见一双黑色的靴子踩在谢鸷奕的脸上,脚掌用力,谢鸷奕整张脸几乎变形。
“看来你还记得。”那双黑靴子的主人站在阴影里面,谢宁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阴寒的声音。
“看来你还记得背叛我的人是什么下场。知道被我发现了,所以着急见儿子最后一面?”一脚踹在谢鸷奕的胸口,谢宁看见一道长虹血柱从他嘴里面喷出来。谢宁情急之下要爬过去,忽觉腹部一凉,然后一热,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柄长刀没入左腹部,还在慢慢搅动。他不管不顾,踢向身后之人,但是毕竟谢宁处在劣势,他又被站在他的后面的人一脚踹翻,然后死死踩住他的后背。
另一边谢鸷奕还在受折磨,黑影里面的人道:“你知道的,我最恨人的背叛,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谢宁能感觉到那人正在看着自己,他缓缓道:“你儿子,是个好苗子,是块硬骨头。不过,有你在手,我还怕用不了他?”
“你做梦!!!”一声怒吼,谢鸷奕忽然暴起,挣断了绳子冲向那人。人在生命受到威胁时候的爆发力超乎想象。就算后来踩着谢宁的人也过去帮忙,在两个人对一个人的情况下,谢鸷奕也稳占上风。
黑暗之中不知道打了多久,谢宁腹部的伤口泡在脏水里面还在不断流血,他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冷,感觉体内的血都流干了。这时,一双手走过来拎起他。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摘星楼,要不是腹部的伤口他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梦。
后来,两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可是,一来谢鸷奕做事向来隐秘,二来朱炽泽推朱祁良出来挡剑,而自己却在后面隐藏指挥,坐收渔利。所以谢宁无论怎么调查也都只是得到一点点线索
直到后来,谢宁跳出摘星楼少东家的身份,套上一张新皮,嫁给萧北燃,暗中行事。又收到了护送沈春秋进京的指令,虽然被他用谢鸷奕威胁不得不做,但还是让他发现端倪,再结合金玉露的线索和萧北燃的关系,终于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仇人近在眼前,可是,如今的情况……谢宁头痛欲裂。
朱炽泽不知道在忙什么,似乎是把他忘了。过了两天的时间,大概是太阳升起的时候,谢宁才被带出来。这几天他几乎没合眼,且不吃不喝。
朱炽泽问道:“想好了吗?”
谢宁嘴唇干裂,炸开一道道口子,正在流出鲜血,他舔了一下嘴唇,道:“我不能……”
话还没说完,一只脚将他踹翻,然后一脚踩在他的左腹上。
伤口上剧痛,却没有眼前看见的事情让他震惊。
谢宁顾不得喷血的腹部,撑着身子道:“怎么会是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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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两年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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