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听可了不得,竟是让玉瑾瞬间如坠冰窟,六神俱焚。
原来,当年袁氏生下的孩子,被奶嬷嬷不慎弄丢了。她怕洪家追责,就随便买了个差不多的婴儿抱回来。因为在这个孩子之前,袁氏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很是失望没生出个儿子,以致都没什么人关注,竟就这么被奶嬷嬷骗了过去。
不过奶嬷嬷笃信鬼神,因为这事,心里总不得安稳,就想法设法托病离了洪家,到处去找丢了的那个孩子。觅着当时的线索,竟真的被她又找到了。
如今,她生了重病,即将离世,觉得是自己狸猫换太子得了报应,就找来洪家,坦白了此事。
最近洪章山和袁氏来找老祖宗,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老祖宗说:“既是咱们洪家的血脉,总不能流落在外吃苦。不过,玉瑾这孩子堪为大用……她是我们伯府骨血,已经有些不够资格,若是被人知道是随便买来的孩子,就连初选的资格都没有了。而且……”
洪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若是她知道了此事,和咱们有了罅隙,即便成了太子妃,恐怕也不会再襄助咱们家了。”
“本想拼着阖府之力,搏上一搏,为她,也为伯府,谋一个前程……只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唉!怎会发生这种事,袁氏!你也太糊涂了,自己的孩子,被人换了竟然也分不清吗?你们再派人去打探打探那孩子长相品格如何,确认下是你的血脉,我也再想想看……”
玉瑾慌得那日里都摔了一跤,身边伺候的丫鬟红袖紧张到不行,跪地求饶道:“都怪奴婢,没有扶好小姐。幸好没有摔伤哪里,方才那根树枝,要是再近一些,擦破了小姐的脸,奴婢就是万死也难赎罪了!老祖宗必定要打死奴婢!”
玉瑾颤抖着被红袖扶坐在亭子里,想起洪章山说,那孩子被山里一家猎户养着,每日里爬山上树,怕是已经养成一个粗鲁丫头。不禁想到,若是自己被洪家弃了,或者干脆换给那猎户,可要怎么办?别说方才那根一寸长的小树枝,只怕要住在树枝堆里了。
玉瑾做了半晚上的噩梦,醒来又哭了半晚上,天亮的时候,打定了主意,定要想办法搏一搏,让老祖宗放弃换那山里的丫头回来,继续养尊处优供养着自己,并且一心一意把自己送到太子身边,扶上那个未来可达青天的位置。
事不宜迟,玉瑾盘算了一下,想到了一直巴巴追求她的蒋辰。
蒋辰是京里有名的纨绔,但他母亲,却与皇后娘娘是亲姐妹。有一回,蒋辰炫耀说,他和太子情同手足,家里有很多太子的私物,玉佩扇子,都随手可得。
因为觊觎着那个唯一的位子,洪玉瑾一向谨言慎行,从不敢与爱慕自己的京中公子多言,蒋辰这样的纨绔,只被她视作裙下一条舔狗,若不是因着他与太子的亲戚关系,只怕连认识也不愿认识。
可是这次,她着了急,故意耽搁在蒋辰离家时必然路过的地方,果然勾了蒋辰过来搭讪。言语未尽,她便和丫鬟说渴了要去喝茶歇息。蒋辰哪有不顺杆子上的,于是请了她在茶楼最好的雅间里坐下,极尽谄媚和垂涎。
玉瑾一边泛着恶心,一边巧加打探,然后用激将法,质疑他与太子的关系。
她打着自己的主意,蒋辰那里也另有一番计较。
“太子表弟与我甚是亲厚,小时候还常在我家留宿。我府上,如今还有太子很多私物,只是……”蒋辰假作为难,“却是不好让那些仆从们随便去翻出来。玉瑾小姐若是不信,可与我回府一看,就知我所说无假。”
玉瑾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龌龊陷阱,可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无从选择,于是假作推辞,最后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答应同蒋辰去看,却绝对不肯进府,只答应侯在蒋府外的马车上,等蒋辰回府去拿。
蒋辰又是诱哄一番,见玉瑾打了退堂鼓,只好退而求其次。
待拿了些物事出来,蒋辰还想着如何继续诱哄,却发现玉瑾倒是主动让丫鬟和仆从离了马车。他几乎是掩饰不住脸上的窃喜,进去一边展示那些或真或假的东西,一边故作不慎,动手动脚。玉瑾先是忍着,待被他占了些摸摸捏捏的便宜,才娇娇哀哭,低声叫着不要再活。
玉瑾毕竟是伯府的小姐,蒋辰也不敢真的就这么闹出事,自然是嘴上抹油哄着。最终,玉瑾假装对他颇有情义,才饶了他,但是拿了他身上佩戴的玉佩,又顺手拿了地上的另外一块。半怒半嗔,让他快些拿了自己的东西下车,等她下次出门有缘再见。
蒋辰死活又约了下回如何见面,才拿了其他东西下去。他想不到今日竟这般轻易占了玉瑾便宜,已经飘飘欲仙。太子表弟的物什又算什么,若是可以换取玉瑾,他把皇后姨母出卖了都可以。只是可惜,他早已定下未婚妻,又是自家表妹,不然,定然要求娶了洪玉瑾回家……
不说蒋辰如何飘飘然,回去做了一夜的春梦。且说他下了马车之后,玉瑾立时在马车里抖成一团,捂着嘴,又想干呕,又想痛哭,但是最终,只是捏着手里的那个黄玉玉佩,咬碎了银牙。
这个黄玉玉佩,上面的图案是太子才能用的。不知因何到了蒋辰手里,却倒是成全了玉瑾。
为免夜长梦多,当夜,玉瑾就去找了老祖宗。
一进去,洪玉瑾就让老祖宗屏退了伺候的嬷嬷和丫鬟,跪倒在地,言辞恳切。
“有件事,孙女做的有失妥当,左思右想,还是要向祖母坦白!”
洪老太太心里一惊,强压担忧,让她先说来听听。
“孙女夏日去史国公家赴赏莲宴时,”洪玉瑾故作羞赧之色,犹豫了一下,才对脸色有些发白的洪家老太太说,“与太子,太子殿下恰好相逢……从那,从那之后,不知为何,孙女外出几回,都恰恰碰到太子殿下,他……他……”
洪玉瑾低头,面有惭色,“孙女谨记祖母的教诲,言行从未失当,只是殿下……他屡次三番,孙女身为臣女,又不好对他过于冷硬……”
洪家老太太脸色由白变红,已经有点昏花的眼里,也冒出了精光,说话都微微带了颤音:“你们,到了什么程度?”
这语气,却不是疑问,而是激动。
洪玉瑾低头掩饰脸上的愤恨,声音里含羞带怯:“孙女记得祖母教导,怎敢,怎敢让他真的,不过……”
抬起脸时,眼睛里隐隐含了泪水,有些无措道:“孙女只怕也难嫁于他人了,若是别人知道我与殿下曾……那般亲密,哪里还容得下孙女。而且,殿下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洪玉瑾的眼泪倒是含了几分真心。不过不是为了与太子有了私情这件假案,而是惶恐自己的未来,心伤自己的委屈。
她本想含糊而过,洪家老太太却不答应,硬是细细问了到底都做过什么,洪玉瑾说了些牵手拥抱这样的接触,见老太太神色仍有犹豫,索性咬牙,说了些诸如亲吻这样更加亲密的事,以让老太太相信,太子已对他情有所属。
老太太果然神情愈发热切,洪玉瑾就见机行事,拿了太子的玉佩出来,又编造了一通以此为契的谎言。
洪玉瑾在老太太跟前一向乖顺,此等事又关系女子贞洁,所以老太太完全想不到,洪玉瑾是撒谎。
因此,听了她的说辞,并无怀疑,检查过玉佩之后,更是心中狂喜,笃信不疑。于是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让她既不能完全从了太子,又不能太过冷硬,并且立时拿了一套红榴石的头面给她。
这晚后,洪玉瑾细细观察,觉得老太太对她愈发看重,而最近待她一会冷一会热的父亲母亲,也待她又热切和客气起来。
但是,过了阵子,焦杏儿还是被从山里接了回来,不过并未说明真相,只说是远房亲戚家的表小姐,伯府因着慈悲之心,才接了回来。
洪玉瑾冷眼旁观,老太太和父亲母亲,对杏儿很是冷淡,竟真的如同毫不亲近的远亲,安排在偏僻的小院子,也不常叫出来见面。她知道这是老太太要隐瞒下这件事,心中暗喜。偶尔,也刻意敲打下,让老太太和父亲母亲投鼠忌器,不要亲近杏儿,更不要对杏儿说出实情。以免让人知道玉瑾并非权贵家的小姐,失了进宫的资格。
洪玉瑾恨死了焦杏儿,她不仅是要抢走她伯府小姐名分的人,还是害得她撒下弥天大慌,并被蒋辰那种垃圾混蛋轻薄的人。
每天晚上,她都祈祷一夜醒来,焦杏儿就已不在这个世上。可惜,她如今还找不到解决焦杏儿的办法。更重要的是,她也想要快些真的搭上太子,不然,谎言总有被戳穿的时候。
她恨焦杏儿,却不能像洪玉菲那样,公开踩贬。她是京中有名的淑女和才女,即便伯府在京中地位一般,也努力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势。
焦杏儿却全然不知道洪玉瑾的恨。她对洪玉瑾,倒是有几分感激和好感的。因为相比伯府其他小姐,洪玉瑾并没为难过她,反而偶尔会为她说几句好话,维护于她。
她乖顺回了自己院子,很快就等来了老祖宗身边的徐嬷嬷。徐嬷嬷长着一副很是严肃的长脸,声音有些嘶哑,一开口就让人生出畏怕。
“表小姐可知道自己今日几乎惹出多大的祸事!”
杏儿无辜地抬头看着徐嬷嬷,老老实实摇头。
“这万寿山,可不是表小姐家里的野山林子!山上,乃是皇家避暑的别院。擅自闯入,轻则砍头,重则……株连九族!”
听到砍头,杏儿吓了一跳,微微瑟缩了下,问:“嬷嬷,株连九族是什么意思?”
徐嬷嬷眉头紧紧皱起,很是无奈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才道:“株连九族,就是你犯了罪,不止要砍你的头,还要把你们村子里的人全部杀光!”
杏儿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吓得小脸煞白。
徐嬷嬷斜眼看去,发现焦杏儿张嘴的样子,倒是和袁氏那个美丽蠢货很有几分相像,只是一双眼睛,却谁都不像,也太好看了些。想到这孩子的身世,以及老太太的考虑,缓了缓语气,说:“今日这事就算过去了,表小姐以后莫要再乱跑了!”
徐嬷嬷走后,杏儿发了半天呆,把全村的人都在脑子里数了一遍,有些害怕,又有些不信。自己犯了错,为何要杀光村子里的人?而且山就是山,为何不准人爬,爬了就要砍头?
过了会子,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自己不知道山上是皇帝家的,爬了要砍头,今日碰到的那个会画画的阿余,是不是也不知道,所以爬到山上去画画。
这可怎么办?
阿余像神仙一样好看,还会画仙女和山雉,可不能被砍头!
也不知道他可也曾住在哪个村子里,村子里一共有多少人?
杏儿住的这个院子,在洪家山庄的西北角,极其小,就是个放杂物的院子,因为洪家小姐都不愿意与杏儿同住一院,才把杏儿单独安排在了这里。本来该是有个嬷嬷和一个丫鬟在院子里的,可是今日春日宴,她们都去那边伺候了。
杏儿站在院子中间,看着院墙边摆着的柴火堆,又望了望山上,终于下了决心,又偷偷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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