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太狠毒了,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许灵姗的死讯传出来时,宫里便有太监跟他讲过外头的传言,但他并未在意,权利争斗上弄出点人命不算什么,许灵攸和许灵姗他都不喜欢,对她们的生死不感兴趣,可她居然当着他的面承认了,他再怎么样也是皇帝,若再不理会,便是纵容他们无法无天。
“亲妹妹?皇上可知若是让她进了宫做了皇后,我会有什么下场吗?”
不等他回答,如意挤出两滴眼泪,颤着声道:“我阿娘去世得早,阿爹很快又娶了续弦,生下许灵姗,祖父很早就属意长大了让我进宫,继母为了让她代替我,串通乳母蓄意捧杀,将我养的骄纵任性不知天高地厚,那日在宫里是许灵姗蓄意挑拨,让我惹皇上厌弃,后来皇上选了许灵姗进宫,可他们还不知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居然找人将我掳走,若非侍女冒险将我救下,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秦昱诧异道:“真有此事?朕可听说李氏贤德,待你比待她的亲生女儿还好。”
如意道:“臣妾在宫外时也曾听说太后含辛茹苦辅佐皇上,是母慈子孝的典范!”
秦昱:……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他的痛处,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很清楚,母亲并非外人说的那般慈爱,她喜欢权利,把权利看得比他要总要多了!
如意泪流满面:“外人都以为我是许家大小姐,受尽宠爱,实际上祖父只当我是小福星,我在朝阳寺失踪,他怕得罪太后连找都不找。我父亲害死我母亲,只想利用我谋求荣华富贵,对我不曾有过半分疼爱,李氏就更不用说了,若非忌惮我外祖父,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而且您应该知道,太后想联合许家对付华琛,许灵姗明知我心悦于您还要跟我抢,若真让她进了宫,我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您说除了进宫寻求您的庇护,我还能怎么办?”
秦昱听着她的话,不由想到了自己,他的母亲对他何尝不是利用更多?只是他身体不好,无心权利,又贪念母亲那一丁点的怜爱不想同她争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朕以前不知道许家的事,若真是如此,你留下便是,只要你不再作恶,朕自当护你周全。”
他们是联姻是各取所需,本来也不想追究这件事,不想再被她的话影响心绪,撂下一句话,秦昱便起身要走。
“皇上!”如意跪上前拉住他的衣袍,不让他走:“您真觉得像现在这样下去您能护得住您自己,护得住臣妾吗?”
秦昱回头瞪她:“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原先以为太后是疼您的,可我进宫后发现不是,您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太后让我顶替许灵姗,连句像样的解释都不给您,就连您生了病相见沈氏这点小要求她都不答应!”
如意无惧他的怒气,继续道:“这还是在几位辅臣都在的时候,现下郑太傅是个文臣,许嘉和太后沆瀣一气想要除掉华琛,一旦让他们得逞,辅臣中再无能与太后抗衡的人,届时太后会如何对您,您想过吗?”
“朕是皇帝,她能怎么对我?”
“是,太后的权利来自于您,无论如何您都是皇帝,区别就在于您是想大权在握还是想受制于人?北魏灵太后胡氏专权的例子在前,您日渐壮大,一旦有了更容易掌控的皇子,您确保您能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秦昱看着她,隐约感觉这不是以前的许灵攸,他和许灵攸很早就认识,就她那个蠢劲儿,断不会旁征博引,说出这些蛊惑人心的话来!
“母后待朕不好,华琛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是有些私心,可对您却是忠心的,且他快六十了,您和他耗,至少比和太后耗要好得多!”
如意松开他,后退两步叩首:“许家已经指望不上了,臣妾从入宫起便和您荣辱以共,您是臣妾唯一的倚仗,臣妾不会害您,今日这番话臣妾发自肺腑,只要您愿意,臣妾还可以请外祖父助您亲政,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三足鼎立总好过一家独大,请皇上三思。”
北魏胡太后为防止儿子夺权,将十九岁的明帝元诩鸩杀,立其女孙元氏为帝,后又因元氏是女儿身废黜其帝位,改立年仅三岁的临洮王子元钊为帝,继续弄权。
他不相信母亲会这么对他,可活生生的例子在史书上写着,如今被她当面撕开母慈子孝的假象,他怎能不多想?怔了片刻拂袖离去。
如意抬起头看他出了熏风堂,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胸口起伏剧烈,他和许灵攸的同病相连,她拿许灵攸的处境暗示他,可他不为所动,甚至还想着逃避,这才不得已说这些大逆之言刺激他,离间他和太后的关系,助他亲政扳倒太后,除掉许家。
她不怕他生气,但这些话一旦传进太后耳朵里,她必死无疑!
“娘娘!”吉祥唤了一声,和姜姝进殿扶她。
如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们刚才的对话没人听到吧?”
姜姝道:“我给吴庸的茶水里下了药,他去蹲茅房了,吴庸的徒弟也被玉奴引开,外头是我和吉祥在守,没人听见。”
旁人没听见就好,至于秦昱,他没那么傻,她一心替他考虑,冒着生命危险要帮他夺权,他没道理把她往火坑里推,而且太后本就对他有防备,一旦向太后告发,他的处境也会更艰难。
如意在小几旁坐下,转头问她:“皇上好像对华琛有很大意见?”
“倒是没听说过华琛哪里得罪过他!”
姜姝狐疑,在小几的另一边坐下:“你知道华琛是怎么起势的吗?”
吉祥清理了茶几上的水渍,将用过的茶盏收走,换了新的茶水过来。
如意道:“我听说他是寒门出身,原本是武宗皇帝身边的一个侍卫,后来一步步做到城防军统领,废太子谋反时他率兵镇压,救驾有功,封了汝阳侯,武宗皇帝临终前又加封他为镇国大将军,成了托孤之臣。”
姜姝道:“他虽成了托孤之臣,但直到先帝驾崩他都只是汝阳侯,又是怎么成为镇国公的呢?”
如意摇摇头,从她记事起他就是镇国公,早就习以为常,没想过这个问题。
“说到这个事,就不得不提承平侯李彬了。”
姜姝笑道:“你知道他这个侯爵怎么来的么?”
如意以前也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倒是不得不想了,楚朝惯例非有功者不得封侯,李彬只是外戚并无战功,他这个侯爵来得蹊跷,结合华琛的国公之位,不由说道:“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姜姝点头,目光开始游离,陷入回忆:“兴平三十七年,先帝册立八岁的五皇子秦昱为太子,孟氏亦被封为四妃之首的贵妃,外戚李家正式进入朝堂,李彬被封为承平伯,领东宫左卫率一职。次年,先帝病重,临终前托孤三大臣之外,又加封李彬为禁军统领。”
“这是先帝看皇上年幼,怕他们母子被人欺负才封的吧?”如意插了一句。
禁军统领属大将军管辖,职责是护卫宫禁,让太后的外家做禁军统领,一方面给足了华琛脸面,一方面又防止他有异心,不能轻易对太后和皇上下手。也难怪华琛统领天下兵马,明知太后要对付他,却没想过要造反,不能轻易控制太后母子,真要大动干起来戈他作为臣子是不占理的,老百姓的唾沫能淹死他。
“不错!”姜姝接着道:“先帝驾崩后,西狄和北厥联军袭扰边境,占领甘州,进军凉州,华琛派兵出击,最终只保住了凉州,太后以华琛立功为由,加封他为镇国公,同时加封李彬为承平侯。”
如意:……
只是保住了凉州,丢失的甘州没有夺回来,华琛是托孤之臣,又是统领全军的镇国大将军,他难辞其咎,没有获罪就是好的,怎的还破格加封国公?
“他的国公之位是太后拿李彬的承平侯爵位做的交易?”
姜姝撇撇嘴,算是默认,早些年楚都城里还有议论,随着时间推移,华琛权势越来越大,那些声音慢慢就消失了。
如意道:“我知道了,华琛本身就不干净,太后估计没少在皇上面前说他坏话,加上他手握兵权,对太后和皇上有了威胁,所以皇上才不喜欢他!”
许钧就是这样在许灵攸面前诋毁华琛的,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姜姝剪掉灯盏里的跳动火芯,四周一下暗了不少,“这些事你知道就好,华琛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能帮咱们,亲政的事不能急,晚上别想了,好好睡一觉,让皇上去想。”
如意被逗笑,该说的都说了,决定权在秦昱手上,剩下的的确该秦昱去想,她想了没有用。
……
秦昱犹豫多日,迟迟不给回复,如意等得有些焦躁,在晴飔殿待着无趣,便想去高云殿找沈茵说话,楚宫人事稀疏,大都心怀鬼胎,只有沈茵是个例外,她喜欢她,没有缘由。
秋日渐深,云阔风清,正午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一层温暖柔和的光辉,秦昱伏在沈茵的膝盖上晒太阳,沈茵轻拍他的后背,静谧的庭院里飘荡着隐隐约约的歌声。
“茵茵,你帮我拔白头发吧!”秦昱语态慵懒。
沈茵一点点把他身上的残叶捡起:“你还这么小,哪里有白头发?”
“有的”,秦昱抱着她的腿撒娇:“你仔细找找,肯定能找到。”
沈茵宠溺地笑,温柔地取下他头顶的发冠,将长发散开,寻觅隐藏在青丝里的白发。
他们坐在槐树底下,风一吹,树叶像雨一样散落,撒在他们身上,阳光下看起来是那么温馨。
宫女欲进去通报,如意抬手将她拦下,在门口羡慕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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