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仰面躺在地上,碧绿的衣裙与草色融为一体,衬得一张脸格外的白。
汗水和着眼泪哗哗往外淌。
几名骑手下马想去扶她,可谁也不敢碰。
华威赶来后立刻下马去扶,刚一碰到她,华瑶便惨叫:“疼,别碰我!”
初步判断是伤了左边臂膀,华威怒从心起,抄起手边的球杆朝如意冲过去。
如意见势不妙,用力一夹马腹,朝谢衍的方向跑去。
谢衍骑马顺势挡在她前面,面无表情地盯着华威。
华威指着他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华家的闲事你也敢管?”
谢衍抬颌示意:“华小姐伤得不轻,需得尽快就医!”
华威回头看了看啼哭不止的华瑶,又看向如意,用球杆指着她说:“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弄死你!”
言毕扔了球杆,跑过去抱起华瑶离去。
如意收了笑意,坐在马上冷冷地看他们离开马球场。
许灵攸与华家兄妹的关系一向不睦,一是因为辈分不同,二是因为她的母亲华景。
华景同华家兄妹同父异母,年纪要比他们大很多,因为上一辈的恩怨,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好。华景出嫁后几乎同华家断了来往,受母亲的影响,许灵攸从小就不喜欢他们,且她性子张狂傲慢,也不受他们待见,只是碍着华琛的面子才没撕破脸罢了。
以前的许灵攸不怕他们,现在的如意就更不会怕了,想弄死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扭头看向一脸淡定的谢衍:“得罪了华家,你不怕吗?”
“得罪华家的是你,不是我!”谢衍应下一句,留了她一个背影。
如意冷笑一声,这人不仅长得像棵树,性子也跟个木头似的。
“驾!”
球杆在马背上一击,马便跑了起来,她扔下球杆,径直往看台跑去。
湖蓝色的身影同他擦肩而过,谢衍望着她的背影又陷入沉思。
回到围帐,吉祥帮她解下襻膊,李嫣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如意坐着歇了一会儿,便有小厮跑过来道:“表小姐,老爷请您过去。”
如意放下茶水,起身跟着他去了。
甫一入内院,便瞧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小姐!”吉祥担忧地看向如意。
如意抬手让她不要慌张,停下来看着她。
那妇人约莫三十来岁,体态纤细袅娜,走起路来摇曳多姿,浑身珠光宝气,每过一处众人无不点头哈腰礼敬有加,气派得很,正是华瑶的母亲,华琛的继室夫人赵氏。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坏啊,瑶瑶怎么着你了,你把她害成那样?”
吉祥伸出双手手挡在如意身前。
如意讪笑,对吉祥道:“要比赛的人是她,输不起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也是她,自己没用摔下马还好意思怪别人,还有脸说自己是华家嫡女,都不配给我娘提鞋的!”
“你怎么说话的呢?”赵氏瞪着眼睛:“瑶瑶再怎么说也是你姨母,行事跋扈阴毒,目无尊长,果然是没娘养的孩子,一点教养也没有!”
“我是没娘养啊,比不上有些人明明有娘养,却活得跟没娘养的一样!”如意看着她。
“你——”
赵氏指着她的鼻子,浑身颤抖:“我今天就替你外祖父好好教教你,让你知道什么叫长辈,来人……”
“住手!”
一声大喝,唬得众人一跳。
如意抬眼望去,一个面相儒雅的男子立在长廊尽头,年近花甲,长须美髯,颇有气度。
正是许灵攸的外祖父,镇国大将军华琛!
赵氏见了,立刻迎了过去:“老爷,是她害得瑶瑶落马伤了肩膀,您不能不管啊!”
华琛盯着赵氏,脸色就跟那身常服一样黑的流光,眸色深不见底。
赵氏惧怕,站得远远的,没敢近前。
众人凝神屏息,也不敢出声。
如意乖乖上前行礼:“外祖父。”
华琛收回目光,扭头道:“走,进屋说!”
如意跟着他走,回头看了一眼赵氏,方才还张牙舞爪的,见了华琛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觉得好笑。
虽然她也一样!
走到长廊的尽头,饶过一个洞门便到了书房,别苑的书房不像镇国公府里的那般汗牛充栋,屋子里略显空旷,书架上除了藏书外,还摆放了一些珍玩摆件,书桌上则是空的,华琛径直坐到了书桌后面。
小厮送了两杯茶水进来,吉祥搬了一张圆凳放在如意身后,随后和小厮一起退了出去。
如意不太敢坐:“外祖父,华瑶她……”
“大夫说肩膀脱臼了!”华琛拿起茶水喝了起来。
如意跪下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华琛睨她一眼:“起来吧,我打听过了,是她不守规矩在先,吃亏也是她自找的。”
如意觑了觑他,又站了起来。
“只是你这性子也该改一改了,你落选的事我听说了,在家里没少受欺负吧?”华琛放下了茶盏。
如意同他对视一眼,低下头道:“外祖父,我想做皇后。”
华琛笑道:“你这个性子怎么当皇后啊?”
如意道:“我想给我娘报仇!”
华琛笑色一滞,低下头没有说话。
如意又说:“您不是也想给我娘报仇吗?只要我做了皇后,您就不用再有顾虑了。”
“我是想给你娘报仇,可那毕竟是你亲爹,你真舍得?”华琛抬眼看她。
“他害死我娘,也没把我当女儿看,我为什么要舍不得?”
如意也是听许家的下人说的,许灵攸的母亲华景是被许钧气死的。
作为华琛的嫡长女,华景也是被娇宠长大的,嫁给许均后便不许许均纳妾,怀孕时因撞见许均与人苟且导致难产生下许灵攸,落下了病根,后来她将那女子逼死了,致使他们夫妻失和。
那时华琛不像现在这般权势滔天,许均并不惧他,撕破脸后便以华景生不出儿子为由,公然纳了好几房妾室,气得华景病情加重,生下许灵攸不到一年便病死了。
华琛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了过去:“是不是又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
“许灵姗病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之前太后想让我做皇后,他让许灵姗和我争,现在许灵姗病了,他又想让我进宫帮他谋求富贵。”
砰——
华琛捶了一下桌子:“你那个爹就不是个东西,当初要不是你娘和我赌气不听我的话,我根本不会让你娘嫁给他!”
如意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华景便是因为受了华琛纳赵氏为妾又将其扶正的影响,所以才不让许均纳妾的,这里头的恩怨一时半刻掰扯不清楚,且现在不是掰扯的时候。
华琛平复怒气,又看着她:“替你娘报仇这事交给我,宫里人心险恶,你的性子过于张扬不太适合进宫,你娘就你这么一点血脉,我希望你能远离这些是非,平平安安的。”
如意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落选的这几日我想了很多,不想再受他摆布,您就让我去吧,有您的庇护,只要我不惹事,他们就不敢把我怎么样,而且我进了宫,也能在宫里帮您周旋,您也多个庇护不是吗?”
华琛上下打量她,拉着她的手说:“确实是变了,比上回见的要瘦一些,人也懂事了,会关心人,还会主动来找外祖父。”
如意目光微微闪躲,强装镇定笑着,扶他过去坐下:“人总要长大的,以前是我不懂事,您别生我的气。”
华琛拉着她的手拍了又拍,笑道:“我听说你来了,特地放下手中的事务赶过来见你,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你娘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很欣慰。”
许灵攸很少跟华家来往,除了是因为母亲外,还因为许钧的阻拦,他没少在女儿面前说华琛的坏话,加上华琛过于严肃,许灵攸也怕他,久而久之便不与他亲厚了,除非是华琛要见她,否则她是不会主动来找他的。
华琛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句句不离华景,如意的手微微抖着回应他,摩挲着那双布满皱纹的手能感觉到手掌有一层厚厚的茧,后背心浸出一片冰凉。
待她出来时,连手心也是湿的。
华琛同不同意她进宫并不重要,许灵姗死了,没人能阻止她进宫,她今日来找他,只是想认个门,许钧是靠不住的,进宫以后仰仗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如意拿起团扇摇了两下压压惊,还好华琛和许灵攸不是很熟,不然她真担心瞒不住!
哗——
冷不丁地一盆水泼到了她的脚下,如意扭头望去,见一小厮张大嘴巴看着她。
吉祥上前道:“大胆,你竟敢往我们小姐身上泼水?”
那人立刻跪了下来,将木盆倒扣在面前,用力在上面磕头,把木盆砸得砰砰响。
“表小姐恕罪,奴才在此处洒扫,不知表小姐过来,不是有意的……”
如意瞧他身边还放着一把竹扫帚,打消了华瑶报复她的念头,又看他这般模样实在好笑。
摆摆手道:“下回仔细些,去忙吧!”
“多谢表小姐,多谢表小姐”,小厮又磕了两个,顶着个通红的额头起身,抱起木盆和扫帚跑掉了。
吉祥也看着笑,过来搀她:“小姐,衣群脏了,奴婢扶您去换一身吧。”
如意低头看了看裙摆上溅了泥渍,脚趾抠了抠绣鞋软底,鞋袜也全湿了。
“算了,不麻烦了,我们回家!”
想见的人见了,没必要在这儿待着了,如意扶着吉祥离开。
看她们走了,躲在墙脚的小厮这才回头,看向身后两位长身玉立的男子,笑道:
“二位公子,奴才已经按照你们的吩咐做了。”
谢行看向谢衍:“你到底在看什么?”
谢衍默了片刻,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处,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转头丢给小斯。
转头说道:“你有没有感觉这位许大小姐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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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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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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