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这样身体健康的人,下一刻忽然双目暴睁,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喉咙,分外痛苦的模样。
“赫、赫、、”
床上的人一双眼睛似要脱框而出,死死的瞪着皇帝,脸色因缺氧变得青紫。
这副熟悉的模样,赵炅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见过。
“元僖?元僖?!来人!快来人!”
他慌乱的抱住儿子,用力将儿子的双手掰开。
有人连滚带爬的扑到床边,抖着手替赵元僖搭脉。
没有!
他急切地换了一只手把脉,还是没有!
慌忙间御医院院正抬头一看,床上的人面色灰白双腿僵直,脖子上刚掐出来的指痕迅速变青。
脉搏全无,二皇子已经去了。
“陛下节哀。”
赵炅惊愕的看着院正,好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语无伦次的质问。
“节哀?节什么哀?朕命你治好二皇子,治不好他,我要了你的狗命!”
院正不语,静静地跪伏在一旁。
“元僖我的儿!啊啊啊!”
赵炅看着怀里的儿子,悲痛万分,一时间老泪纵横。
刚刚还同他说话,忍着疼痛开解他儿子,在他怀里没了呼吸。
门外、院子里所有家丁、仆人全都跪了下来,王府所有人都在赶来。
而王妃就跪在门口。
“报应、都是报应!”
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此刻抱着儿子的尸身痛哭不已。
帝王悲恸的哭声响彻王府,这一刻,所有的帝王心术都离他远去,他只是一个衰老伤病缠身的父亲。
继大儿子疯癫的八年之后,他失去了二儿子。
与此同时,接到王爷病重的消息,张氏带着秋月往主院狂奔而去。
秋月也意识到了不对,但她一直以为主子给王妃下的药,无非令女子难以受孕而已。
毕竟王府后院只有两位主子。
而张氏难以有孕,是不争的事实,这事只能是王妃干的。
偏院距离主院还是太远,两人刚到水榭,仓皇的下人送来了王爷薨逝的消息。
此时的张氏发钗散乱,形容狼狈。
“王爷!”
张氏满脸泪痕捂着心口,失去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地:“王爷、王爷你等等我!”
来不及了,张氏看着身侧的湖水,狠了狠心。
通传的下人眼见张氏瘫软在地,而后好几次想站起身都没成功。
正准备上前帮忙,下一刻就见忙着起身的张氏脚滑之下,带着搀扶她的丫鬟秋月双双跌入了湖中。
前来通传的下人眼睁睁看着人掉进湖里,那张氏甚至都没有扑腾,直直坠入水底,下人慌忙呼救。
“来人!来人!!”半天无人应答,他这才想起所有人都去了主院。
好在秋月会水,挣扎着捞起张氏,往岸边游去。
然而快到岸边时,秋月却因体力不支难以上岸。
目睹全过程的下人急忙找来竹竿,帮忙将主仆二人拉了上来。
刚下过雪的天刮着刺骨的寒风,秋月不受控制的打着摆子,被救上来的张氏则躺在地上,已经陷入昏迷。
眼看着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王妃得到这个消息,是在皇帝离开之后,虽然王府里因为赵元僖的死乱作一团,但她还是让府医前往查看。
整个王府里处处都是压抑的泣声,阖府都笼罩在阴云之下,生怕因帝王迁怒而死于非命。
当日宫中传下旨意,罢朝五日,追赠许王赵元僖为太子,定谥号为恭孝,以太子之礼下葬,为其举行追册礼。
是夜,皇宫。
大太监王继恩星夜入宫。
“兄弟手足死了,先皇的儿子德昭自刎死了,元僖也死了,元佐疯了,朕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让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夜夜流泪,徘徊不能入睡。
少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人生四大悲,他经历了三个。
曾经犯下的错一日一日的折磨着他,元僖的死更像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连死状都和曾经的先帝、他的哥哥赵匡胤如出一辙。
“元僖是个好孩子,听话孝顺,恭良谦和,怎么偏偏走在朕的前面,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报应?报应什么?报应他赵炅弑兄夺位吗?
将一切听在耳中的王继恩,都不知该从何劝起,当年先帝之死甚至是他王继恩一手促成的。
“报——太医院院正求见!”
皇帝沉浸在悲伤里全然不理,王继恩无奈,出门接待了院正。
“王公公,”看着这个一人之下权势滔天的太监,院正将自己的发现和盘托出。
“二皇子的死有蹊跷。”
......
“查!给我查!!!”
帝王咆哮着将面前刚刚书就的《思王子诗》一把拂下桌面,像一头愤怒而绝望的雄狮。
——————
王府里张氏因冬日落水、忧思过度,病得下不来床,贴身丫鬟秋月同样病得不轻。
张氏盘算着,那酒壶在她落水时已被悄然放在了湖底,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至于酒,当初为了毒杀王妃后安全脱身,同样的酒也送了门房一壶,在桌上时那酒自己也喝了。
就算有人怀疑,也不会怀疑到她这个依附着王爷才能生存的弱女子头上。
只要等风头过去,弟弟那边处理完地契,就假死脱身,彻底远离这京都。
府医诊治后,为张氏开了药,而后上报王妃。
“有些皮外伤,估计是雪天路滑,急着赶来主院摔的,脉象细而下沉,确是落水所致,只是...”
“说。”
王妃哭红的双眼肿得如核桃一般大小,自古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的父亲早早去世,现下更是连丈夫也没了,甚至一个孩子都没有留下,她的天塌了。
王爷出门前都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暴毙而亡了?
“只是张娘子的脉象紧绷,肺气失宣,肝气郁滞,倒不像是悲伤过度,反而像...惊惧所致。”
“将她给我看牢了!”王妃察觉不对,神色狠厉的吩咐。
家丑不可外扬,等葬礼完毕腾出手来在细查。
然而,赵元僖的葬礼并没有顺利进行。
王继恩毕竟宫里出身见惯了阴狠的手段,又掌过兵权,带着专案御史,只用短短了两天时间,就将许王府翻了个底朝天。
——不仅查出了赵元之死的真相,更查清了赵元佐疯癫之事。
当年皇帝打着兄终弟及的名头,越过先帝的儿子赵德昭,以亲王身份顺利继承皇位,而后为了防止自己死后,皇位真的落到自己弟弟手里。
反手将弟弟赵廷美迫害至死,改为册立长子赵元佐为太子。
大皇子赵元佐和赵廷美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要好。
在册立一事上,他几番劝解父亲无果,反而导致父亲逼死了赵廷美,赵元佐将他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悲愤过度之下几度发狂。
最初,皇帝将他安置在南宫,派人悉心照顾,眼看已经好转。
可是雍熙二年的重阳,赵元佐无故于宫中纵火,犯下大错,后被废居南宫,彻底幽禁。
王继恩查问张氏时,手中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
张氏看着曾经亲手调配的药丸,为保全性命,一股脑将当年之事抖了个干净。
“我只是听命行事,这一切都是王爷的决定,公公,大内不是我一个女子能进去的地方。”
王继恩把玩着手中价值万金的酒壶:“倒是精巧。”
他转动着酒壶的盖子,全本空空如也的酒壶又流出水来,这酒壶内有两个空间,壶内被分隔成两个空间,可分别盛装正常酒和毒酒,只要转动机关,就能流出有毒的酒来。
这‘阴阳壶’,从外观上看与普通酒壶并无差异。
眼看毒杀王爷之事败露,张氏自知难逃一死,状若疯狂。
“我不过是想活着,我有什么错!!唔唔唔...”女子疯狂的在床上挣扎,行刑之人险些没能按住。
王继恩面露嫌弃:“用点劲儿,勒不死她拿你交差。”
转眼间,皇宫里又传出了新的消息。
小妾张氏缢杀,将其父母逾制修建的坟墓下令捣毁,所有亲属流放,左右人等杖杀。
罢免皇太子册封,许王府属官一律下狱,处以杖刑、免官。
开封府判官、右谏议大夫吕端被贬为卫尉少卿,推官、职方员外郎陈载,因辅助有失,被贬为殿中侍御史。
赵元僖的葬礼被下诏停办,最终降至一品卤簿之礼埋葬。
等这些消息传至江御耳中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好在回京述职时,向礼部推举了方鸣晨,方父虽然受到牵连,被杖则免职,但好在儿子靠着昔日同窗,也成功步入官场。
方父没了官职,索性携家眷前往安肃县投奔了儿子。
这一刻方父真是万分庆幸,庆幸当初江御没有搭理他的推举,若真成了二皇子一党,现下怕是不会比自己好到哪儿去。
更不会有方鸣晨眼下这番光景。
在京中闭门不出的三皇子赵恒,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
大哥疯了,二哥死了,眼下他忽然成了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京中的局势随着赵元僖之死,悄然发生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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