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阿蘅归宁，慕容诩陪着一起回来的。
几个人坐在一起喝了两杯茶，孟昭说有事要单独跟慕容诩说，把人叫到了后院。
慕容诩以为孟昭要嘱咐他好好待阿蘅之类的话，到了院子里，为表诚意，他还没等孟昭说话，自己就先出声了：“孟姑娘放心，我一定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我娘子的事。”
“我知道。”孟昭指了指石桌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我既然把阿蘅嫁给你，自然是确定你不会负她。”
否则就算阿蘅再喜欢，她也不会同意。
慕容诩心头微松。
丫鬟过来上了茶点，孟昭让她们退下，等她们走远了才续道：“我是有件事，要请慕容公子帮忙。”
见她突然如此客气，慕容诩立刻道：“阿蘅叫你阿姐，那你自然也是我的阿姐。阿姐有任何事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定不推辞。”
孟昭颔首，低声道：“你既然开了商绝图就应该知道，要把拾祸从我的身体里剥离，于我而言是九死一生。”
她的所有本事都是拾祸教的，即便拾祸死了近十年，她也不确定自己真的会是拾祸的对手。
更何况他们这一战，输者就会灰飞烟灭，从这世上彻底消失，拾祸必然要奋力一搏，她的赢面只会更小。
听孟昭说起这个，慕容诩也不由严肃起来。
孟昭：“等跟各派的恩怨了结之后，我和楚烨会去天火岩，如果我输了，就让楚烨把我的身体打下天火岩去。”
她就算死，也不想再被拾祸利用。
慕容诩蹙眉道：“阿姐……”
孟昭抬手制止他：“所以，我想请你……”
花厅。
楚烨跟阿蘅其实并不熟悉，而且阿蘅现在是慕容诩的妻子，跟她单独待在一起，楚烨觉得尴尬，所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他就去了后院找孟昭。
后院里种着不少桂花，幽香飘满整个院子。
楚烨在回廊下，刚好被一株桂花挡住，他正要走出去，却听见慕容诩问：“你不跟楚烨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他说过要陪我一起死。”
楚烨的脚步陡然顿住。
这极其淡漠的，是孟昭的声音。
孟昭……她跟慕容诩说了什么？
慕容诩激动得一下子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可你这样擅自做主，对楚烨公平吗？”
孟昭微微昂首看着他，嘴角带着轻嘲，“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楚烨早知我自私薄情，决定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该想到，如果真有这一天，我不会顾忌他的感受。”
慕容诩不忿道：“可他那么在乎你，你真的忍心那么对他？”
孟昭不为所动：“有什么不忍心的？你跟我认识这么久了，见我对谁不忍心过吗？”
慕容诩神色微凛。
有的。
对阿蘅，对沈清澜，对霍疆，对楚烨。
哪怕是对戚凡，她都有过不忍，有过维护。
她算计人心，却也在想办法保护他们。
可是这件事……
“孟昭……”
“你方才还说，我是你的阿姐。”孟昭轻声道，“慕容诩，我孟昭轻易不求人，这件事，当是我求你。”
楚烨的手在柱子上抓住几道印子。
他没见孟昭求过谁。
孟昭……她到底想做什么？
慕容诩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临走的时候，他看着楚烨，欲言又止。
楚烨没有问他，含笑送他和阿蘅出了门，回到花厅里，他问了孟昭：“你跟慕容说什么了？他跟你谈完以后神色就不对。”
“我说他要是敢对不起阿蘅，我就灭了长夜门，这小子大概是心有余悸吧。”孟昭品着上好的茶，淡淡应道。
楚烨就不问了，转而又道：“寻狰他们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到时候交给我，你好好歇着。”
孟昭但笑不语。
不过他们没能等来寻狰等人，而是等来了药王庄的一名弟子。
那名弟子带了话，说长夜门的公子才刚成亲，他们不想在这时候大开杀戒，再者也各自要回门派处理事务，所以跟孟昭约好的事暂时延后，不过日期要由他们来定。
孟昭盯着手边的描金青花茶盏，指尖随意地在檀木桌上轻点着，淡声道：“几位掌门这么大度，就不怕我跑了吗？”
那名弟子笑道：“几位掌门既然让我带话，那必定是信得过孟姑娘的为人，相信孟姑娘也不会食言而肥。”
孟昭嘴角轻佻。
食言而肥？
她只说了阿蘅成亲之后等他们过来报仇，可没说要延后。
不过当天也是自己疏忽，忘了定下具体时间，被对方钻了空子。
也罢。
“回去转告江掌门，我随时恭候。”
那名弟子便行礼告辞。
孟昭只是让管家去送，自己连脚都没抬一下。
待那人走远，楚烨立刻猜测：“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自然。陆雨笙的小肚鸡肠就是随了寻狰，他怎么会轻轻放过我们？看来……”孟昭眼睛一眯，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我们该走了。”
她把这所宅子记在了阿蘅名下，给丫鬟仆从留下了足够的银两，说这儿是阿蘅的娘家，无论何时，只要阿蘅回来，他们都得好生伺候。
她来寻城这一趟，也不过是个过客。
孟昭和楚烨一从寻城离开，当天晚上，五大门派的掌门就聚到了一起。
江萍仿若浑然不知门下弟子去带话的事，只忿忿道：“我就说孟昭是个小人，你们看，果然吧？前几天还说等我们去较量，结果呢？亲事一完，她立刻就跑了！”
寻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孟昭！亏我还信了她！”
卫珩倒是十分淡然，且胸有成竹：“两位掌门莫慌，孟昭和楚烨既然都是从名剑山出来的，那想必楚掌门一定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说话间，卫珩的视线已经落在了楚元昌的身上。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
只不过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帮孟昭修复了商绝图的钥匙，所以才把话头扔给了楚元昌。
他虽然武力不济，但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却被孟昭那般威胁，怎么可能咽得下那口气？
楚元昌自然是知道的，楚烨跟他借摄魂珠的时候他连番追问，从楚烨嘴里套出了摄魂珠的用处。
寻狰立刻道：“楚掌门，你快说！孟昭是魔君，我们一定要消除这个祸害！”
沉默许久的慕容煊听到此时，终于出了声：“孟昭和幽冥界早已脱离了干系，各位又何必再追究？”
“慕容掌门此言差矣。”卫珩意味深长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寻狰也道：“慕容掌门三番五次帮孟昭，难道真要跟各派为敌吗？”
堵住了慕容煊的嘴，他们开始商量接下来的事，却没人注意到门外有一个纤瘦的人影已经立了许久。
阿蘅听到后面，越听越心惊，心里将这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骂了千百遍，正准备推门进去，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双手也被制住。
她用力挣扎，可看到对方衣袖上的银色护腕，她顿时又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慕容诩极低极低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娘子，别出声。”
……
虽然要去天火岩，不过孟昭更多的是存了赏玩的心思，跟楚烨骑着马，懒懒散散的绕远路。
楚烨也不催她，如果周围没有城镇，他就去打点野味，生了火烤给孟昭吃，要是运气好，太阳落山的时候刚好到了某座城里，他们就找间客栈住下。
倘若孟昭喜欢，他们也会在一个地方多停留几天，就像两个游山玩水的闲散游客。
不过楚烨发现孟昭最近似乎有心事，居然都不打趣他了。
晚上吃过饭，楚烨去打了热水回到客栈房间，看孟昭坐在轩窗旁盯着天上的月亮若有所思，放轻脚步走过去问：“想什么呢？”
孟昭手边放着一壶松叶酒，她提着酒壶灌了两口，清亮的酒液入喉，她默了片刻才开口：“我在想……”
她突然扭过脸看着楚烨，“如果我现在让你跟我共赴巫山，你愿不愿意。”
哪怕楚烨走在平地上，突然听见这话也差点儿被自己的前后脚给绊倒。
孟昭这是怎么了？毫无征兆就说这个……
见楚烨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孟昭笑道：“怎么了？”
“没……”楚烨急急忙忙站好，走过来坐在窗棂上，却不敢看孟昭，挠着头问，“有点好奇，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声音越来越低，脸也越来越红。
孟昭看他甚至红透了耳尖，不禁失笑。
“早就想了，只不过以前没顾上。”孟昭伸手抓住楚烨的衣襟，把他拽到了自己面前，“愿意吗？”
骤然闻到孟昭身上的沉木香，楚烨咽了口唾沫，脸庞更红，目光闪躲得厉害。
孟昭：“如果不愿……”
“我当然愿意，不过……”楚烨继续挠头，嗫嚅道，“不等等吗？”
孟昭说过她不能成亲生子，而且现在她还是契族。
孟昭笑了，“不想等了，楚烨，我想要你。”
她说得直白，楚烨听得脸上愈发滚烫，还来不及说话，孟昭已经吻了上来。
唇瓣被孟昭摩挲得滚烫，楚烨心跳如鼓，悸动不已，一时间也没有心思再去深究孟昭今夜的放纵和反常。
他还未出世，就已经和孟昭结了缘。
二十多年了。
床帐落下，楚烨抱着人躺进柔软的褥子里。
孟昭手指抚过楚烨的脸，停在了他的眉骨上。
“我其实不太记得姐姐的模样了，不过你的眼睛似乎很像她。”孟昭忽而道。
楚烨捉着她的手，带到唇边轻吻，“嗯，我的眼睛最像我娘。”
孟昭无声地笑，“心地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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