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善于隐藏心事,从南荒离开以后,孟昭的愁苦就一扫而光,她悠闲的骑着马,提着一壶酒,慢悠悠的继续游山玩水。
楚烨看着路线,渐渐发觉了什么:这是去长夜门的路。
很快,楚烨就知道了孟昭的打算。
到了寻城以后,孟昭没有直接去长夜门,而是先买下了一所三进的宅子,又雇了婢仆无数,这才去了长夜门,要接阿蘅走。
慕容诩急了,干笑道:“孟姑娘,我跟阿蘅都要成亲了,你这……不合适吧?”
孟昭斜眼看他。
她又不是来抢亲的,慕容诩这么紧张做什么?
“三书六礼都没过,谁要嫁给你?”
扔下这句话,孟昭就当着慕容煊和慕容诩的面,堂而皇之把阿蘅带走了。
慕容诩赶紧把楚烨拉住,指着门口问:“她什么意思?”
“你不想委屈阿蘅,阿昭也不想。”楚烨手背在慕容诩的胸口打了两下,“找人说亲去吧。”
楚烨也走了。
慕容诩砸吧了一下嘴。
倒也不是他想委屈阿蘅,只是阿蘅之前一直是跟着孟昭的,后来又跟着他,连个正经住所都没有,也没有父母家人,所以慕容煊才在询问过阿蘅的意思以后定下了婚期。
这请柬都写好派出去了,孟昭还来这么一招?
慕容诩回头看着慕容煊,着急得不得了,“爹爹……”
慕容煊指尖在檀木桌上轻点了两下,起身道:“风旋长老到底是阿蘅挂名的师父,我去请他给你说亲。”
好在他们之前就已经把聘礼准备好了,所以也不至于太慌乱。
而另一边,孟昭将阿蘅带回孟宅后就命仆从称阿蘅二小姐,又从城里最大的绣庄里请来最好的绣娘给阿蘅量了尺寸,为她赶制嫁衣。
按孟昭的吩咐,阿蘅出嫁,一切绣品皆用盘金绣,绣线是以黄金锤箔,捻线而成的纯金线,孟昭给阿蘅准备的嫁妆也全是用黄金和各种宝石镶嵌而成,就连装嫁妆的木箱也是用宝石镶了边,两架四扇的宝石屏风更是刺得人双目都睁不开。
阿蘅瞠目结舌。
“阿姐,这些……”
“嫁妆是早就备好的,嫁衣也有人给你做,你这些日子什么都不用做,只待嫁就好。”孟昭道。
楚烨倚着门看着这一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等从阿蘅的房间里出来,楚烨才阴阳怪气道了一句:“阿昭,你对阿蘅也太好了。”
他知道孟昭有钱,却没想过孟昭还真有金山银山,这次阿蘅出嫁,她花出去的何止千金?
若光是金银也就算了,偏偏那些黄金宝石堆砌在一起显出了几分土气。
他在想,要不要提议孟昭低调一点,少用点宝石?
却在这时听孟昭低低道:“我在幽冥界的时候,多亏了阿蘅时常替我去名剑山看看你和姐姐。”
那时候阿蘅是很喜欢楚烨的,即便她从来没有在楚烨面前现过身。
因为每次她跟孟昭说起楚烨的时候,孟昭眉眼总是能舒展开,能浮现出一些在别人面前从来不曾有过的暖色。
孟昭把楚烨的手握紧,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沈清澜不在了,我身边的人只剩下她,自然要对她好一点。”
楚烨听得心里酸酸的,连忙补上一句:“以后我陪你。”
孟昭嘴角上扬,含笑点头。
……
慕容诩和慕容煊紧赶慢赶,总算是把一应事情都在十月前弄完了,婚期也不用再改。
慕容煊就慕容诩这么一个儿子,婚礼自然是要大办的,而且慕容煊为人磊落又仗义,敬重他的人不少,所以从十月初一起,就不断有人来到长夜门恭贺。
孟昭原本正在阿蘅的房里跟她说着婚仪细节,楚烨突然过来,说几大门派的掌门都亲自到了长夜门,她眉目微沉。
不多时又有丫鬟禀报说府里来了好几个人,说要拜会孟昭,孟昭问了姓名,才知道来的是寻狰和江萍。
“他们说这次来寻城是专门恭贺二小姐和慕容公子大婚的,因为跟小姐有些交情,所以也给小姐备了贺礼,想亲手送给小姐。”丫鬟道。
孟昭轻哼。
交情?
她跟药王庄、渺月宫何时有过交情?
察觉孟昭神色有异,阿蘅轻声问:“阿姐,怎么了?”
“没事。”孟昭替阿蘅理好长发,“你好好休息,这些事就别管了,我出去看看。”
临走前,孟昭让丫鬟陪着阿蘅。
楚烨跟着孟昭出来,阻拦道:“阿昭,你别去了,我去吧。”
孟昭觑了他一眼,“你知道叶凛死了以后,我为什么不让你回名剑山吗?”
楚烨知道。
他砍了陆雨笙一条手臂,寻狰不会放过他。
金甲未毁时情况紧急,寻狰没有时间找他算账,可金甲已毁,寻狰必然要跟他讨个说法。
所以孟昭让他别回名剑山,而是去了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的死城。
可现在阿蘅出嫁,孟昭排场弄得这样大,寻狰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至于江萍,孟昭当初在南荒一力维护林殇,也算是把药王庄给得罪了个透,这次他跟着寻狰过来,恐怕也是没安好心。
“当时我身受重伤,护不了你,可现在我好得差不多了,还怕他们不成?”孟昭道。
楚烨心里涌出一股暖流,既感动,又心疼。
如孟昭所料,寻狰和江萍这次过来送礼是假,算账是真,可即便如此,在步入花厅那一刻,孟昭还是把眉眼间的不屑和防备全收敛,笑着招呼道:“寻掌门江掌门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她的笑容不似作伪,像是在迎接老友。
寻狰和江萍却是一脸冷意,尤其是寻狰,看到楚烨以后,双目中更是陡然迸发出一阵杀意。
寻狰:“我说金甲一事后你就没了踪迹,原来是躲到这儿来了。”
当日解决了金甲的事,他再次去了名剑山,本来想找楚烨,可楚元昌说楚烨根本没回去。
他不信,在名剑山待了好几天,确实没有见到楚烨的身影,这才离开。
这次慕容诩成亲,他来这儿除了恭贺,也是因为知道慕容诩要娶的就是孟昭的侍女,他想孟昭肯定会来,既然孟昭在这儿,楚烨应该也在,所以才找了过来。
果然就找到了。
“既然你在这儿,那声雨的账我们也该算一算了。”寻狰冷声道。
孟昭去了主位上坐下,让丫鬟奉了茶,这才道:“寻掌门,过几日就是小妹成亲的大喜日子,这时候动手不合适。”
这话像是建议,却根本是发号施令的语气,听得寻狰拧了拧眉,“倘若我非要动手呢?”
说话间,寻狰已经取下鞭子,往楚烨挥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孟昭迅速起身掠到楚烨前面,一把拽住寻狰的鞭子,冷了脸。
“寻掌门大驾光临,我以礼相待,若寻掌门还要相逼,别怪我不客气!”
楚烨:“寻掌门,陆雨笙的手是我砍的,你要替徒弟报仇我无话可说,可过几天就是慕容家大喜的日子,寻掌门这次来也是参加婚仪,若见了血怕是不好,不如等……”
没等楚烨说话,孟昭就抢先道:“寻掌门要报仇,等小妹婚礼结束,我在此恭迎。”
她这是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
楚烨蹙眉,“阿昭……”
“闭嘴!”孟昭斜眼看他,“再说话我把你的舌头割了下酒!”
她跟姐姐发过誓,要护着楚烨一辈子。
再说,楚烨之所以砍了陆雨笙的一条手臂也是因为她,冤有头债有主,本就该找她的。
站在一旁的江萍这时出了声:“孟昭,你嘴上那么说,可谁知道会不会跟上次一样,等慕容诩的婚礼一完你们就跑得没影儿了?寻掌门,依我看,还是先给陆姑娘讨回公道要紧。”
孟昭乖张不羁,巧舌如簧,心思深沉,寻狰也不信她会在这儿乖乖等着自己来算账,便道:“也是!孟昭,你如今已经不是魔君了,没了幽冥界做倚仗,还敢这么嚣张?”
孟昭深深一笑,“这个不劳寻掌门费心,我倒是替寻掌门担心,怕寻掌门被人利用。”
她语调虽淡,也未指名道姓,却看了江萍一眼。
江萍本就心虚,见孟昭意有所指,登时间怒道:“孟昭,你什么意思?”
“江掌门不明白?”孟昭将鞭子一扔,眼底带着轻嘲。
“孟昭!”
江萍还要说话,慕容煊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向沉稳的他今日步履稍显匆忙,边走边道:“我在门派里遍寻两位掌门不着,原来是来了这儿。我最近想新铸一批兵器,正好要请寻掌门给些建议呢。”
知道慕容煊是来给孟昭解围的,寻狰不跟他兜圈子,直言道:“慕容掌门,我徒儿被楚烨砍了一条手臂,我来为她讨个公道,你说该是不该?”
楚烨不想让慕容煊为难,忙道:“我是砍了陆雨笙一条手臂不假,可那是她自己欺人太甚!”
“贤侄住口。”慕容煊制止了楚烨,嗓音微沉道,“寻掌门,陆姑娘在劫道内差点杀了孟昭,劫道外又对楚贤侄步步紧逼……”
慕容煊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寻狰就愤然道:“孟昭是幽冥界中人,我渺月宫向来嫉恶如仇,倒是比不了慕容掌门,先是和孟昭来往密切,又娶了她的侍女做儿媳……慕容掌门,你们长夜门和幽冥界到底还有多少勾连?”
见寻狰一句话就把矛头对准了慕容煊,楚烨当即要替慕容煊争辩,却被孟昭拦住。
慕容煊笑道:“人无完人,对于陆雨笙的所作所为,我不再多说,寻掌门要为爱徒报仇也无可指摘。但我这次请诸位过来是来参加犬子的婚礼,孟昭是我的姻亲,各位要在我儿大婚期间跟我的姻亲过招见血,总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这话已经是摆明了立场,寻狰若非要在今天跟孟昭动手,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孟昭敲着折扇,老神在在道:“我说了,我就在这儿等着,等小妹婚礼结束,诸位尽管来找我,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孟昭绝不多说一句。”
她倏尔又肃然道:“但若谁要在这几天生事,就别怪我不给各位留颜面!”
这几个人里,江萍最年轻,气性也最是不稳,一看孟昭这般模样,立刻召了剑道:“孟昭,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只是他剑还未出,楚元昌和卫珩也到了。
“江掌门,慕容贤侄的婚礼在即,此时动手恐怕要落人口实。”楚元昌履稳健地进了屋,与慕容煊行了个礼,又对寻狰道:“寻掌门,各个门派现在都汇集在长夜门,如果让别人知道寻掌门在此期间上门寻仇,名声也不好听。况且方才孟昭也说了,她就在此地等着,只要慕容贤侄婚事一过,寻掌门便可来讨要说法,也免得伤了渺月宫和长夜门的和气。”
寻狰恨恨地瞪了楚元昌一眼。
尽管孟昭把所有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但是他可记得到底是谁砍了陆雨笙的一条胳膊。
楚元昌来做说客,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他不成器的儿子罢了!
寻狰还有话说,却被跟楚元昌一同过来的卫珩拉住了胳膊,劝道:“楚掌门说得有理。寻掌门,不过几天时间而已,等等又何妨?再说了,现在所有门派都在长夜门,孟昭的修为你我都清楚,要是输了也难看。”
寻狰本来都快被劝动了,但一听卫珩后面这话,火气又上来了。
“修为高又如何?修为高也不能如此专横跋扈!哪怕是死在她手上,我也要给我徒弟讨个公道!”
卫珩连忙道:“是是是,可现在不是时机不合适吗?寻掌门,就当看在我们几个的薄面上,此事先压后几天,几天而已。”
这么好说歹说了一通,好歹是暂时把寻狰给劝住了。
临走之前,卫珩看了孟昭一眼,意味深长。
楚烨见别人都走了,楚元昌却还不走,有些厌恶道:“你还留在这儿干嘛?长夜门不是给你们都安排了住所吗?”
没有了别人,楚元昌又端起了长辈的架子,训斥道:“办妥了金甲之事,你为何不回门派?你可是答应了我要回去接任掌门!”
楚烨:“现在金甲都没了,也不用血脉传承了,你随便找个资质上佳的弟子做掌门不就行了?何必非要我回去?我不稀罕做什么掌门,也不想留在名剑山!”
那地方让他觉得脏,觉得恶心。
“是为了她?”楚元昌指着孟昭道。
孟昭很不喜欢别人用手指着自己,但是看在这人是楚烨的生父而且是姐姐爱了一生的人的份儿上,她忍了。
楚烨把楚元昌的手扳下来,“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不想回去。你别把什么事都往别人身上推,要怪就怪你自己做了太多恶心事!”
他跟楚元昌说话从来就不留情面。
楚元昌被气笑了,“是,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娘,可是楚烨,是你自己答应我,只要我把摄魂珠借给你,你就回去继任掌门,现在你出尔反尔?”
“我们谈好的条件明明是毁了金甲你就把摄魂珠借给我!”楚烨脸色逐渐变得难看,“难道你想反悔不成?”
楚元昌对此不置可否,只道:“你最好在慕容诩大婚以后跟我回名剑山,否则别怪我没有警告你,后果你不一定承担得起。”
这话分明是在要挟。
可跟楚元昌作对那么多年了,楚烨根本不把他的要挟放在眼里,反而来了气性:“你想把我绑回去?以前非要楚家人做掌门是为了金甲,可是现在金甲已经没了,我就想跟自己喜欢的人过逍遥日子怎么了?”
“金甲没了也得传承血脉!五百年了,我们楚家的血脉凭什么断在你这儿?”楚元昌气道,“孟昭是契族,你还真想跟她成亲生子不成?!”
楚烨:“你这分明就是不讲理!”
楚元昌:“怎么,你能出尔反尔,就不兴我不讲理?”
楚烨被这话给堵了个结结实实。
好在楚元昌也没有在这儿多留,只让楚烨考虑清楚便离开了。
等他走出了孟宅的大门,孟昭才问楚烨:“你真的不想当这个掌门?”
以前楚烨跟楚元昌吵架的时候她总会帮楚烨,可这一次她只是默默地在旁边喝茶,一言不发,直到楚元昌走了,她才问了自己想问的话。
楚烨毫不犹豫道:“不想。”
孟昭笑了,“不想做就不做,楚元昌……楚家的血脉到底传承了五百年,他也因为这个没能跟自己心爱的人携手一生,现在看到你这样……”
后面的话孟昭没有说完,只是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跟我去看看阿蘅的嫁妆。”
知道孟昭是不想继续说楚元昌的事,楚烨也配合,还跟孟昭打趣:“你都看了百八十回了,嫁妆都在那儿放着,又不会跑,你担心什么?”
自然是因为那些是给阿蘅准备的,所以她要仔细检查,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十月初七,长夜门掌门之子慕容诩和孟宅二小姐阿蘅成亲,那是真正的十里红妆,送嫁妆的队伍绕了寻城整整两圈。
阿蘅出门前是孟昭给她盖的盖头,盖头上是金线绣的鸳鸯戏水。
看着花轿越走越远,孟昭忽觉欣慰。
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小女妖终于嫁人了,她以后会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不用再跟着自己东奔西跑。
“楚烨。”
“嗯?”
“陪我进去喝一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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