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一声叹息，明凛从礼原的这声“呃”里面品出了众多意味，有无语，有无奈、还有一丝丝妥协。
明凛：“我不是说你老的意思。”
明凛：“你一点都不老。”
她左右手抓起两根薯条，一口一个，表情异常严肃认真：“反正我说完话，她们就跑了，我还帮你避免了一场骚扰呢。”
礼原默默地往薯条盒里挤番茄酱，推到明凛面前。他在桌上支着脑袋，撇开视线看着窗外说：“随你吧。”
他说话淡淡的，做事情也是淡淡的，似乎对很多事情都不甚在意。
这种纵容的态度让明凛越发大胆。
她把刚才挪远了的椅子又悄悄移回来，扭动身子坐直，她朝礼原蓦然一笑：“下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那我就说你是离婚的单亲爸爸。”
“……”
见礼原没回复，明凛默认了她和礼原还有类似的“下一次”，她继续发挥想象力：“或者，我说你是发育过快的小学生？”
“……”
礼原被她这种天马行空又不着调的言论搅得莫名其妙，他转过头，胳膊撑在桌上，双手交叠，侧过脸看明凛，静静地看她闹，很长时间。
明凛终于消停下来。
她歪侧着脑袋望着礼原，突然也不说话了，抓起一根薯条，蘸满番茄酱，往餐纸上涂。
耳根忽然清净。
她正在用番茄酱在餐纸上涂鸦，一笔一划，非常专注，时不时抬头看他几眼。
礼原没有打扰她。
过了一会儿，明凛的作品完成，她双手举起餐纸，笑吟吟地给他看。
礼原眯着眼睛，盯着餐纸上混乱的红色简笔画辨析数秒，皱着眉头试探道：“冰淇淋？”
明凛不笑了。
礼原改口：“披萨？”
明凛脸色一沉：“我画的有这么难懂吗？”
“……”
“这是你。”明凛把涂鸦过的餐纸放在礼原面前。
礼原：“？”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什么？”
明凛又重复一遍：“这是你。”
明凛点了点她的画：“不觉得很形象吗？”
“这个是你的脸型，偏瘦。所以我给你画了一个尖下巴。”
“……”
“这个是你的眼睛。”
“……”
礼原的眉宇越皱越深，他抬手一指：“眼睛上的三根毛？”
“这个啊。”明凛自己低头瞅了一眼，又看了看他，认真回答，“这个是你的长睫毛。”
“……”
一声叹息后，礼原揉了揉眉心。
明凛歪头又问了一次：“你不觉得很形象吗？”
礼原沉默几秒，目光从餐纸上移开，他唇角有一瞬僵硬，扯了扯唇角说：“嗯，很形象。”
明凛大言不惭地继续道：“你也可以把它保存起来当个纪念。”
见礼原没有回答，明凛凑近了些，声音弱弱的变小了：“难道你很嫌弃它吗？”
“……”
礼原不动声色地凝视桌上的餐纸，由几大坨番茄酱组成的艺术涂鸦。静了静，在明凛一脸期待的星星眼中，他指节轻轻地叩了叩桌面，摇头道：“没有嫌弃。”
“很漂亮。”礼原继续说，他慢条斯理地将餐纸折叠，装进外套口袋，按照明凛说的，“保存起来当个纪念”。
明凛咬着可乐吸管，看他把她的餐纸涂鸦装进自己的衣服口袋，唇角不自觉地上翘，她用手悄悄地压下唇角，忽然听见礼原说：“下次可以画在纸上，更方便保存。”
“昂昂昂～”明凛瓮声瓮气地应，低头吸了一口饮料。
“还有一件事。”明凛接过礼原刚拆的汉堡咬了一大口，嘴里含糊不清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吧，毕竟你都请我吃了这么多东西了。”
“没时间。”礼原低垂眼睫，伸手取走明凛面前的空盘和垃圾。
“啊？”明凛没想到他竟然会拒绝得这么快，她停下吃东西的动作，食物卡在喉咙，呆住了。
“我要开学了。”
心瞬间空了一瞬。
手里的汉堡忽然变得索然无味，明凛抹抹唇角，声音闷闷的：“你们开学这么早啊？”
礼原：“我们要补课。”
“好吧。”明凛唇角下垂，她用纸巾擦嘴，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波澜，“学校真讨厌，竟然还要提前补课。”
“你以后也会经历的。”他说。
明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静静地抿嘴吃东西：“你以后是不是也不会去俱乐部打球了？”
“嗯。”礼原帮她把快吃到嘴边的汉堡袋拨开，“我要上课。”
“那我以后想请你吃东西怎么办？”明凛努力平复情绪，把餐盘往他那边推了推，“我总不能吃你的霸王餐吧。”
“不用。”
明凛的脸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变成一张皱巴巴的苦瓜，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干。
礼原看着她瞬间沉下来的苦瓜脸，改口道：“你想什么时候请我吃？”
明凛咬着吸管说：“可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礼原沉思须臾，拨开作业本，撕下一张纸，提笔写了一串电话号码，递给她：“你可以联系我。”
捏着写着他电话的纸条，明凛暗下来的眼眸一闪，点亮整个脸颊，她眉头舒展开。连同礼原给她的儿童套餐小玩具，都跟个宝贝似的，塞到书包最里面的夹层。
礼原支着脑袋看她和刚才截然相反的情绪，想的微微出神，人真是一种古怪的生物，情绪起伏不定，来的快，散得也快。
他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
上补习班？还是做题？
……
下午继续在肯德基写了会儿作业，五点多，明凛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礼原拎着明凛的书包，把明凛送到公交站台，她上车刷完公交卡，坐在靠窗座位把书包抱在胸前，隔着玻璃窗雀跃地朝他挥手，像电量满格的小马达。
礼原无奈地挥手回应她，直到公交车远远地变成一个点。
礼原在公交站台定了会儿，伸进口袋捞手机，口袋湿漉漉的。
他低头去看，餐纸包着一团番茄酱漏的到处都是，已经完全看不清纸上图案。
他叹了口气，在垃圾桶前犹豫了会儿。
想了想，他还是掏出干净的卫生纸把餐纸重新包裹好，再次放进口袋。转身，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搭车回家。
－
明凛到家的时候，好几道声音同时交杂着在说话，客厅里热闹得很。
“凛凛，快过来和你奶奶打招呼。”明旭举着手机，走向正在玄关换拖鞋的明凛。
手机摄像头对准明凛，一道洪亮的声音同时响起：“凛凛呀，今年是你本命年，你一定要记得穿红内裤知道吗？”
明凛脸一红，脚下鞋子一甩，嚷嚷道：“我知道啦！知道啦！”
“跟奶奶说几句话。”明旭把手机递给明凛。
明凛接过手机，朝镜头里莞尔一笑：“奶奶好！”
她换好拖鞋，举起手机栽倒进沙发里，把镜头调整好角度正对着自己。
“我们凛凛过年是不是吃胖了点？”镜头里的老人穿着短袖一脸慈爱地笑。
“啊？”明凛捏了捏自己的脸，“好像是吧。”
“胖一点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嘛。”老人乐呵呵地笑，她翻转镜头对着四周的风景，蔚蓝的天，茂密的雨林，沙滩上衣着凉爽的往来人群欢笑着嬉戏。
明凛裹紧羽绒服哇了一声。
“我和你爷爷现在还在度假呢，赶不回来给你过生日。我给你妈妈转了点钱给你买礼物，你妈妈说给你买了个新手机，给你了吗？”
“什么？”明凛吓得一激灵，“新手机？没有啊。”
明凛手中的重量忽然消失，周霖皱着眉头从明凛手里取走手机，朝镜头那边说：“我还没给她呢。”
周霖调小手机音量，继续和电话那头聊着。
明旭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着哎哟一声：“这就快要开学了，你现在不给凛凛，什么时候给？”
周霖放下手机，睨他一眼：“她一玩手机就上瘾。”
“听到了吗？”明旭拍了下旁边一脸兴奋的明凛，“你妈说玩手机不能上瘾，每天晚上要定时交手机，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明凛语速加快，声音像银铃一样清脆，已经完全等不及了，“我晚上一定按时交手机！”
周霖转眼看她，又继续打视频通话，没吱声。
明旭悄悄压低声音告诉她：“新手机和旧手机都放在我们卧室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
明凛立马跳下沙发，一脚蹬上拖鞋，人还没站稳，另一只光着脚，心急如焚地朝手机飞奔。
拿到手机。
明凛赶快溜进自己卧室。
一进卧室，她迫不及待用指甲划开包装膜，倒扣包装盒从凹槽取出手机，找充电线。
新手机充电的这会儿时间，明凛用针顶出旧手机里的电话卡。
安好电话卡，开机。
等待开机的这几秒钟内，明凛兴奋地抱着玩偶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头发凌乱地散开，柔软的黑色发丝掉落在枕头上。
开机成功。
新手机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系统软件，明凛看着几个系统软件。
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从书包最里面的夹层取出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
捏着纸条，明凛抱住枕头，脑袋埋在枕头里面，黑暗中，慢慢的，呼吸缺氧，大脑里那个挥之不去的念头越发清晰。
按捺不住的冲动。
明凛两腿一蹬，从床上跳起来，捏着纸条，去拿手机。
……
可是说点什么呢？
输完十一位数字，明凛手指在拨号键上悬空。
纠结数秒。
明凛深吸一口气，按下拨通。
嘟……
嘟嘟……
响了两声。
“喂，你好。”冷感的音色从听筒传出，慵懒低沉的颗粒感，难以言喻的好听。
还有哗啦啦的水声。
心脏噗通、噗通。
明凛清了清喉咙，语调中带着止不住的雀跃和活泼：“你在干什么呀？”
静了瞬。
“洗碗。”水声停了。
明凛捏住鼻子，夹着嗓子粗声粗气地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呀？”
又静了瞬。
他问：“作业写完了？”
明凛在电话这边吐了吐舌头：“能不能别提这个？”
“嗯。”另一头，瓷碗相碰，有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他声音被背景音淹没了些，虚无缥缈地远远传来，“有事？”
“呃，那个。”明凛倒抽一口凉气，她支支吾吾半晌，在床上揪着小熊玩偶的耳朵，面露难色。
总不能说是她没事找事吧……
明凛一顿，她看到桌上的书包，突然灵机一动：“我的数学作业不见了，是不是和你的拿错了？”
“我找找。”他说。
声音停止，两人安静。
脚步声从电话那边响起。
沉稳有力。
一秒。
两秒。
……
只剩脚步声。
这么慢？
他们家好大啊。
推门声。
明凛呼吸收紧。
脚步。
书包拉链滑动。
哗啦啦书本翻动。
安静。
“没有。”他终于开口。
“哦。”明凛攥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她靠在床头强装镇定，“那估计是我记错了，我自己再找找吧。
她的话音刚落。
卧室门被推开。
明凛吓得用手捂住手机听筒，一脸慌张地朝外看：“怎么了，妈妈？”
“凛凛。”周霖站在卧室门口说，“你祝茗姐姐给你送的生日礼物放在桌上，你待会儿记得拿。”
“知道啦知道啦。”明凛赶快敷衍着，挥挥手让周霖出去了。
手机再次贴到耳边。
“喂？礼原哥哥。”
“喂喂喂？”
明凛把手机拿远了些看，怀疑是手机信号不好。
手机信号满格。
明凛挨近手机听筒。
迟了一会儿。
手机麦克风里冷感的低沉音色，从远处的陌生地址，清晰的，瞬时的，传到另一端。
真真切切的。
紧贴着耳畔轻轻擦过。
“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阅读嘿嘿[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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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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