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渐响的闹铃后夹了几段短讯音。等铃声自动停歇，几分钟后再次响起，楚殷雀才慢悠悠从卫浴间出来。她哼着小曲儿，用干爽微凉的手拍了拍双颊，不紧不慢地踱到床前，捞起被上的手机。
她按掉闹铃。旋律在大脑继续进行。她点开新来信，打开，推出，打开，推出，如此反复几次后，终于拉起写字框，光标闪烁，跟在输入的文字后。
吃过早餐，她坐在秋千上微荡消食。电视在播一档外国老动画，滑稽醒目的剧情使人不时忍俊。楚殷雀边看边回顾昨晚做好的计划。总之，架子是要装上摆好的。
雨天，她来到厨房。窗旁的桌上，上周从婚礼带回的花，还有满天星和两朵百合在盛放。她坐下，就着雨声整理上周的采风手记。一边窗是开的，冷空气的干燥气味送了进来，连带淅沥演绎的雨声一起。屋里变宽敞了。一月的雨在变不成雪的低温里倾流而下。她有一阵没一阵地听，闭上眼，定格在相片上的雪松首先出现。雨奏小调，霜花盈动，流出一针白日穿行而过，忽而风起，卷着雪花扶摇而上，楚殷雀仿佛闻到了，咸涩的海水味；一片雪花迎面扑来，浪花抚过礁石，风过，撩起海面上条条水痕……
书写旁有相片作伴，从屋顶的皑皑白雪，到浅色的彩色房屋；有概率挖出一个松果的沿路，到绿荫下水泥砌起的蜿蜒路面，与云影比速的灰蓝海鸟，隐于窗棂的鹿影。而再度睁眼，意味如幻如是的记忆放送宣告中断。楚殷雀继续书写，完毕时，她在缠绕书绳的间隙抬头，发现天空亮出一块湖面。她看了会儿，在晕了灰调的两片云快要并拢时，起身去做饭。
人是要吃饭的。饥饿时会容易踩上哲学的圈套，那会是个无底洞，她暂时还不想尝试。自觉慧根不够，有限的智慧就且留给实干为好。今日午餐味道欠佳，她心急要启动下午的行程，晚点还要出个门。那么——她摩挲着洗净洗洁精的手掌，拿过美工刀挑起纸箱外的包装带，划断。
手动起来时，心脏感到热源一股股涌进，楚殷雀想这算不算“十指归心”的一个粗浅释义。人本就可温暖自给，这蔟暖意一部分由自己创造，又驱散了那部分由内灌输的寂寥。这样的过程真美妙，让人容易沉浸其中。搭放的声音放得又缓又轻。楚殷雀偶尔——在多个偶尔分散的瞬间——停下去望远处的天边，没弄清去向的木条静静躺在手里。细雨不见停，城市的灯塔周云雾缭绕。仙境与钢板，乍看不会联想到一处的词，当意境朦胧，舒卷笼罩，钢板仿佛多了柔软，仙境也多了刚劲。实际什么没变，仙境会退去，钢板还是耸立；明明是昙花一现。有什么却好像不一样了。
专心。楚殷雀自诫。她继续研究鬼画符一样的说明书，俯身查看木头的对位点，刚成功接上第二层的底板，来不及欢呼，门铃响了。
这个点……
楚殷雀从猫眼拉远。“你好。”她在人去楼空和“请正常”之间选择了后者。
无应答。
“这位先生，请你挪开手机。”
那人不从，且霸道地敦促：“快开门快开门！”
楚殷雀叹了很轻的一声，几乎是呼进心里。她不费力便开到门，人没看清，一个馥郁隐约的凉凉的白色东西直冲她脸。她愣了一秒，垂眼，先入眼那双滑稽的沙滩拖鞋。她正要开口挖苦，对方爽朗地截住她，“生日快乐！”
心脏愕然离岗，又趁无人注意赶紧回守，重重地重新跳动。她屈指顶上已经压到她鼻尖的纸盒，感受到对方和她较上劲了，无奈之下她极轻地踢林歆弗的鞋尖，双手接过了蛋糕。对方眼底盈笑。她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她换了种说法，话里还带着些不属于当下的愠意。
林歆弗微笑，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进去？”
楚殷雀让出道。林歆弗翻了个白眼，揽过她一同走。
楚殷雀把蛋糕放到客厅。她对包裹的感情都很饱满，所以真实的表现不会特殊到急不可耐。这就给了另一人机会。林歆弗越过她，无情地夺回蛋糕，迈着自信的步伐自走向餐厅。
楚殷雀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眉头跟过去。这是一个矩形的小厅，连通客厨。与厨房采光窗稍不同，这边的添加了木格栅；墙壁贴上了红叶的足迹，夏天酿就的蜜糖铺上地板，收进透亮的水波之下，踏上来好像跳进了蓄满阳光的沙棘果，开胃温暖——对楚殷雀来说吧。
这套公寓原是外婆一处房产，中途一直空置。老人家过世后，殷家姐弟继续做甩手掌柜，直到出现了毕业头两年在这边收入不稳的楚殷雀。再后来她经同意翻新了装修，添了些个人喜好的设计，不过目前家里人也没有表示嫌弃就是了。
林歆弗放下蛋糕，见她还愣在那儿，他热切地招手，“快过来呀！”楚殷雀先去了厨房，在林歆弗“拿个碗就好啦”的提醒下，坚持拿了两套餐碟。
林歆弗端坐。
“早不早？”楚殷雀问。她倒无所谓，本身并不重仪式。她都做好准备了。
“你这是明知故问。”林歆弗东望西望，“你又淋雨啦？”
楚殷雀斜了他一眼，“我干嘛要去淋雨？”
林歆弗指了指窗台。“它今天有点自由。”都湿了。
“根本没下多大雨好吗？”半天都是间歇性的细雨。楚殷雀觉得他是真的奇怪，“而且我没坐这里。忘关了。”
“我感觉你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林歆弗满脸真诚地判定。
楚殷雀扶上蛋糕盒的手一顿，辩驳道：“没有啊。”
“是吗？”说“没有”呢。
鼻尖萦绕着奶油清新的气味，楚殷雀觉得林歆弗真烦。
本人浑然不觉。
“情绪表达的方式是因人而异的啊。”林歆弗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将钝得都不怕徒手摸的刀用毛巾再次擦拭，放到一旁，“有人直观表达，有人不喜外露，我不开心了会发呆……”
“你为什么发呆。”楚殷雀打断她。
林歆弗纠正：“我只是发呆。”
“哦？”
她换来点头的回应。林歆弗继续解释：“比如你不开心，喜欢自娱自乐。”
“你哪里看出我自娱自乐。”她真的烦他，蛋糕在等，她要打开，以此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林歆弗按住她的手，还在笑，怡然自得。“还说不是。”他仿佛胸有成竹，“我就知道。”
楚殷雀便问：“你又知道什么了。”“我那晚顺序错了。”他的答案倒令人意外——不是喜出望外。楚殷雀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怎么个错法？”
“我们一起去！”他像在提出一个改日将行的好主意，浑然没有解释意味。
楚殷雀不以为然，“你跟朋友聚会我去？当电灯泡啊。”她使劲，想抽出手。蛋糕都要化了。对方又不许。
“是啊，因为我也在，你想想是不是！”
楚殷雀想不出来。她甩他的手，重申道：“我没有生气，你快放开。”
就是还有气。林歆弗松开手，改而按在盒子上，刚好挡住了顶部透明的部分。“那现在呢？”他问。
“你到底是不是来给我过生日的？”楚殷雀要无语死了。
林歆弗似乎对她是哪种心情进入到下个环节尤为重视，得反复确认：“你知道，这样你认为的错误，要下次不再发生，我还是保证不了的。”
“我认为的错误？”楚殷雀笑了。
“就是难免两个人的情况，你看，一男一女，男的女的等等，”林歆弗用手指比划，“人都有性别。”
楚殷雀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别扭。但她不愿再说，乐意顺杆爬下，“知道啦，我又不是傻子。”
“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林歆弗说。
“嗯。”楚殷雀眉头蹙了下，道，“那是不是我气一下，你都觉得我不可理喻？”
林歆弗马上说：“绝对没有。”
楚殷雀认真地看他，指着蛋糕，用恭敬的语气问：“现在可以吃了吗？”
林歆弗点点头，跳起来说：“等等，打火机。”
“不啦，天都没黑——”没能拦下。楚殷雀大概用一辈子都很难适应别人给自己庆生这种事。要还加上生日歌，天哪，简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她咬咬牙，先做了件既快乐又能掩饰窘迫的事。
屋子里奶油味更浓了。
六寸的蛋糕透着令人心安的冷气。打底是淡黄色奶油，顶上抹了一圈一圈规则漂亮的牛油果奶油，如春意昂昂的草地，花蕊深黄的蛋黄小花在草地绽放；三色糖珠像撒向土地的种子，又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星星点缀。一个可爱的奶油小人戴着春意编织的礼帽，撑着在草地，仰倒而闲适。
“啊，不是说好了等我一起装吗，太残忍了，你剥夺了我动手的乐趣……”林歆弗从工作室找了一圈出来，连同控诉的胆量一齐回归。楚殷雀这个臭丫头，不止对人不加理睬，还真把他降到网友级别了。这个人有时真是平静到可爱的程度。他能拿到那个大件，还多在他昨天出门，送件员正巧在楼下通话。林歆弗想啊想，把怨声全装进绵长的尾音。
只听见他在说话。
“你——”他从房间回来，蛋糕自然已经打开。桌旁的人举着蛋糕盒，动作静止在空气中。
他停在走道口叫了一声。
楚殷雀的睫毛微颤，她以呼吸换到力气，得以掀动眼眸。林歆弗站在两米外，笑得很浅。阴雨连绵的天气，屋里没有开灯，其实有点暗。楚殷雀嘴唇紧闭，视野似乎因黯淡的光线出现重影，以致对眼前的人失焦。她的心仿佛被绳索箍紧，连心情都忘记释放。
啊，该从哪里说起。
她手指动了动，蛋糕盒的盖子被收到胸前。
“要不要猜一下”？林歆弗用鼓励的口吻。他转向客厅那旁，在“树洞”里找别的打火器。果然。他拿出来，推上抽屉。这个称呼是他的习惯。楚殷雀隔着客厅一角筑起一个“树屋”，那树下的抽屉可不就是“树洞”了。他目光穿过隔断，看到那个思考的背影。雨洗娟娟净，屋里仿佛亦格外明亮。林歆弗伸了个懒腰，拉了拉树屋前的秋千。第一次来记住了，这个秋千。
楚殷雀看向侧面的英文裱花，首先确定道，“这是你做的。”
“当然是我！”林歆弗拿着打火机，静静地走回来。
“这个盒子？”她指着问。
“仪式感。”林歆弗对答流利。
“伯爵红茶。”
“嗯。”
奶油还很硬挺，多得是冬天的缘故。
“还有果冻。”
“有一层。”
“果冻是砖红色的。”
“当然，伯爵红茶味嘛。”
楚殷雀咬下唇，点头。“相识是缘，”她说道，“希望别介意。”
“生日快乐。谢谢。”林歆弗放慢了说。
“生日就是要传播快乐的。”楚殷雀如是说。他们对上目光。林歆弗率先移开，拿起花瓶边的手机摆弄。从刚才开始心就一直提着。楚殷雀看看蛋糕，看看眼前那个深褐色的脑袋，感觉到某种喧闹情绪的释放。她又清嗓子，“算不算一种奇妙？绿色的蛋糕，是红茶味的。”
她的心跳无端变快，颤抖的眼神忍不住往一个方向飘。
林歆弗从手机里抬起头，脸上带着波澜不惊的温和的笑，好似始终耐心等待。楚殷雀推开餐椅，举步的同时，客厅响起信息的提示音。她僵硬地摆动手脚，快步走去拿起手机……
修改如果情节有变会在标题和文后标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