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洛水郡。
子时,狂风大作,草木摇晃,飞沙走石,天地间只听得呼呼作响,不知扰了多少人的清梦。
居住在洛水西街的一位大爷闻声而起,擦着惺忪的睡眼,走到窗前,还不及瞧一眼外面黑洞洞的天,便被迎面灌进来的冷风扑了个满怀,他瞬间一哆嗦,鸡皮疙瘩立起,赶紧关实了门窗,皱着眉头向睡窝里回身倒去,嘴里嘟囔着:“这世道,是越发诡异了。”
屋里的人再次回落梦乡。
然而,大爷不曾发现的是,就在他关上门窗的刹那,一道白色身影恰在那屋顶上方一掠而过,穿过那烈烈狂风,消失在西街的尽头。
西街的尽头,是安平侯府。
白衣女子在侯府之外翩然而下,只见侯府院落深深,府外带甲护卫重重把守,相比之下,府内的灯光却有些暗淡、冷清。
她朝大门大步迈去,很快便被护卫拦下。
她从腰间摘下一块黑色腰牌,腰牌上刻有“崇吾”二字,领头侍卫见了,手一挥,全体侍卫听令,让出一条宽阔通道来。
领头侍卫躬身将其领入府内。
“慕姑娘,您总算来啦!”一个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语气惊喜又急切。
男子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腰杆挺得笔直,显得精神又正气。
慕西月点头回礼,确认道:“您是郡守齐恒大人?”
“正是下官。”
说话间,慕西月的脚步亦不曾停下,视线打量着侯府的上下,齐恒见状便领着她一边介绍侯府各房各处,一边跟她讲起侯府惨案的经过来。
七日前,安平侯一门惨遭荼害,上至七十多岁的老夫人下至不满周岁的小公子一家十五口全部丧命,连着府内管家、丫鬟等下人也都暴毙,众人死状惨烈,让人胆寒。
一夕之间,钟鸣鼎食之家变成人间地狱。
院落深深,越往里走,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便越加浓重,耳畔风声凄厉,慕西月似乎听到那裹挟在风里的悲鸣与诅咒,那是死去的亡灵们的呐喊声,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道:“去死者房间看看。”
贴着封条的房门被逐一打开,尽管已做好心理准备,慕西月的脸色还是一白再白。
横陈的尸体,大滩的血迹,触目惊心。
那些尸体或躺在床上,或倒在地上,或坐在椅子上,寻常得仿佛那一日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似乎他们根本不曾想过夺命阎罗会在那晚降临。
而那凝固在死者眼神中的惊恐与绝望却在告诉着世人,他们死前经历了多么残酷可怕的事情,还有一些人的眼中尚自迷茫、惊疑,似乎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瞬间夺走了呼吸。
更叫人头皮发麻的是,每具尸体的心脏位置都有一个大窟窿,黑洞洞的,仿佛地狱入口,那部分□□已似被熔化或掏空,大窟窿由前胸一直贯穿至后背!
那地上的巨大血滩便是自胸口处流淌形成,如今早已凝固,干涸,像一朵朵巨大的月季铺展在侯府的各个角落,向世人无声地痛述着那一夜的杀戮与罪恶。
慕西月已不忍再看,关上最后一扇房门,与齐恒一起无声地退了出去。
“慕姑娘,可是魔族所为?”齐恒问。
“报复性杀戮,手段之残忍,符合他们的作风。”
慕西月答,语气透着隐忍。
自她下山以来,终日面对的都是类似血腥场面,原先那种义愤填膺、一点就炸的性子也在一次次的撞击与磨砺中逐渐沉稳下来。
她逐渐明白,她需要做的唯有保持冷静和不懈战斗,只要魔族一日不净除,这世间便一日不得安宁,她所珍视的人便随时可能置身凶险。
“果然是魔族!”齐恒的双眸一瞪,有愤怒还有一丝恐慌。
随即,他转身对着慕西月深深地行了一礼:“请崇吾门协助!”
崇吾门是天下第一玄门,亦是与其他诸侯国并立的以国家政权创立的玄门,五百年来,屹立于沉渊大陆的东南部,成为无数玄门子弟心中的圣殿,在这魔族横行的年代,崇吾弟子又背负起除魔卫道的使命,纷纷下山。
慕西月抬手将其扶起:“齐大人放心,我就是为此事而来。”
她朝庭院中央走去,齐恒等人欲跟上,被她以手势止退。
她闭上眼,十指快速结印,默念咒语,启动问灵术。
片刻,夜空中起了变化——一缕白色透明烟雾从后院的屋顶上方向着庭院中央游荡过来,渐大渐亮,紧接着侯府的其他地方亦升腾起白色烟雾来——那些白色烟雾升起之地便是尸体所在之地——四方的白色烟雾向庭院中央迅速汇集,一路变化,一路成形,逐渐幻化出躯干、眉眼……
众人看得呆了。
“老夫人。”一侍卫喃喃道。
齐恒闻声向侍卫所指方向处望去,不由得瞳孔放大,何止老夫人,侯府多人的面孔逐一在夜空中呈现。
上一刻,他们还尚躺在血滩里,面容可怖,此刻他们却衣着光鲜,从一团团白雾中幻化出来,围绕着慕西月立于半空之中,面色无悲亦无喜。
“鬼……鬼……”有人抑制不住发出声来。
“别怕,这些是死去的亡灵们,伤不了人的。”慕西月道。
闻言,那些瑟瑟发抖的侍卫们才逐渐平复下来。
只见慕西月右手拇指中指一点,一弹,一点灵光注入其中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体内,那女子的脸瞬间生动起来,悲愤又急切,似有千言万语欲说。
慕西月道:“你是谁?是谁杀了你们?”
慕西月再将一点灵光弹入女子口内,女子方才能够发出声来:“我叫赵媛,是安平侯之女,是阿——”
女子的声音戛然中断!
一道黑色浓雾将所有亡灵瞬间击散,星星点点散落八方,而后消亡不见。
随之而来的,还有飘荡在屋顶上方的一声冷笑,声音不大,但语气间的轻蔑与残酷,却叫人脊背生寒。
突来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色变。
慕西月怒火顿起,十指抓上腰间佩剑,飞身就追。
转眼间,便追至城西一密林深处。没有月亮的夜晚,夜黑得叫人心慌,那黑影已不知隐在何处。
慕西月行动变得小心起来,黑暗中,她神识铺展,向四方去搜索黑影的存在。
片刻,她目光重聚,握着佩剑玄烛,朝左前方,猛然一劈,出剑之快,有如闪电,玄烛周身亮起耀眼的白色光芒,划破夜空,那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在在强光闪现的片刻现出轮廓来。
一个黑衣长发的女子出现在慕西月右前方上空的位置,俯视着下方的慕西月,女子五官很是精致,唇红如血,脸色却是惨白,此刻正踉跄着后退,在她的胸腹位置赫然出现一道鲜红色血线,显然,是被刚刚那一剑的剑气所伤。
“哼,崇吾门。”女子冷哼一声,道, “还真是哪都有你们,碍眼。”
话音未落,运起一团黑色浓雾朝慕西月猛然击去。
慕西月一边挥剑反击,一边冷声喝问:“安平侯府的人是你杀的?”
“是。”
“为什么?”
又是一声冷笑,女子似觉好笑,不答,闪身躲过一击。
慕西月怒火更甚,连斩几剑:“为什么要杀侯府满门?为什么连一个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剑招之快,如那交织的闪电,剑气纵横,削下树枝如雨,剑芒闪耀,照亮了天际。
然而,那黑衣女子也不甘示弱,左闪右躲,身形变幻竟快如鬼魅,接连避过凶险招式。
对方的实力显然超出预期,慕西月心惊,这个黑衣女子和她以往遇到的任何魔族都要强出一截!
惊慌之际,一道强劲的黑色风墙已朝自己胸口逼近,慕西月讶然抬眸,只见女子右手成爪,五指指甲出化出五把又尖又长的雪白利刃,正以风速向自己推进。
“这个叫‘化烟爪’。”黑衣女子冲了过来。
化烟爪!侯府众人的死状赫然闪现在慕西月脑海,那些胸口位置的大窟窿莫非是化烟爪所致?慕西月骇然。
“没错!我杀他们用的便是这一招。”黑衣女子似猜出了慕西月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接着又吐出几个字,“包括那小孩。”说罢,身形如魅扑了过来。
慕西月额间青筋直跳,一手执剑,一手注入全部法力,玄烛绽放出如洪的剑气将那黑色风墙挡在半路,并逐渐将其逼退。
慕西月的眸中怒火翻涌,凝成一股不可遏制的杀气,她提剑就刺,黑衣女子飞身一闪,就这样两人上上下下,虚虚实实,斗了半日,黑衣女子渐渐处于弱势。
慕西月瞅准时机,运起全身法力,准备给她最后一击。
这时,却听那女子却冷笑一声,看向慕西月的眼神中竟带了几分期待与快意。
慕西月突然脊背一凉——她已明白了那女子眼神之意——她感受到自己的背后,还有一股强大到可怖的力量正向她袭来!
无声,却快过闪电!
她架不住!躲不了!这是她脑海中仅剩的唯一念头。
刹那间,她的脸色“唰”的惨白,竟停止了思考和行动。
那黑衣女子却站在半空里,看着愣在原地的慕西月,嘴角扯出一抹残酷的冷笑,一个转身欲逃。
慕西月猛然一惊,竟顾不得背后杀意,调转法力,朝那眼看就要消失在夜空中的身影一推,黑衣女子后背一颤,被击了个正着,而后她才唇角挂着血丝踉跄着支撑起身体,再化作一缕黑烟不见。
这时候,慕西月也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然而,那本该穿透她身体的那一击,竟,还没有到来。
奇迹出现了?
她转身向后,那股可怖的力量确实消失了!
就这么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捡回一命,头皮更加发麻。就在刚才她生死在顷刻之际,她曾对父亲许下的那句“放心吧,我是不会轻易死掉的”的诺言在耳边轰响,她以为她就要食言,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闭上眼,调动全部神识,这才隐隐察觉到虚空中有两股力量在较量,搅动风云。
他们是谁?
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力量,她竟毫无察觉,直到背后那人朝自己出手,可见背后之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和他们的修为相比,那黑衣女子竟显得不足道哉!
侯府一案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她莫名地觉得心慌。
可以肯定的是,朝她出手那人是敌非友!如果是魔族,那必定是修为极高的魔族!但是却另一股力量不知是敌是友,总之,救了她。救她的又是谁?
她提剑向那片异动靠近,却在半路中碰了璧,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她拦在了战斗之外!
她掐诀念咒,试图突破那结界,结界却岿然不动。
很快,黑暗中传来一声吃痛声,紧接着两股力量连同那结界一同消失——战斗结束。
慕西月自然追不上,亦无从追起,可结在她心里的疑惑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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