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藉的地面,毫无藏身之处的房间。
外面敲了敲门,催促道:“姑娘?”
地上不断挣扎着的比格发出呼噜噜的低吼声,把它安抚好,周窈一鼓作气打开门。
抬眼看去,刚才听到的男声居然就是九窑陈氏的徒弟,陈玉文,也就是之前周窈一直努力求教的人。
周窈思索片刻也没想通他为什么会突然来找自己。
“行了,人我既已找到你的任务也完成了。”他摆摆手,从荷包里甩出一串铜板抛给店主。
陈玉文的态度还跟之前一样淡淡,可周窈说不上到底从何而来的怪异感。
“住的这么远还天天跑到九窑?”陈玉文态度说不上好,垂眼双臂抱胸懒懒散散的倚靠在门框上。
周窈暗道不对。
他分明从未对陈玉文说过的,自己有养比格的事情,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可还不等周窈询问,陈玉文就说道:“是有人托我来找你的,今日下午你是不是在小巷口那边救了一个女子?那地方常年没有人过去,荒凉破败的很。”
周窈方欲说些什么还未出口就被陈陈玉文打断,他垂眸说了一句:“多谢。”
她回过神,答道:“不用谢我,如果换做他人,今日我依然会出手。”
“我为先前对你的态度感到抱歉,瓷器这门手艺我本不打算再参与了,妹妹现今来长安找我我本该回去。一路走来,想必你也听了不少传闻,陈师傅当年因为这门手艺遭了不少祸事,而今就得了个惨死的下场......”
陈玉文临走时,深深看她一眼。
犹豫半晌,他还是问道:“如今世人对此避之不及,你为何还要上赶着来学这门手艺?”
“为钱。”
周窈思索半晌说出这两个字。
陈玉文被她的认真样子逗笑。
“好,就当你是为钱,明日巳时过来。”
待他走后,周窈叹了口气。
不当家哪知柴米油盐贵,陈玉文那一身的锦衣华袍顶得上她大半年的饭钱。
生活不易,养个比格更是难啊。
每天晚上鬼叫,没被店主赶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转头看向身后那只在地上不断折腾打滚的比格叹了口气。
自从有了它,日子过的更苦了。
捡到比格之后周窈没有一天是不后悔的。
她有想过把狗扔掉。
可她不忍心这么小的比格流落异国街头。
她也想过抱着比格一起跳井。
每当看到比格把她的储备粮打翻在地时,她释怀了。
周窈觉得,这么小的比格不能没有她。
就像天竺不能没有佛教一样。
所以。
她又后悔了。
对比格的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每当有人夸奖比格好可爱时,她都会善良的替怪叫驴寻找一名好主人,并且询问对方:“你要吗?”
————
第二日清晨,集市上的摊贩乍开市唱。
周窈下楼时就注意到了在门口等着的店主。
她暗暗思损着:怎么才能让店主同意她再多留几天。
未曾想店主主动将她叫到跟前,说道:“姑娘我看你独自一人生活也实在不易,昨日那个公子出手阔绰啊,若是......”
“多谢店主好意,事归两码,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上的。”周窈尴尬的打断店主未说出口的话,生怕晚一秒就被店长叫住和陈玉文拉郎配。
说完周瑶就一溜烟的跑了,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直到周窈再次来到九窑,一进门发现之前杂乱不堪的庭院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周窈擦了擦眼,注意到庭院角落里的陈玉文。
这人一改往日懒散态度,头发被整整齐齐的束在耳后、以一个不会被散下来的姿态展现,宽大的袖袍被襻膊固定,跟之前见到的判若两人。
男人似乎是察觉到周窈的到来,头未抬熟练说道:“先去周围逛逛,等会先教你第一步。”
周窈应了句,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中的瓷器数不胜数,不论是精美非凡还是普通工艺在这里都能找得出来,周窈不敢想,如果当初陈家没有出事,这里的瓷器又是否会多出一半之多?
她虽不参与前朝之事,但常年呆在小院里饥不果腹,用不到瓷器也感受不到两家工艺的对比。
直到周窈在远处的一堆废料中看到一只只碎落在地的陶瓷杯盏。
样貌虽不奇特,但上面的花纹却独为宫中所用。
在这里出现还是有些感慨。
“你在看什么?”
他从后面走来,出声提醒:“那些是皇室的,在地上堆着也莫要乱动。一个不注意小心丢了脑袋。”
“我教你九窑的手艺,也能算的上是你师父,随我来。”
陈玉文生的那双桃花眼淡漠的很,碰上他往日的懒散性子总有种今日活着明日就会自戕的错觉。
他带着周窈朝着后院内的一条小路走去,周窈亦步亦趋的跟着,陈玉文见状说道:“九窑被称为九窑并不只是因为院里有九窑,更是因为这手艺养活了九代人。”
“瓷器本身就是靠天地所馈赠,即使后天制作也得看老天赏不赏。”
周窈转头去看陈玉文,发现他的神情严肃,再向前走没多长时间、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座房屋,这里不像前面那些跟年久失修似的。
走进了周窈才知这里是九窑里的祠堂,大大小小的排位在供桌上摆放着。
她自诩什么大小场面见过,但唯独没见过这。
只见陈玉文在旁边的小桌上拿了三支清香点燃,插入香炉,拜过之后就一直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周窈识趣的跪在他身后频频张望。
仔细听过才知晓他说:“弟子陈玉文叩见师父,今日叨扰,是带徒孙给您见过......”
他话还未说完,殿外的一束光从外恰好照在周窈的身上。
心下了然。
“多谢师父。”陈玉文起身点好三支香递给周窈。
周窈了然。
“你知道事情大概,知道始末吗?”
他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她却知道陈玉文问的是陈氏的死因。
摇摇头,就听陈玉文说道:“当初宫里摆宴邀请贵客,师父被宫中太监邀请,要求带最新制出的瓷器进宫面圣,可谁知宠妃身边的侍女手脚不干净,污蔑在师父头上,那昏君得知后勃然大怒、不分青红皂白就命人抄了陈氏满门。”
寂静了许久。
“只有我,是被他收养后没有被计入族谱才侥幸逃了一劫。”
他说这些时面色沉重,周窈不好插嘴也不能插嘴。
她突然能理解那天初遇时陈玉文对她的态度、也能理解为何当时要询问她的姓氏。
未了的恩怨横亘在二人之间,即使对自己父皇有诸多不满,毕竟也有着他的血脉,周窈不敢在这时候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心里挣扎良久,最后万语千言汇成一句。
“我很抱歉......我。”
“我知道,可你不是他。”陈玉文朝着林子里走去,示意她跟上。
周窈呆愣在原地。
他都知道居然还肯教自己?
“九窑这地方虽小,但更古不变的就是其精湛的技巧,能成历朝历代的官窑也不是没有原因。”
“乡人总说制瓷需用高岭土,实则不然,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言不虚。各个地方的人不论所食所用所见包括文化都会根据水土变化而变化,陶瓷所用的土也一样。”
随着时间迁移,陈玉文带着周窈在林子里收集了不少瓷土,见收集差不多就往回走。
“想要做出一只成品极佳的瓷器是极其困难的,不仅仅考验制作者的手法,更考验的是运气。制作一批瓷器短则数月长则数年都跟其工艺有关,像宫中使用的瓷器万只得其一,可遇不可求。”
“从最开始的配比、淘洗粉碎沉淀做起吧。”陈玉文摆摆手,把收集好的瓷土交给周窈,自己则是在一旁寻找起接下来需要的石块。
周窈把石块收集起来放入懒筛,到小河边清洗将杂质过滤,在陈玉文的点拨下挑选优质的晾干,放入高温的炭火中锻炼。
利用舂臼将锻炼好的岩石捣碎成粉状。
再次研磨过筛,加水让其静置沉淀。
待这些做完,早已日落西山。
一整天下来周窈累的是腰酸背痛。
“这才哪到哪,明天还要继续吗,九公主?”
周窈听出陈玉文在挖苦自己,皮笑肉不笑的回呛:“师父,您今儿躺了一天累着了,快回屋里歇着吧,告辞。”
辛苦了一天的周师傅准备回客栈后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没想到等回到客栈后迎来的是自己的包袱和比格被收拾好放在柜台。
“这是......”周窈呆愣的看着地上疑似是昏过去的比格和自己大大小小的几个包袱。
“诶呀,瞧瞧。这不是那个欠钱不给的人吗?”
柜台前的和蔼老板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眼前的这名身着不菲,但长着满脸横肉的女子。
她嗤笑道:“这家客栈从今往后都归我管,今天一早我就查了账,发现就你欠的最多,不直接把你东西扔出去都算姐姐我仁慈,还有你带的那条狗,一天到晚叫个不停,还让不让老娘我做生意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周窈,见身上确实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就不耐烦的摆手撵人。
“住不起就赶紧给老娘滚,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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