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特察处门口，蓝色大G疾驰停下，准时到达。
兀行止死死扣住手里的包，看到车上的人后，神色变得复杂。
驾驶座地方摇下车窗，里面透出半张英俊的侧脸。指尖在车门内侧轻扣了两声，车主声音中浮着两层不满的轻哼。
转瞬又想起什么，伸手将副驾驶座的车门从里面打开。
“第一天或许忙点。”
“是。”
兀行止低头撇开目光没有坐，径直打开后侧的门窝了进去。
路子墨也不恼。他关上副驾驶侧的车门，手指胡乱在旁边座椅上抓了一把。
兀行止指心忽地一跳。
下一秒，呜咽似的一声哭叫从前侧传来，他神情微顿，背也不自觉地朝前挺了挺。
副驾驶座卧着的是一只克莱因蓝色的类猫生物。双目绿瞳，舌尖浑黑，眼尾划上一条蓝灰色的疤痕。
路子墨插在绒毛里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后面人就打了个寒颤。
“很想念他？”
兀行止不说话，只双眼紧盯着座椅侧那嘬蓝毛。
路子墨笑了一声，抬手把蓝猫送进兀行止怀里。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后侧传来拧巴的一声闷哼。路灯映衬下，无神眼底，乌青更甚。
能听出来，很不甘心，很不情愿。
但无妨。
他摇头兀自笑了笑，满脸洋溢幸福笑容，抬手发动汽车。
旦城八点的郊区还不至于灯红酒绿，沿路的灯光微弱地打在兀行止脸上，车风吹起，倒衬得抱着猫的人格外安详。
红灯路口，路子墨不自然地朝一方侧了侧头，活动了一下肩膀。
显然，直到现在，他还是不太习惯这辆车。不过，兀行止喜欢，他倒也愿意去将就。路子墨盯着后视镜里的兀行止暗暗发呆走神，似乎颇为欣赏那人的睡颜。
明明是他对照标准一手培养起来的异族，怎么效果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静止的风留住滞后的燥热，闷得人有点眩晕。等路子墨回过神来，红灯转绿又转红。
兀行止半倚靠着车窗，察觉到车子许久未动，有些困顿地抬起眼皮。
路子墨突然歪了歪头，在后视镜中对上他初始化的眼睛。
“想不想我？”
“什么？”
兀行止是真的没听懂，但这话露在路子墨耳朵里，就又映衬了他心中所持有的那道笔墨。
他轻叹一声，在红灯转绿的瞬间猛地拉下手刹踩上了油门。
车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后面隐约又传来两声呻吟。兀行止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路子墨神色放纵享受，已完全不在意答案。
*
车子停到地下车库，路子墨先行下车，打开后座。
兀行止怀里的东西早已消失，变成一只玩偶，软软地搭在他的腿上。
路子墨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拉起他的挎包翻翻找找。
车库里光线全无，照明灯猛地从上方点亮，兀行止被光线照得紧闭双眼，眼底的那块乌青几乎晕染整个面容。
路子墨手指不停地在包里拨弄，意识到什么之后，眉间染上从未有过的愤怒。
“兀行止，药呢？”
他上前一把攥住兀行止的肩膀，手指像钢钳一样穿过那层肩胛。
兀行止的脸色本就苍白，被这一冲击惊得更是面无血色。
他紧闭双唇，挣扎两下，无果。也不解释，索性抬头无辜地望着路子墨的眼睛。
路子墨的手指有些颤抖，下一秒，兀行止歪头脱力跌倒在他的胳膊上。
……
这招虽然考验感情，但还算实用。
意料之中，路子墨嘴唇紧绷，抿成一道直线，认命地抱着兀行止走进别墅。
那里的装修不比黎远山办公室的监狱风格，但色彩、样式也完全没有顺从兀行止的心意。仔细看，灰暗边缘处还能发现实验仪器的存放点。
路子墨并没有直接给兀行止治疗用药，而是出门打了一个很长时间的电话。
兀行止身体脱力，动弹不得，百无聊赖地梳理白天的事情。
药，他确实是故意不喝的。
但身体弱得挺不到下车，他也确实没想到。
在他看来，路子墨所谓的“救他”也不过是想让他取代黎远山的位置。他想帮助他老板拓荒，助力老板解开前世恩怨虐恋情仇。
这事吧，兀行止不理解也尊重。
甚至愿意牺牲寿命能量出几分力。
左右不过是合作关系。他一批族人耗尽全力也只救出一个，自然要学会龟缩着做人。
但经过今天的对决，兀行止真心觉得，他被人耍了。
他确定以及肯定，黎远山这位置就是萝卜坑本坑。并且完全没有任何可商讨的地方。
血墙、尸体、时间差，看着吓人，其实也不过是时间空间的相对扭曲。黎远山说这是悬案，就应该明白其中的超自然力量。既然已经超出既定的边界，那就没必要再自缚手脚，再从人类世界的运行规律中寻找答案。
这点东西都要琢磨半天，还时间差……
兀行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禁跟着怀疑路子墨口中黎远山的清奇手段。
难道真的有什么后援，或者是什么别的能力？
兀行止神色呆滞，手指跟着思绪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床面。
抛开别的，他现在更为疑惑的其实是那枚戒指。
五年前，路子墨只一心攻读精神药理学方向的博士学位，还不管他在哪里沾花惹草撒欢。
当时他百无聊赖，下班在晨钟苑里鬼混，也就恰好遇到了这个女孩。
细眉杏眼，小小的个子，如果不是手里拿着刀，恐怕兀行止真会把他当成苑里内部人员的亲属对待。交谈中，那女孩不断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款式也恰好与今天的这款雷同。
但按理说，不应该是她啊。
兀行止暗自思索道。这款从古董仓库玻璃柜里排查出的戒指，必定价值连城。而那女孩的穿着打扮，不能说是衣衫褴褛吧，但也称得上是朴实无华。他阅人无数，能让他有记忆点的简朴，起码不会再有能力购买这个古董。
“那还会是谁呢？”
兀行止呢/喃出声，失神中，看着路子墨远远地走了过来。
他神色愠怒，看样子还没从刚刚那件事中缓过来。
兀行止无辜地眨了眨眼，在想侧头逃避的瞬间被路子墨钳住了下颌。
“能动了？”
兀行止转了转眼睛。
路子墨把液体注射进颈动脉，冷冷地看着兀行止吃痛皱眉。
“会说话了？”
兀行止用力地眨了眨眼皮。
“……”
“养这么大了，还是个养不熟的——”
路子墨加了几分力气，但还是没忍心。
他拔出针剂，转身喟叹。在回去扔垃圾的路上，身后紧随的目光里，尽是失落与迷茫。
第二天，没等路子墨催促，兀行止就先行一步地服下了药剂。过程顺畅得像是在赌气一般，路子墨也没甚在意。
和昨天一样。
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已经很久了。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兀行止就习惯于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做出反抗。而对此，路子墨只平静旁观、佯作不知。
落地窗的风微微吹着，蓝色的微光被分解成活跃的因子，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一呼一吸，消失，跳动，渐渐的，渐渐的，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变成了红色。
路子墨点了根烟，懒懒地倚着墙面，在落地窗前，就这样看着自己养大的兀行止在药物作用的发力下微微抽搐着。
烟圈一层一层地挡在他们面前。带着浓浓的尼古丁的味道。在初醒的清晨，是无数层踽踽独行中涌来的薄雾。
兀行止奋力挣扎着起身，忍着剧痛。
他的眼睫太长，头太晕，迷离中，看不出对方是什么感情。
*
特察处，处长办公室，黎远山人高马大地拿着一沓文件，冲着大厅中/央的人大发雷霆：
“又迟到？第二天了！你是不是心里没点数？”
“抱歉，忘记定闹钟了。”
“忘记？”
黎远山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攥住兀行止的衣肩将人推搡到桌子边缘：“是在哪个金屋里缠绵悱恻吧？”
他手指往肩胛深处压按，亲眼看着兀行止眼尾肌肉疼得抽搐。
“上面的领导管不住我这个地方，到了这里，就收起你的小揪揪”
兀行止低了眉眼，胸口像是被什么顶住似的忽地将目光错开。
他面容太过机械僵硬，双目如深渊怪林般空洞无神。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愧疚心狠狠击中，黎远山突然良心回暖。
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揉了揉眉心，把文件推到兀行止手里。
“前面是三/大机关部门提交的案件线索和归因报告，后面两张是戒指遗留血迹的检测报告”
特察处承接司法机关的二次悬案，现场勘察、法医鉴定和技术侦查的线索都由移交悬案的部门直接供给。归因报告就是最终敲定此案为悬案，需要移交特察处的关键原因。但一般而言，为精准排除案件，特察处还是会在筛选关键信息之后复勘现场，串联关键证据。
兀行止提不起兴趣，手指在两个文件之间来回翻弄。
黎远山绕到侧面，手掌“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抓紧时间看！”
意识到自己有点凶，又心平气和地补了一句：“这个案件的推理需要梳理出全部的支线，然后打破逻辑链重新排列。”
“很麻烦”
他意味深长，虽不失嘲讽，心里却莫名涌出一种怪异的情感。
兀行止没管他的神情语气，只点了点头，无味地翻开纸卷。
*
和他猜想的完全不同。
这个案件的悬案归因，落款时间为4422年9月17日，而案件线索的归纳时间为4425年9月。两个文件的时间间隔整整3年。并且，9月17日，刚好就是前天。
所以黎远山说得不错，清理现场是初次，也确实是第二次。
早在三年前，三大机关就已经根据报案情况早早勘查现场、收集了线索。
兀行止继续往下看。
初次报案时，法医根据现场血液在墙壁上的覆盖面、干涸情况以及墙壁内血液的渗透深度，综合判定伤害类型——DNA配型者失血休克而亡。但是当时并没有找到受害者的尸体，私人展览馆展览厅和仓库的展品也没有丢失。因此，公安机关在搜查无果后，只将案件算作长期未结案件，性质定义为蓄意谋杀和制造恐慌，并对犯罪嫌疑人采取长期追逃措施。
因为段庭远长年在外，且具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在受害人家属的长期催促与诉求下，为维持私人展览馆的经营，司法机关相关部门只能撤除现场警戒线，布控之后暂缓追查。
未曾想，三年之后，私人展览馆老板的新鲜尸体会突然出现在血墙现场。
在层层监控之下，受害者作为战利品被遣返……
无论之于哪种原因，都让人不寒而栗。因此，在监控和监察人员都无法提供具体线索之后，负责部门直接提交报告把此案并为悬案交由特察处侦查。
但若只是这样便转为悬案，逻辑的完整性还是有所欠缺。
兀行止两指摁了摁眉心，手指捻页又翻开下一篇。
路子墨和兀行止
他们之间……有一种相处许久之后形成的一种很特殊的情感。但，或许不是爱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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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异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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