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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去给他拿个鞋套”
黎远山已经走到了地下仓库,相比展示藏品的正厅,这里的灰尘才是真正的粒粒可见,猛如旋风。兀行止袖口掩面,捂住口鼻,但还是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抬头,刚好对上随行人员质疑的目光。
“……”
倒不是说新人的临场反应不能够存在,只是这种菜鸡指数拉满的新人跟在黎远山旁边,就挺让人匪夷所思。
除非,这是次抛的炮灰。
兀行止倒没怎么在意,他揉了揉鼻子,腰挺得倍儿直。
黎远山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口罩递过去,朝守在门口的负责人员点头吩咐道,“门打开,让他进去清理证物。”
“他?”
随行人员一脸疑惑,虽感到不可思议,但还是乖乖照做。
黎远山没抬头,径直走向对面的那个房间。
与此同时,一层熟悉的气味从他身侧隐隐飘来。黎远山眼皮忽地一跳。
“别!”
“动”字没出声,兀行止就“唰”的一下推开大门。
浓烈的尸臭味夹杂着已经不太明显的血腥味扑面袭来,映入眼帘的是歪倒在架子旁的一具蜷缩着的,已经巨人观的尸体。
兀行止下意识地想要往前,但下一秒,他的视线就被尸体背后的三面的血墙所强烈吸引。
血墙高5.7米,从上到下都被一片黑棕覆盖。上面的血迹已经被风干氧化,但呈放射喷射的形状和向下晕染流淌的路迹又栩栩再现着死者当时的惨状。
兀行止愣在原地,随行人员突然“唔”了一声,随后直接缩头弯腰吐了出来。
“怕了?”黎远山硬着头皮上前,单手插进风衣兜里,怎么看都有点不自然,“怕了咱就先走,不用非得在这里杵着”
场面过于壮观,黎远山拽人没拽动,颇有点心虚地对上兀行止的眼睛。
“你是不是……”
兀行止手指隔空点了点脑袋,冷静思索该如何委婉告知上司精神有问题的事情。
突然,身后闪过一个人影,以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打破了两人的尴尬。
“唔——”
“我……”
“那个,我……”
看着两边同样憋得发紫的脸色,黎远山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他也顾不得跟新来的斗智斗勇了,伸手一把抓住兀行止的衣袖,强制性地把人拉到对面的房间。
“清理这间”
门没关紧,就听到了黎远山在外面的训人声,兀行止怂了怂肩,感慨似的套上趁乱从李文那顺来的鞋套。
这间库房就朴素了许多,除了周围的瓶瓶罐罐以外,鲜有什么刺激性的东西。
还是不够信任啊,兀行止叹了口气。
不过这才算正常。
三年的突击训练让他对侦查技巧熟记于心,但走现场案件最重要的还是观察能力和应变能力。兀行止逐步摸查周围藏品的异样,耳边却时刻离不开外面的动静。
不似刚才的腥风血雨,一番混乱之后,黎远山倒成了弱势的一方。
兀行止戴着手套的纸端慢慢游离在货物架边缘。
门外,黎远山被一位制服穿着的人挡住了去路。看架势,至少也是个平级。
齐平风尘仆仆,看样子是奉命前来。目睹了刚刚的一切,下意识地就张口指责,“姓黎的,让一个新人去清理这间屋子,你真不是存心找老师麻烦?”
“我找他麻烦”,黎远山顿了顿,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他那半截入土的病样儿,就算我想找他麻烦,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再说了”,黎远山点了点地上两滩呕吐物,似笑不笑:“一个队伍,半群废物,我是嫌事情还不够乱吗?”
齐平不说话了。准确来说,是无法辩驳。
他很少在工作上跟黎远山打交道,但也知道,自黎远山上任以来,齐立民前前后后没有理由地往他队伍里塞过好几次人。
黎远山犟种,横在中间,但拗不过上面几次施压。闹了几次之后索性全单照收,养在队伍里吃闲饭,工资挂在齐立民身上。
这次自然也是这个流程。
只不过新来的那个,半死不活,黎远山连开胃菜都没敢给他端上来。
齐平叹口气,末了,才听到那边虽硬气但有点尴尬的声音,“今天昏头,方向走错了。”
“?”
“不至于这样整他。”
黎远山从齐平兜里摸出根烟,没点,塞进齐平嘴里。“回去吧。别在这跟监工似的。”
他语气不耐,烦躁声中又有些气馁。
若换成旁人,对着齐平这样说话,无论职位高低,齐平都得冷脸怼两句出出气。
只是,若是黎远山,这语气就显得着实委屈。
黎远山给清理现场的人员让了条道,依次戴上手套鞋套走进门。
“话都传完了还不走?”
“不走”
齐平喟叹一声,掏出火机打算点烟,想了想什么又放下了:“我看老师对这人挺挂怀的”
“你考察考察,可能跟之前的不一样呢”
“因为没吐出来?”
黎远山翻了个白眼。
还想继续吐槽,身后,一个浅白色衣衫越过制服匆忙地闯入眼视线。
齐平丝滑挑眉低眼点火,半倚着墙壁,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
“黎处长”
黎远山嘴角下撇,看样子是又要冒火。
兀行止匆忙掏出手机亮照片,没给他这个机会,“刚刚2号房间有一枚戒指,上面有遗留血迹。”
“戒指?”黎远山露出难以置信的笑容,“款式,大小?”
“款式,额,翡翠?大小……”
兀行止把手机往黎远山面前怼了怼,“你自己看?”
门边传来一声嗤笑,黎远山朝那边瞪了一眼,齐平没收住,滋着牙叼着烟跑了。
证物清理结束,黎远山带着“立了功”的兀行止回到处里,两人分坐对面久久不能平静。
“戒指,我没碰,还拍照给你取证了”
“对”
“血墙,我没吐,那门只踏进去半只脚”
“嗯”
兀行止瘫坐在凳子上,对黎远山这一出疯狗行为感到深深的疑惑。
“所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什么是我坐在这里?”
“这里是犯人被审讯的位置吧?”
“哪个人跟你说的?”
兀行止嘴唇微抿,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
黎远山点了点桌面,似笑不笑着地说,“记住了,这种布局,这种色调,是你领导办公室的独特风格。上班第一天,先和他熟悉熟悉。”
“可我已经下班了。”
“是吗?”
黎远山抬手看了看表,不依不饶,“上午迟到了45分钟,现在才下班15分钟”
“本还没赚回来呢”
兀行止:???
“是你们提前上班,你们提前安排行程——”
黎远山闻言耸了耸肩,兀行止气得脑壳发昏,大脑飞速运转这场俩小儿辩室之源。
……
黎远山的办公室整体灰暗,有门无窗,只有两张方桌并一对板凳在里面孤零零地立着。头顶上空还挂着一盏白灯,四方八角都是摄像头。乍一看,不认成审讯室都难。
还有那个上下班时间,对接人员明明已经确定给他请了半个月的假,他怎么可能想到会突然被叫过去看现场。特察处跟现场和他有没有必要关系是一回事,随叫不能随到,大早上还要被那个人紧急叫过去交代事宜又是另外一回事。
……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兀行止此刻坐立难安,双眼紧盯着黎远山手腕上的表盘、表针,只想回家。
“急什么,我又不是恶魔”
黎远山笑了笑,把腕表表带解开,平放在兀行止面前,“三个问题。”
“你来做什么,能做什么,做过什么?”
“不限时?”
“当然”
黎远山以为会有什么长篇大论,然而眉梢还没放下,就听到了对面行云流水般的丝滑应答。
“来混吃等死,能协助办案,做过……额嗯,训犬师”
兀行止面色坦然,声音平淡,丝毫不觉得这句话有多冒犯。
特调处敢让他来就说明他的背调结果完整且干净。那个人也跟他说,想做什么就放开了去做。至于这位一把手,能用这样俗套的方式审问对方,实际的办案手段可想而知。即使他不来这地方搅局,这人也坐不稳这位置。既如此,倒不如给他点颜色看看。
黎远山没计较兀行止的夹枪带棒。
反倒顺从地“噢”了一声,两指夹起桌面上的证物袋,视线随着手指的拨弄平移到兀行止脸上。
“知道特察处为什么特别吗?”
兀行止老实摇头,“不知道。”
黎远山低笑,“特察处之所以特别,是因为接的都是被筛选过无法正常结案的悬案,就像这次,那面血墙,血液的基因检测与受害者相符,血液的渗透量足以使一个人失血休克。但是血液被氧化的时间却与尸体的死亡时间存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差。”
“这个时间差才是我们查案的重点。”
“是”
兀行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有无数槽点逆流奔过。
不过,得忍。
黎远山话题一转:“所以你是怎么在司法机关清理过现场之后找到这个戒指的呢?”
“和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黎远山一本正经道,“查的是悬案自然就要防得住外人,这个戒指几轮人都没找到,怎么就出现在了你的手里。”
是自己携带打算邀功的,还是帮助同伙恶意引导的,亦或是——
“黎处长”,兀行止敲了敲桌上的表带,哭笑不得,“您的思维也太发散了。”
“复勘现场有新发现才是众望所归,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要被怀疑了呢?”
“你就单纯”,兀行止咽了咽差点被呛住的口水,委婉说道,“你如果质疑我的忠诚和实力,大可直接拿着证物前去化验,何必在这里揪着我不放?”
“再说”,中间停顿了几秒,待表盘时针稳稳指向数字“8”,兀行止“倏”的一下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地为这场糟糕的问话按下暂停键。
“不也是黎处长让我去清理现场找证物的吗?”
“堆了几层灰的地方能被翻天找几轮”,他摇摇头,拎起旁边被黎远山扣下的挎包,眼底清波平转,啧啧感慨,“黎处长真是什么玩笑都能开出来。”
被戳穿谎言的人满脸松弛地“哼”了一声,也不恼火也不尴尬也不愧疚,就顺着那个端详背影的姿势慢慢斜倒在背后靠椅上,远远地,望着兀行止拎着包走向门外。
齐平:这好好的,咋就昏了头了?![柠檬]我不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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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血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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