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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定谋

朔风自西向东,二九之天已是雪被长原,路面上滴水成冰。

东苑中冬景皑皑,枝头檐下横着冰棱子,“砰”一声砸在地面,是魏珩捡了石头来打着玩。

魏淮摔了刀笔,拍案道:“你这又是闹什么?”

魏珩裹了棉袍也不嫌冷,屈膝坐在门槛上,头也不回:“我高兴着呢。”

脚步声由远及近,魏淮把他从门槛上拽起来,拍了拍他的衣袍,“这么大了也没个正形。”

魏珩闷不吭声,任他打发。

北雁早早归南,檐下的春燕也不知所踪,风声呼呼作响,魏淮叹了口气,把门合上,室内顿时暖和不少。

“你就这般厌恶越离?”

魏珩这才正眼看他,冷哼一声:“他伪侍二主,分明是不安好心,你还纵着他。”

一年前,魏淮在馆舍门前遇到一人,此人三言两语将他的处境言明,又故弄玄虚,要他明日同一时辰来此相会。

魏淮本无意再去,可他一句“末子势成,你孤身一人想护与四公子周全,孤掌难鸣”,道破自己多年心结。

第二日,他如约而至,那人却迟迟不曾露面。

他怒起心头,如若此人出现,再留不得,他必要杀之泄愤。

他入巷缓行,那人便在东苑门前等他,端的是无事人般的从容自在,未语先笑,“我左思右想,馆舍门前人多眼杂,不是议事之地,四公子与我们同气连枝,又不在宫中,耳目偏僻,”他抬掌遥指墙内绿树,掷地有声:“依在下看,王霸之业,起于青萍之地,此处正合公子之意。”

世人都以为他魏淮争强好胜,不过是不甘人下,要争那方寸之地。

就连魏珩也当他是心高气傲,看不过魏明盛宠。可魏王只知为君不知为父,子嗣凋零至此也不以为意,他若不争,数年之后,哪有他与魏珩的立锥之地?

而越离一朝勘破,既令他心惊,又不禁莞尔。

一番促膝长谈后,他将越离拜为幕僚,后得知他本为楚质子随侍,也不改其意。

他在朝中拥趸渐增,少不了越离的谋划,魏珩也因此不得不正视此人,将他列为魏淮首害。

魏淮摸了摸他冻僵的脸,怀柔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我又不是无头苍蝇,他若真心怀不轨,我自了然于心。”

魏珩覆上他的手,激动道:“可他巧言令色工于心计,万一你一个不察被他害了,我上哪说理去!”

“笃笃”

“二位公子,戍文先生与公孙先生已在前堂相候。”

戍文先生即为越离,化名戍文。

公孙誊在舍人中素有文名,他才气过人,身长八尺宽肩阔背,看人惯以斜睨,蓄着一把短须,貌不惊人,有邪气凝于眉心,令人不敢久视。

他十九游魏,在此呆了六年,三年前士于公子淮。

公子淮礼贤下士,诗书朝事尽问于他,羡煞一众待价而沽的舍人,谁知半路杀出个不明不白的什么戍文先生,与他分席而列,共为座上宾,还屡屡献计得公子之意,将他的意见撇之不顾。

公孙誊捂袖跪坐于越离对面,冷眼看他把冻得发青的一双手在炭盆上翻来覆去,讥笑道:“不过二九之数,戍文先生便冻成了鹌鹑,安邑城向来冬寒苦长,先生可别冻坏了一身薄骨。”

安邑的冬天太冷了,每每出门,越离都要下一番大决心。

他牙关打颤,稍息方歇。炭火噼啪作响,烘得他周身渐暖,闻言墨眉一挑,不甚在意道:“多谢公孙先生挂怀。”

公孙誊观他面皮泛白鼻尖微红,越发不齿,索性撇眼不看,两人对坐无话。

少许,公子淮歉声而至。

“二位先生好等,乃长瑾之过也。”

两人起身揖礼,异口同声:“公子言重。”

紧随魏淮其后的侍女捧着一盒木匣,径直放在公孙誊身侧,“这是公子为公孙先生准备的冬礼,公孙先生可开匣一览。”

魏淮将臂弯的玄色狐裘披在越离身上,接口道:“正是,公孙先生看看可喜欢?”

“戍文先生披雪而来,这件狐裘可还暖和?”他系好挽带,替越离整了整毛领。

越离笑了笑,心下不免多了些暖意,“多谢公子体恤,很暖和。”

匣中俱是金银之物,能顶越离身上三件狐裘,公孙誊面上却不见喜色。

“公孙先生意下如何?”魏淮转身问道。

公孙誊拱手:“多谢公子体恤。”

魏淮置于上座,开门见山:“请二位先生而来,是要问有关西戎扰边之事,二位可有高见?”

魏国地处中原边境,西戎时有骚扰已是常事,此次严冬又至,比往年还要更酷寒些。

西戎来势汹汹,魏王本就摩拳擦掌,相国年老又病,魏王以陪护为名扣下陈修枚的将军符,朝中新贵纷纷上表。

越离垂着眼,等公孙誊先行开口。

公孙誊见他一副鸵鸟样,昂首阔气道:“某以为机不可失,三年前公子已历经沙场,又武学不辍,自当上表明公子报国之志,比之一众庸碌,大王定取意公子,待得胜归来,公子军功在身贤名在后,何愁不志也?”

魏淮沉思片刻,颔首道:“戍文先生可有高见?”

越离道:“某以为公子应当上表奏请陈将军挂帅,再抗西戎。”

公孙誊怒斥:“大王扣下兵符,已是对陈家专权不满,你还要公子去抚大王逆鳞,居心何在!”

魏淮不语,望向面色如常的越离。

“公子,西戎与魏边打了多少年仗?”他不答反问。

一开始魏淮不喜他这般问答循诱,恍若谆谆教诲,但越离每出其意,便也习惯了,于是答道:“不计其数,中原与戎狄之恨,自古有之,魏国建国以来,不下五十年。”

“灭韩只在五年之间,五十年不灭西戎,西戎与魏国,孰强孰弱?”

公孙誊再怒:“区区蛮戎,怎可与我中原大国相提并论,竖子休得口无遮拦!”

越离冷下脸来,眼风如刀横扫而去,他鲜少面露愠色,倒令公孙誊一时噤声,愣在原地。

魏淮稍解其意,仍是不解道:“先生之意,西戎强敌当前,不可轻敌,为陈将军说情,乃是为护我大魏,可父王已有厌弃之意,怎好再越雷池?”

公孙誊轻哼一声。

越离略缓颜色,娓娓道:“往年若西戎来犯,多择初秋之时,此番冬后来犯,天寒地冻,其凶悍更在惜命之上,若非百战之帅领兵压境,恐有城破兵溃之虞,届时再召神兵,不免手忙脚乱,伤兵折民,前途未卜。此战非陈修枚不可,意在其三。”

“其一,陈将军凶名在外,若置之不用,派出无名小将,倒涨西戎士气。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西戎来势汹汹,不求不战,但求未战先怯,已败三分。”

“其二,公子为陈将军述功陈情,乃是逆流而行,大王在济济新贵中自然一眼便看到公子,为己求功与为国求安,态度鲜明,大王与群臣共视之,表不表在公子,取不取在大王。大局当前,忠心已表,有何损之?”

“其三,公子在朝中势力未稳,陈家是朝中显贵国中贤族,门客众多,向来与王储之争秋毫无犯,此番上表,虽不至雪中送炭,却也不曾落井下石,公子为人,可见一斑,众人心中未必没有偏颇。”

“一表陈上,利国利民利君利己,有何损之?”

越离端起侍茶润了润口,交由魏淮定夺,思及其他,目光有所游移。

公孙誊不以为然,坚持道:“王意岂可揣度?大王对陈家忌惮由来已久,兴许正准备杀鸡儆猴,公子明鉴,那陈修枚纵有凶名在身,可并非百战百胜,自古险战出名将,公子英武,岂不如囊中取物?”

越离古怪地瞥他一眼,放下茶盏静默不语。

魏淮苦笑摇头,安抚道:“先生敬我,长瑾自当勉励,只是大敌当前,我与陈将军孰轻孰重,长瑾心中有数,不敢冒领。”

公孙誊面色一僵,还欲再辩,被魏淮抬手打断:“我意已决,二位先生辛苦。”

木炭烧红截面,噼里啪啦地摔进火腹,室内温暖如春,室外风雪交加。

公孙誊心中亦然。

这并非他第一次输与戍文,意见相左时有发生,魏淮每每思而后定,意在他方。

他公孙誊也是人中至材众口称颂,怎好为他人作嫁衣,平白成那跳梁小丑,衬得戍文智计无双?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深深一拜,“蒙君不弃,感念君恩,公子帐下已有高人,公孙不才,自此便江湖中来,江湖中去也。”

魏淮从奏文中抽身,问道:“先生过谦,不知先生去后,欲往何处?”

他竟然不留……

越离平静的目光扫来,令公孙誊如鲠在喉,牙关紧咬:“天下之大,想必自有我的容身处。”

魏淮不无可惜地叹息道:“既如此,长瑾蒙先生相伴一途,幸甚至哉。”

他嘴上说着不敢,头颅高昂,越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待他们道别过后,方注意到桌上的木匣。

魏淮显然也看到了,未置一词。

门扇一开,寒风趁机而入,又被侍从好生关上,隔却一方风雪。

越离看着那一隙的风吹雪打,未战先怯,转头对上魏淮的视线,“霜天冻地,借公子宝地暂避。”

魏淮笑了,“先生哪里话,若先生能长留,才是我求之不得。”

越离避其机锋,调转话头:“闲来无事,可为公子拟奏。”

“那长瑾便懒上一笔,仰仗先生了,来人,上笔墨。”

笔墨遂至,简牍铺陈。

越离挽袖握笔,凝神细思,少顷提笔挥就。

魏淮在旁研墨,心不在焉,并不探看。

一漏之后,越离吐出胸中浊气,搁笔道:“公子请阅,不足之处,可令改之。”

他退身让位,魏淮上前观望,讶于其辞竟与自己文风相符,又有“暗送秋波”之意,令人悦而纳之。

“公子文风锐利而不失温于人,我曾拜读公子朝作,堪堪仿了个形似,免去公子措辞之苦。”

魏淮读了又读,实在挑不出错来,拉住他如获至宝道:“其言铮铮其辞诤诤,恳于心切于文,神思敏捷,形似倒委屈先生了……”

他叹服道:“先生与我同岁,实在令我汗颜,不知先生师从何人,好教我敬仰神追一番。”

魏淮言已至此,再推脱自己师出无门,便是托大不识抬举了。

“我师从避世之公,不愿透露名姓,公子莫要折杀我。”

魏淮也不追究,只连连叹赞,令他如芒在背。

“此次伐西戎,没想到楚国会出兵助我,不日楚军便借道而来,不知先生作何感想?”

越离当然知道楚军将至,此计为他所献,一则卖魏国个人情,二则两军合盟,可彼此借鉴,知己知彼,以待后来,三则楚国国力日盛,这几年楚覃没少东征西战降服各部,收部族为氏族,事楚为臣。

楚军将至,既是出力,亦是威慑,对楚燎的境地也会好上许多,魏王若想拿他来磨刀,也需掂量掂量轻重。

“外敌在前,同为中原文化宾服之臣,楚国怎可袖手旁观。”

魏淮有些意气上头,咄咄道:“若将来魏楚开战,先生以何择之?”

越离装傻:“公子多虑,魏楚相去甚远,远交近攻,怎会奔劳交戈?”

风雪渐停,跋涉之人该上路了。

“原来如此。”魏淮笑着放开他,替他理了理衣领,了然道:“先生劳心劳力,我欲遣车马相送,又恐为先生招来非议,回去后还请饮些姜汤御寒,当心寒邪伤身。”

“公子周到,多谢公子赠我狐裘,这便去了。”

“先生保重。”

“公子保重。”

那抹玄色消失在门后,魏淮负手而立,下席案上的木匣静置一方,近在咫尺的奏表上,墨迹已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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