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面色晦暗不明。
“你休要浑说。哀家心肠从不似你一般歹毒。”
许太妃“哼”了一声,尔后在李太后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只能叫彼此听得清楚。
“李挽,承平四年你怀孕之初,龙兴池上方有金龙盘旋,你生下的,的确不是位公主呢。”
与此同时,江王趁许太妃不备,将腰间折扇飞扔出去,正正好好将许太妃手中的金簪打落。
尔后疾步将李太后从许太妃的怀中救了下来。
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岁檀瞠目结舌。
江王先前不是说自己不会武?
岁檀向来觉得自己是喜欢温文尔雅类型的男子的,可是如今见江王这番矫健利落的动作,却也不由地看痴了。
坦白而言,江王虽生得面若冠玉,又举止文雅。可眉眼之间若是仔细来看,却另有一番英挺之气。而在他平时从容的步履间,也隐隐有一种克制而有力的气度。
所以他先前书房一侧林立着的那些兵器,并不是什么摆着好看的,而是他的确都会使?
又见殿上的李太后与皇帝两人对江王的身手大有些见怪不怪的模样。
岁檀心道:原来只有自己不知道江王会武。
那她偶尔晨起在院子里凭着大学的记忆练的什么太极拳、太极剑的,在偶尔路过的他眼里难道都是笑话吗?
她现在觉得江王那时看自己的眼神中,绝大部分都感觉是在看菜鸟不会飞硬飞啊喂。
她正想着,脖子却忽然被人紧紧掐住,叫她喘不上气来。
不是,许太妃我们无怨无仇不是吗?
谁也没想到许太妃会突然转而挟持站在殿里近似空气的岁檀。
岁檀被许太妃头上戴着的另一根黄澄澄的长金簪给晃了眼,她此时顾不得思考,登时抬手从许太妃头上将金簪拔下,没有片刻犹豫地用力扎向许太妃。
这一扎正好扎在了许太妃的胸口上,她的胸口汩汩流出鲜血,原本素灰雅致的衣裙上霎时间开出朵朵“牡丹”。
岁檀捂着脖子不自觉呛咳几声,心中暗想:警察叔叔,我这应该算是正当防卫吧!
许太妃最后掐的那一下实在用力,她现在忽然眼前越发模糊起来,在她身体不自觉向后倾退之际,触碰到了一道宽厚的胸膛。
她闻着那人身上的淡淡莲香,一时莫名地安下心来,昏倒在了他的怀中。
江王立时扶着她将她平放在地上,而后毅然地将唇贴在了她的唇上,又用手不断地给她按压胸部。
周遭皇帝、太后的勒令声,侍卫的拖拽声等全都被他屏蔽在耳外,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小坛千万不能有事。
如此按压、送气多次,他看见她浓长的眼睫渐渐扬起。
岁檀的眼眶被与她不过一根头发丝距离的江王的面容所填满,彼此呼吸可闻。
她瞬间红了整张脸。
不是不是不是,古人也会心肺复苏、人工呼吸?
这时,李太后的声音温和地在岁檀耳边响起。
“江王妃,你可还好么?”
岁檀赶忙向后退了退,与江王分了开来。
又轻咳了几声:“妾……妾身觉着好多了……”
李太后舒了口气:“那便好。今日叫你跟昱儿受惊了。昱儿,先扶王妃回府休息吧。许太妃跟你母妃的事,哀家与皇帝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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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岁檀与江王一左一右坐得颇为拘谨。
岁檀咳了咳,忽问:“殿下救人的法子,有些新奇。”
别他也是穿越来的吧?
江王声音低沉:“本王先前年幼,以为母妃是因自缢导致窒息而亡。于是遍寻医书,在书中发现若因自缢致使窒息,便可按压胸部与对口送气交替。只是可惜本王此法会得太晚,不能及时救得了母妃。”
岁檀自觉勾起了江王心中的陈年伤痛,一时无言。
江王眸中哀思渐止,复问:“小坛你对佛法竟也有研究?”
先是在尘山寺门外与空明师傅对了几句佛偈,后又在殿上解读空明临终前的身姿手势。
想不到她身在慈幼局,却竟也聪颖好学至此。
岁檀尬笑几声,囫囵说道:“是我瞎编的,反正陛下也不会亲自去查验空明师傅最后圆寂的坐姿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可以证明师傅是有难言之隐,才难以将真正的奸邪揪出来绳之以法。”
而江王也并未纠结,目光却直直盯向面前车幔的某一处。
“只是许太妃方才在殿上,却又说太后当年也曾在母妃的汤药中动了手脚。本王担心,母妃当年之死,除却因为许太妃的暗中指使,也少不了太后在其中推波助澜。若真如此……”
他与皇兄、六弟之间恐怕便再无什么兄友弟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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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狱内
许太妃瘫软无力地倚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垂下眼帘,嘴唇翕张。
李太后颇有些焦急地问向太医:“她怎么样?”
太医躬身回道:“禀太后,此簪虽避过了要害,然太妃却失血太过,仍有性命之忧……”
李太后烦躁道:“好了太医,哀家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跪下身去。
“微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正此时,许太妃缓缓睁开眼,惨白的双唇竭力勾出最妩媚而轻蔑的笑来。声音虽低沉无力却字字掷人心上。
“你放心……黄泉……路漫漫……若无你相伴,我如何……甘愿独行……”
许太妃说完,挑衅地笑了几声,尔后又呛咳连连。
李太后摆了摆手,叫太医与宫人退却。
待周遭静默至极后,矮身将脸贴近许太妃。
问的却不是给殷太妃下毒一事。
“你说龙兴池上空金龙盘旋一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太妃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此时气息也已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一手撑地向后将身子靠直了些。
“且取些水来。口干,实在难言。”
李太后忙起身给她倒水。
许太妃用过水后,将那杯子重重地摔砸在了地上,直叫人心头一颤。
“李挽,给本宫将这碎裂的杯盏残片尽数捡来。”
李太后忍下愠怒,像个奴婢似的将碎裂残片一一捡起,用帕子包住送到了许太妃面前。
“你快些说。”
许太妃笑得桀骜。
“急什么?近前些,你站得太远,本宫说话累。”
李太后复又矮下身,将头近至许太妃面前。
只听“啪”地一声,许太妃那沾了胸口鲜血的手打在了李太后脸上。引得李太后身子不由地向后一撤,脸上乍现的红印不知是血还是被打出的血瘀。
李太后捂着脸难以置信:“你敢打哀家!”
许太妃一笑:“别用你那眼珠子瞪着本宫。”
尔后向李太后倾了倾身子,“你也知道疼?先前你每每掌掴于我,可曾想过时至今日,你我会易地而处?”
李太后起身钳住许太妃的下颌,使之仰视自己。
“时至今日,哀家依旧在你之上。劝你莫要张狂,否则哀家没什么耐性留你在此猖狂。”
许太妃淬了一口血在她手上,笑得张狂。
“我既敢说出来,自然有法子叫你不敢杀我。若我死了,你那流落在外本该承继大统的先帝亲儿,又该如何?”
李太后眉头一凝。
“你浑说什么?“
许太妃笑意潋潋。
“当年你怀有身孕之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才人。本宫身为德妃,又掌后宫事,权同皇后。你以为,你当初瞒天过海,将所生之女命人用男婴调换,本宫会不知吗?”
李太后眸中惊惧。
“你……你想做什么?”
许太妃收了笑,捂着胸口,颤颤起身,表情肃然起来。
“只是你未曾料到,你原本生的就是一条金龙。”
眼看李太后眸色由惊惧变为疑惑,许太妃又靠着墙壁坐下身去。
“昔年你有孕,宫人皆见到庆安宫龙兴池上空有金龙盘旋。朝野内外众人皆言‘后宫中即将有真龙降世,必将护佑我大虞风调雨顺,享万世兴隆’。
“而那一年后宫中怀有身孕的只有你一人。若你此胎生的是皇子,此子既是先皇长子,又有如此祥瑞的加持,来日他必能被立为太子,成为承袭大统之人。
“就算你没有这个心思,你李氏一族也不可能放过如此机会。只是十月怀胎,变数太多。何况分娩之时,也不能确保你怀的确是皇子无疑。
“于是你联合你的父兄,一早便从宫外寻觅好与你同月怀胎的产妇,只待你临盆之时,若生了公主,则暗中将之调换,是也不是?
“只是你不知,本宫当年都尚未诞下皇子,焉能叫你生下那命定的太子,眼睁睁看着来日你以小小才人的身份踩在本宫头上。”
许太妃看着李太后但笑不语。
李太后尽力压住自己的声音:“你做了什么?”
“许你暗中偷龙转凤,便不许我将那璋玉换成纺锤?”
许太妃挑眉。
“本宫一早便叫人准备好了女婴,只待你生产之时将之调换。可本宫却没想到,你看着纯良天真的一副样子,竟暗中勾结你的父兄做了那样的事情。
“当初为你接生的稳婆是本宫找来的人。那产婆将你生出的皇子以女婴替换,遣人将皇子暗中送到了本宫的殿里。可当本宫去到你居所之外,等着见那假公主被抱出来之时。却仍旧听到了你诞下皇子的消息。
“而那稳婆也被你们杀害。那时本宫才知道,原来你们先前竟然存了跟本宫一样的心思。本宫本想将你们揭发,可眼见着殷妃那个贱人进宫不过一载,便被先皇专宠将她封为了贵妃,令她压在了本宫头上。
“本宫觉着,比起日后由她生下的孩子成为皇帝,还是由你的假皇子成了皇帝,本宫心中才更舒服。毕竟本宫知道你那位真皇儿的下落不是么?
“若本宫猜得没错,你以为自个儿当初真生下来的那位假公主,如今就是当今陛下的淑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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