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外面飘扬起了洁白雪粒，纷纷扬扬煞是好看，添了几分凄凉之感。
两人才刚走出落花苑，陆青泉微微抬头看了眼天色，转头吩咐身后的飞雨，“下雪了，你去拿两套披风和伞来。”
飞雨转身麻溜地跑进厢房，落花苑门口秦风站着，陆青泉坐着。
秦风在还没穿越前是南方人，只有小时候见过几次雪。后来长大后，几乎就没怎么见过雪了，即使是见到也只是细雪，刚一落地就融化的那种。
南方人对雪都有一种憧憬和执念，他也不例外。他站在陆青泉左侧，偏头望着飘洒的雪花，右手伸在半空中感受着微妙的变化。
“你喜欢雪？”陆青泉的目光落在秦风身上，带着点打量的意味，“你之前一直都被关着吗？”
秦风收回手，转身面对陆青泉时，脸上带着委屈之色，“之前……爹娘不让我出去。”
“无妨，倘若你以后想出门，可来寻我。”陆青泉从他脸上收回视线，直视前方，“你是一个男子，眼泪别总是说掉就掉。”
秦风虽然是傻子，但从外表上来看，和傻子完全不一样。他见过不同的傻子，有些傻子听不懂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些傻子什么也不懂，会走丢。
忽略掉身上的傻气和说话的语气，秦风完全和正常人无异。
飞雨取了披风和伞来，怀里被塞得满满当当，他把伞立在一侧，正想给自家二爷披上披风，就被陆青泉伸手接过披风来盖在膝盖上。
飞雨只好把另外一件披风披在秦风身上，走到前方去系着领口的带子。
收拾妥当后，飞雨转身把伞放在轮椅上，推着轮椅朝主院走去。
他们二房不得宠，外出是要向当家主母请示一声的，得到当家主母的准许才能出门。
主院这边陆夫人正在和贴身嬷嬷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响动，她当即就扶着额头目露厌恶之色，“宋嬷嬷，你去外面看看，是谁来了？”
宋嬷嬷福了福身，朝门外走去，见着院子里的主仆三人，褶皱的脸上满是威严，“二爷来了？二爷不在自己院中待着，这冰天雪地的来这儿可是有事？”
飞雨向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有几分谄媚，“宋嬷嬷，我家二公子想出去逛逛，所以特来知会夫人一声，还望宋嬷嬷……”
宋嬷嬷瞥了眼一言不发，面色淡淡的陆青泉，转身向屋内走去，“等着吧，老奴去禀告夫人。”
看不见人了，飞雨收起笑转身走到陆青泉身侧站定，“二爷……”
他欲言又止，陆青泉抬手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淡声道：“理应如此。”
秦风心中咂舌，心想这高门大院的规矩就是森严，连出门都要上报一声。而且看那宋嬷嬷的面色，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人。
秦风跺了跺脚，脸上带着几分不耐，“夫君，我们要等很久吗？”
“不会。”陆青泉偏头看了他一眼，安抚道：“安静些，待会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半晌后，宋嬷嬷出现在门口，居高临下道：“夫人说今日雪大，二少爷身子不好，为了二少爷的身体着想，等雪小些再出门吧。”
陆青泉正准备应下另想他法，身边的人便不乐意哭闹了起来。
秦风一听这话就不忍不住了，这明显就是欺负人啊。
“你是个骗子！你说要带我出去的，可现在根本就出不去！”秦风往地上一坐，抬手抹着眼泪控诉着，哭闹声径直传进了陆夫人的耳朵里。
陆夫人嫌恶地皱起眉头，刚伸出右手时便有丫鬟来扶着她起身，缓步朝外走去。
刚到门口，她便见到不讨喜的几人，心头的怒火瞬间就压不住了，“闹什么？有什么可闹的？”
秦风哭声小了些，抬起眼来打量着陆夫人，抱怨道：“母亲，夫君说要带我出去买衣裳，母亲为什么不让我们出门？”
陆夫人一脸不耐的模样，脸色阴沉，瞧着像是要吃人一样。
秦风往后缩了一下，更加放肆起来了，“母亲，你，你也要像娘一样用藤条抽我吗？好疼的，我不要被抽，我不要被抽！”
“还不去将二夫人拉起来？像什么话？”陆夫人呵斥着飞雨，并且狠狠瞪了陆青泉一眼，沉声道：“秦风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虽然是个傻的。但你作为他的夫君，怎可任由他胡闹？”
“母亲教训得是，是儿子的错。”陆青泉低垂着眉眼回答，侧身去安抚秦风，“别闹，地上凉，再不起来该感染风寒了。”
秦风抹泪的动作一顿，面前伸来的手苍劲有力，他顺势拉着那只手站起身，颤巍巍道：“夫、夫君，是不是我做错了？母亲为什么那么生气？”
“二少爷赶紧带二少夫人回去换身衣物吧，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宋嬷嬷赶在陆夫人开口前说话，“夫人也是担心二少爷的身体，二夫人会错了意，夫人没有生气。”
陆夫人被丫鬟搀扶着，一手紧紧捏着帕子，火气蹭蹭往上涨，压着怒意开口，“宋嬷嬷说得不无道理，泉儿还是带着秦风回去换身衣裳，得了风寒可别说是我这个当家主母的错。”
陆青泉扶着秦风回话，“是，儿子这就带他回去换身衣裳。”
闹了这么一通，倒是加深了秦风在陆府的形象，一言不合就哭闹，不合心意就哭闹，不愧是傻子。
见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陆夫人瞪了眼宋嬷嬷，阴阳怪气道：“哼，宋嬷嬷倒是会说话，我还没开口呢，哪有你说话的份？”
宋嬷嬷低头福身，请罪道：“是，老奴知错，任由夫人责罚。”
“罢了。”陆夫人转身进屋，心中憋的气儿始终没发出去，不由得讥讽，“一个傻子，一个瘸子。他陆青泉这辈子就如此了，这陆家的家业迟早是我儿的，待我儿继承了家业，他陆青泉……”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来，但这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心里都有底。
到时候大少爷继承了陆家家业，这陆家哪里还有二少爷的立足之地？
*
这趟门出得不顺利，范围只到了主院便又回来了。
秦风脱下身上的脏衣服，飞雨很快就把衣服套在他身上，“二少夫人觉得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风摇了摇头，低头整理着边角，“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谢谢你的关心。”
飞雨见这边没什么事，边朝主屋去回话。
秦风来到主屋时，陆青泉和飞雨正在说着话，听见脚步声陆青泉便把人挥退下去煮姜汤。
屋内只有两人，弥漫的气氛有些低沉，安静的氛围里，陆青泉不咸不淡的声音带着关切，“地上凉，怎往地上坐？过来让我瞧瞧，有没有被冻着？”
秦风乖乖把手伸过去，对方温热的手包裹着，驱散了些许的寒冷，“没有被冻着，以往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陆青泉拿上手炉，把他的手塞进手炉里去，叮嘱道：“以后要是冷了，记得把手塞进手炉里去暖着。如若身上冷了，便叫飞雨多给你穿件衣裳，听到了吗？”
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带着关切和暖意，秦风小鸡啄米般点头，笑眯眯道：“好，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青泉轻叹一口气，他在陆府的处境本就艰难，如今还要细心照料着一个傻子，这日子更加灰暗起来了。
“今日还想出去吗？”陆青泉收回自己的手，提起桌上的水壶倒着热水。
秦风双手揣在手炉里，听闻这话眉梢微扬，语气不足，“可母亲……”
“你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陆府真正做主的人是父亲。”陆青泉打断他的话，低头喝水的动作微顿，随即面不改色道：“以后，像刚刚那样的事情，能不做就不要做，知道吗？”
“为什么？”秦风眨了眨眼睛，眼里全是疑惑，“可只是想出去看看，这样都不行吗？”
他低着头，失落道：“我听夫君的话，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青泉心里莫名堵了一下，开口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今天的做法，换做是个心硬的人，你只会吃亏，不会达到想要的目的。”
陆夫人是续弦，这些年在陆府的名声本就不太好。因着陆夫人擅作主张让他娶了秦风这个傻子，陆老爷心中本就有些不满。
陆夫人不怎么计较，是因为在意名声，在意陆老爷对她的看法。如若换做是在平时，今日这事绝对不会如此收场。
陆青泉想到这些，放下杯子看着秦风，耐心道：“你想哭闹可以，但不许坐在地上，别人会笑话你。”
秦风懵懂回望，眉头拧在一起纠结不已，“会有人笑话我吗？那我以后再也不像今天这样了。”
“父亲不在府上，陆府由母亲当家做主，你以后见到她不可像今日这样，要对她恭敬一些。”陆青泉叮嘱着。
秦风虽是因算计嫁给他的，如果秦风听话的话，他不介意庇护着他。前提是，秦风不会给他捣乱，破坏他原有的计划。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又能做到何种地步呢？
想通这些后，这两日萦绕在心里的阴霾散开，陆青泉推着轮椅往外面走去。
走了一会儿见秦风没跟上，他停下侧头看去，“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秦风朝他靠近，自觉推着轮椅，什么话也没说。有些时候不说话就不要说话。
“今日无事，带你出去走走，顺便给你置办几身衣物。”陆青泉淡淡开口，说着打算。
这场婚事来得匆忙，落花苑中没有合适秦风的衣裳，身上穿的勉强合身。
秦风低头看了眼自己，虽说打着抱大腿的打算，但显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夫君，我有衣裳穿。”他强调道，显得很容易满足。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和秦家比起来，陆家称得上是天堂了。
毕竟在秦家不是被关就是被看着，不是穿不暖就是吃不饱。只要人不死，怎么蹉跎怎么来。
他在大佬面前把自己说成一个小可怜，目的就是为了让大佬心生怜悯。这样的话，就会在陆青泉心里留下细微的涟漪，之后的日子里就不会太难过。
陆青泉听闻这句话后并没有放在心上，秦风口中所谓的“有衣服穿”，大抵能御寒便可。不管合身不合身，也不管得体不得体。
“你是陆家二少夫人，无论是吃住还是穿着，都有一个该有的标准。”陆青泉尽量说的简单易懂，顾及到这么说秦风或许会听不懂，淡声道：“我让你如何做，你便如何做。不要拒绝，也不要反驳。”
秦风重重点头，脆声回答，“好，我听夫君的。”
耽误了些时候，但并不妨碍这次能够顺利走出陆府的大门。
陆府占据的位置很是宽广，周围几乎都是陆家的产业，就算有那么几座府邸也没有陆府的大。陆府周围围绕着高墙，两旁的青竹被雪压弯了腰，叶子上埋着厚雪，竹子本身上覆盖着一层透明的冰。
一阵寒风吹来，秦风没管自己，弯腰把陆青泉盖在膝盖上的披风往上拉了一把。
他的手称不上好看，能在骨节处瞧见一些疤痕，或许是自己玩闹留下的，也或许是被抽打留下的。不算丑陋，反倒是透着不为人知的心酸过去，带着几分苍白无力的意味。
陆青泉偏头看向他，眉头轻蹙了一下，“秦风。”
“啊？”秦风抬头，四目相对，一人懵懂充满困惑，一人清明带着沉稳。
琥珀色的眼眸很漂亮，唯独被清澈给破坏掉了这份美感。
陆青泉率先移开目光，伸手帮他重新系着领口的带子，“先顾好自己，我带了手炉，不怕冷。”
方才在屋中时，他让秦风跟上，秦风什么时候把手炉放下的都不知道。
系好披风的带子后，陆青泉把放在腿上的手炉拿出来递给秦风，“外面冷，你把手伸进去。”
飞雨急匆匆出来，手上还拿着两把伞，“二爷，二少夫人。”
陆青泉轻嗯一声，往后靠在轮椅上，“走吧，去白玉楼。”
飞雨心中一惊，余光打量着站在轮椅旁边的秦风，欲言又止，“二爷，这……”
“走。”陆青泉加重了点音量，无形之中带着压迫感。
飞雨走到轮椅后推着轮椅，一路上沉默不语。
秦风捉摸着两人刚刚的异常，心中震惊不已，白玉楼不就是陆青泉的产业吗？大佬这么快就带他去自己的地盘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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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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