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陆府的范围后,雪越下越大,飞雨把伞撑开递给秦风,自己则是撑开另外一把伞递给陆青泉。
他毕竟要推着轮椅,一个人干不了这么多的活儿。
雪花飘扬而落,世界都被染白,望不到远处的景色。却见建筑物的轮廓出现在眼前,如同一幅水墨画。
哈出的热气在半空中化作白雾,最终和空气融合在一起。秦风慢悠悠走着,心情说不上的舒畅。
一朝得见大雪,脑海中平白想起了一首悲凉的诗——他朝若能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①。
不等他收起这突如其来的心情,便被远处小孩的玩耍声打散。顺着声音望去,就见远处的枯树下,几个穿得厚实的孩童在玩着雪,他们头戴帽子,脸蛋红扑扑的,手被冻得通红。
笑声清脆,如同银铃声一样传出老远。
秦风双眼顿时一亮,收了伞放在陆青泉腿上,转身去雪地上揉雪。
他身影带着几分轻快,一副没长大的模样,飞雨有些为难,余光瞧着陆青泉的反应。
陆青泉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目光跟随着秦风,唇边带着一丝浅笑。
飞雨见着这一幕,只得把速度放慢下来,弯腰道:“二爷,二少夫人这么下去,怕是会耽误时候。”
嘴角的笑消失得一干二净,陆青泉瞥了眼飞雨,“他喜欢便由他去,不过就是耽误了些时候,无碍。”
“夫君,看雪球。”秦风喊了一声,雪团子便被丢到了陆青泉脸上,随后雪团散开些许,顺着下颌滚落。一时之间,脸上和半边身子都是雪。
陆青泉面不改色把腿上的雪抖落下去,转头看向继续捏雪团的秦风,淡声道:“如若得了风寒,可别嫌药苦。”
秦风动作一顿,脸垮了下来,直起身可怜巴巴盯着陆青泉,手上的雪团冻得手都红了。
“可是他们都在玩,而且……”秦风皱眉,似是在找着说辞,苦思冥想半天便不再开口说话。
陆青泉眉梢微扬,好整以暇盯着他,带着几分看戏的意思,“是吗?你瞧瞧他们。”
秦风看向刚才的那几个小孩,他们正在玩得不亦乐乎,但很快就被大人给搅乱。大人们一脸怒意,手上拿着细细的藤条,毫不留情抽在孩子身上。
“叫你玩雪,得了风寒你敢嫌药苦,看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天杀的,风寒刚好就敢来玩雪,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给我滚过来!我叫你玩雪,我叫你玩雪。看你脸都被冻僵了,看看你的手!”
秦风打了个哆嗦,赶忙丢掉雪团朝陆青泉跑去,站在轮椅边低着头,好似被吓得不轻。
“夫君,你也会抽我吗?”他话语里带着一丝恐惧,想来之前在秦家经常被父母抽打。
陆青泉握住他冷冰冰的手,眉头狠狠一皱,太冰了,就像是握住了冰块。
“好端端的,我抽你做什么?”陆青泉低头把手炉拿出来递给他,声音微沉,“先抱着暖暖手,过会儿再把手伸进去。”
“哦。”秦风乖巧听话,双手抱着手炉,飞扬的雪花落下,落在头上和肩上。
陆青泉轻叹一声,“早知晓是如此情况,今日便不出门了。”
但话已说出口,且他们也身在外面,这个时候回去也不太好。
“走吧。”陆青泉话语刚落,三人便踩着雪朝前方走去。
靠近鸡飞狗跳的地方,大人们见着陆青泉,纷纷噤了声。
而小孩们则是好奇地盯着他们,等稍远一些了,笑嘻嘻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傻子,瘸子。”
“傻子,瘸子。”
“一个傻子,一个瘸子。”
“傻子出门了。”
“小兔崽子,我看你是皮痒了是吧?”怒吼声传出,随后便是一片哭声响起。
秦风目视前方,却用余光偷瞄着陆青泉的脸色。对方一脸淡定,好似不在意,也似没听到一样。
陆青泉偏头,眼眸含着笑意,“为何这么看我?”
“夫君不生气吗?他们在说我们。”秦风语气低落,垂着脑袋,“是因为我吗?”
“不是。”陆青泉神色淡淡,不急不缓道:“不是因为你,本就是事实,有什么可生气的?”
这点小事还不值得留意,无非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而已。陆家产业那么多,涉及到布庄和钱庄,还有酒楼与茶叶,即使是再看不上他这个瘸子,还不是照样去买陆家的东西。
相反的,因为陆家涉及的产业良多,许多人都想和陆家合作。这样一来,就没人敢说陆家人什么话了。
那几个孩子的话,也许是在大婚时流出去的谣言,童言无忌罢了。
秦风在心里给陆青泉点了个赞,好稳定的情绪。
走过一条宽阔的大路,闹市渐渐出现在眼前,喧嚣声入耳,带着烟火人气。
石拱桥上摆满摊位,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马蹄声踏踏响,酒楼的饭香飘入空气里,勾人味蕾。
走过石拱桥便是一座四层高的酒楼,坐落在雪天里极其耀眼,牌匾上三个“白玉楼”很是清晰。字迹凌乱且锋利,带着几分狂放之意。
拥挤的人群擦肩而过,烤红薯的香味,甜丝丝的冰糖葫芦,还有各种各样的香包。几种香混杂在一起,不但没有纷杂,反倒是有着独一无二的特色。
秦风第一次见着古色古香的街市,心情没由来得有些微妙,鼻子酸酸的,想哭。
他微微吸了吸鼻子,便听到了陆青泉关切的问候,“怎么?染上风寒了吗?过来我瞧瞧。”
秦风弯腰凑过去,炽热的温度落在额头,直入心底。
“没发热。”陆青泉收回手,语气里带着松一口气的意味,“先去置办衣物吧。”
白玉楼旁边就是成衣铺,门口挂着各色各样的衣服,柜前站着一位穿着鹅黄丝绸裙装的老板娘。衣裳上的图案复杂,袖口绣着云龙图,从腰际往下便是花鸟图。
上方的牌匾挂着“云锦轩”三个字,字迹工整却又带着凌厉。
三人朝云锦轩走去,老板娘笑眯眯点头打着招呼,“是陆二少啊,许久没来了。”
“最近新到了一批料子,快进来挑选几件合心意的。”老板娘连忙走出来迎接,“想必这位就是二少夫人了吧?”
陆家庶子的婚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陆夫人做的这件事,到底还是在外留下了不好的名声。
看样子陆青泉和这云锦轩的老板挺熟的,要不然也不会用这熟稔的语气说话。
秦风想。
三人进了铺子里,老板娘去倒了热水来,“来喝些热水散散寒气。怎地今天出门了?这外头雪大得嘞。”
陆青泉伸手接过,偏头看向秦风,“你亲自挑几件合适他的衣裳。”
老板娘喜笑颜开,把秦风手里的杯子拿走放在柜面上,拉着人去里面挑选,“好嘞,我保证让二少夫人喜欢。”
“我……”秦风扭头看了眼陆青泉,剩下的话都被老板娘打断,“这件如何?料子轻柔且还保暖,这可是云锦。”
“这件也不错,这件颜色衬你,显得身姿清俊。”
“这件……”
*
光是挑选衣服就用去了大半天的时间,此时已到了申时。
陆青泉半撑着脑袋,面色平静,“好了,记在我账上,走吧。”
柳老板笑意盈盈送走三人,走到柜面后开始记账,看着账本上的入账,脸都笑开了花。
这陆二少对这傻子还真不错,非但没有半点不满,反倒是当做弟弟一样宠着。
陆二少是个有主意的,这陆府的日子啊,今后可有热闹瞧了。
走出云锦轩后,拐个弯来到了白玉楼。此时白玉楼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茶香四溢,白雾飘散恍如来到了世外桃源。
见着陆青泉进门,掌柜的连忙走出柜台,谄媚道:“陆二爷,今儿要什么房间?要吃些什么?小的这就让人去准备。”
飞雨上前一步,把伞靠着柜台放下,“今日雪大,要一间雅间,和之前一样。”
掌柜的连连点头,招来三四个伙计,合力连人带轮椅往楼上抬去。
大堂里坐满了人,交谈声入耳,“这陆家二少说是不得宠,却能来这白玉楼,我看啊,这消息肯定有误。”
“嘁,他陆青泉要是得宠,还能娶一个傻子男妻?”
“哎~这是别人家的事,同我等有什么关系?喝酒喝酒。”
“好不容易来这白玉楼喝酒吃饭,谈别人做什么?”
秦风跟在后面听了一耳朵,对陆青泉的处境有些担忧起来。在外看来陆青泉能够自由出入,还能来这高消费的白玉楼,可只有他知道,这白玉楼本就是陆青泉的私产,陆府无人知晓。
今日有些太过于张扬,想必回去后又要面临着陆夫人的刁难。
秦风心里苦啊,表面上要装傻子骗过所有人,背地里还要费尽心思刷存在感。
待会回去后,要如何化解陆夫人的招数呢?
在思考间,几人来到三楼的雅间里,很安静,进去就闻到了好闻的沉香。
掌柜端了糕点来,陆青泉让飞雨留下陪着秦风,他自己则是和掌柜去了隔壁房谈事情去了。
秦风倒是想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但转念一想,无非就是生意上的事。
这么一想后,他便没了要去的念头,而是拿着栗子糕吃着。飞雨在一旁给他倒水,时刻关切着。
“二少夫人,慢点吃,别呛着。”飞雨见秦风嘴巴都是栗子糕的碎屑,连忙帕子递过去,待他接了帕子后把水递给他,“二少夫人,喝点水,栗子糕比较软糯,得要慢慢吃。”
秦风喝了一大口水,才把那噎住的感觉散去,脸都憋红了。
早晨存了心给陆夫人添堵,本就没怎么吃饱。且在外许久,肚子确实有些饿,导致吃相不好,带着几分急切。
飞雨拿过杯子放在桌上,开口道:“掌柜已经吩咐后厨在做饭了,二少夫人稍等片刻。”
秦风冲他感激一笑,坐在凳子上不再吃栗子糕,乖乖等着陆青泉回来。
不消一儿,伙计便把饭菜摆在了桌上,有红烧鱼,红烧排骨,蘑菇鸡汤,清炒白菜以及另外的小菜,加起来得有十几道菜了。
陆青泉也在此时来到房间内,这次身后没跟着掌柜。
飞雨走过去伺候着,陆青泉拿起空碗盛汤,放在秦风面前,“喝些热汤暖暖胃,不必等我,饿了便吃。”
秦风低头喝汤,味道鲜美,直直暖进了心底,满足地眯了眯眼。“夫君,汤好喝,你也暖暖胃。”
秦风想帮他盛汤,飞雨先他一步拿上了勺子,“二少夫人先吃,这些事有奴呢。”
陆青泉挑了鱼刺后把鱼肉放在秦风碗里,声音温和,“慢点吃,不要急。”
秦风微微低着头,被这动作给弄得心里一暖,抬头时咬着筷子,“夫君,我们回去后,会被母亲责骂吗?”
陆青泉动作一顿,抬眼直视他,“为何会如此担心?
“就是……就是……”秦风移开目光,语气难过,“就是母亲不喜欢我,我们出来这么久回去,我怕母亲会更加不喜欢我。”
“她本就不喜欢你,无论你如何讨好她,她都不会喜欢你。”陆青泉嗓音平淡,从他脸上收回视线,“不必在意这些,有我在,她不会对你怎样。”
无非就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罢了,惯会使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手段,不足为惧。
秦风不再言语,开始品尝着饭菜来。白玉楼的厨房铁定是个大厨,这菜色香味俱全,明明吃饱了却还想再吃,难怪生意如此好。
陆青泉一直都在陆府长大,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地步的?开一个酒楼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都是极其艰难的。
一顿饭吃完后到了戌时,回到陆府时天已黑沉了下来。主院门口站着几位身强力壮的小厮,就连宋嬷嬷也在。
宋嬷嬷皮笑肉不笑,身后的小厮似保护神一样,“二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陆青泉点头,“我知道了。”
他转头吩咐身后的飞雨,“把二少夫人带回落花苑。”
秦风伸手捏住轮椅的扶手,目光盯着宋嬷嬷,“夫君,我想跟你一起去,没有你在,我害怕。”
这架势,一看就是问罪的架势啊。
咋?身为陆家二少爷,连门都不能出吗?
陆青泉拍了拍秦风的手,嗓音柔和,“听话,回去落花苑,父亲找我只是说说话罢了。”
“二少爷,请吧。”宋嬷嬷鼻孔朝天,脸上带着不屑,心想道:傻子就是傻子,真以为嫁进陆家就能享福了吗?那也要看有没有享福的命!
“二少夫人,走吧。”飞雨拿上买来的衣服和伞,站在一旁等着。
抓住扶手的手渐渐泛白,秦风眼眶微红,眼里一瞬间便盈满了泪,“夫君……”
完了完了,陆青泉不会被陆老爷给打一顿吧?至于吗?不就是出了一趟门,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回去。”陆青泉脸色微沉,音量不自觉加重,显得有几分阴沉。
秦风面色一怔,迈开脚步一跑,张嘴喊道:“你凶我!我不喜欢你了。”
陆青泉:……
他面无表情推着轮椅跟在宋嬷嬷身后,小厮们则是分开形成一个包围圈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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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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