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岚？”
匣中传出研究员A意外的声音，他顿了顿，很快回道：“明白了，我马上安排。”
伊岚走回丘利身边，把通讯匣子放在脚下。
丘利心里落定，这时才注意到她不比怀里人好多少的脸色，出声询问：“你受伤了？”
“我没事。”
她蹲下身，又检查了一遍卡洛里的状态。他面无血色，嘴唇发青，额头布满了虚汗，但如丘利所说呼吸平稳，没有恶化的迹象。
丘利也看了眼正在收拾残局的士兵。
红发的尸体被隔离布盖住，一个士兵正用穿戴外骨骼将他抬起，和裹着怀特尸体的隔离布叠在一起，收进旁边打开的便携压缩舱里。
泰尔丝·库珀少尉正和他面前的士兵交谈，抽空远远投来一瞥。待对上丘利已经恢复平静的目光后，他很快移回视线重新投入交谈，但紧皱的眉头旋即舒缓。
丘利回过头，沉默片刻，对伊岚诚恳地开口：“这次多谢你。”
伊岚将地上染血的碎衣丢开，闻言抬眼：“我答应你的事还没做完，现在道谢是不是有点早？”
丘利摇摇头：“我是说，如果没有你，卡洛里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说到死字时，他不自觉捏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不是伊岚在最后关头将卡洛里推开，他已经被红发的触须融成一滩血水，连撞上怀特刀尖的机会都没有。
现代医学能将炮火下重伤的人重新拼好，却还不能让死于异能者起死回生。
“我没想到会这样……”
他低声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
伊岚摸了摸鼻子，不语。
两人又沉默了会儿，丘利继续说道：“今天的事先谢过你，以后的事以后也是要谢的。”
他说着垂垂眼，掩去眼中的多余情绪。
伊岚点头，表示明白：“那我们交易继续？”
“嗯，继续。”
声音虽轻，但仍坚决。
伊岚动动脚，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忍不住咳嗽两声。
丘利伸手去搀她。
她摆摆手，拍了拍手边的通讯匣子。
“中心实验室一会儿会派医生过来。还记得之前经常给你送药的那个研究员吗？这个，可以和他保持联系。”
她说完双手撑在膝上站起来，道：“东西我先放在这。”
丘利视线跟随着她，见她像是要离开，忙问：“你要去哪？你受伤了，最好也让医生……”
伊岚忙伸出一指抵在唇边，微微弯腰嘘了声。
丘利见状闭上嘴，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
她瞄了眼不远处各忙各的人群，才对丘利指了指厅门方向，低声说：“我出去看看。”
丘利张张嘴还想说什么。
她了然，点点头，解释：“我不会离开政务厅的。”
说完她取出一物塞进耳朵里，拿手指尖敲敲：“随时联系。”
那是只战斗前被她收起来的沙虫耳麦。
丘利不再说什么，叮嘱她：“注意安全。”
伊岚点头。
靠近厅门处守着两个士兵，见伊岚靠近，两人却像没长眼睛似的，并不阻拦。
她刻意放慢脚步等了片刻，见的确没人拦她，索性光明正大走出去。
厅门被红发撞毁了，伊岚踩着碎裂的门板走进走廊，视线第一时间去找那个被她留在外面的机器人。
主通风口离门不远，按理说应该一出门就能看到。
可机器人却不见了。
伊岚顿了顿，提步走到主通风口下方，发现被她卸掉的挡板已经重新装了回去，她留在通风口处的射灯也不见踪影。
那些士兵进去内厅前还把整个走廊收拾了？
通讯受阻，走廊里的监控探头没有配置备用信号源，已经进入自动休眠状态。
她皱眉掏出另一只耳麦戴上，反身扶起断开的半边门板，将其斜倚在墙上，推到通风口下方。
她比划了下距离，觉得差不多，就伸出脚往门板立在地面的位置使力踢踹。门板顺着墙往下滑，最后一头斜在墙上，一头卡在走廊另一面的墙角。
伊岚爬上去，踩踩稳，攀上最高处使劲一蹦把自己挂在了通风口挡板上。
门板替她挡住了可能来自内厅的视线。
她两臂伸直向上荡了荡腿，下一秒身体原地缩小，把自己从挡板缝隙晃进了通风管道里。
管道中没有灯，但不知用的什么材质，从外面反射了光进来，使得整个空间并不显昏暗。
伊岚趴在管道里撤掉吞伶人，身体重新恢复成正常大小——
她本是不想撤，但就是这么稍稍用了一下异能，脑袋里的疼痛就再次反噬上来警告她了。
不敢再用异能，她只能轻手轻脚往前爬。
一边爬，她一边问系统：“现在还是检测不到秋月蔓的位置？”
就在刚才，她抱着通讯匣子回到丘利两人身边时，系统突然呼叫她，告诉她无法检测到感染物秋月蔓的位置。
系统回道：【无法检测，感染生物已消失。】
“伊西多得手了？”
伊岚自语道，她想到了伊西多和她同伴口中的捕捉器。
“捕捉器里的感染生物便无法检测吗？”
【可以，但需要近距离检测。】
“要多近？”
【500米内。】
伊岚微怔，突然停下。
她已经爬到2号厅上方，但直到现在为止她什么也没看见。
没有感染生物，也没有人。
“他们已经走了。”
500米，远远超出从这到政务厅大门的距离。系统仍然检测不到秋月蔓的位置，说明她们已经走远了。
但让她停下的不只是这个。
她面前半臂远处有一个通风口，正通向2号厅，从她的位置刚好能透过挡板窥见下方厅内的景象。
整个厅中寂静无声。与她离开1号厅时那里的混乱景象不同，这里灯还亮着，电源没有被切断，一应物品整齐有序的安放在远处，而厅内空无一人。
进入2号厅的边境军，全都不见了。
像是从没有人来过。
她再次向系统确认：“这里没有检测到任何感染气息？”
【是。】
她拆掉挡板，从通风口边缘攀下去，跳在一张桌上。
将所有隔间都检查完，伊岚终于确信这里的确一个人都没有。
她进内厅之前伊西多还没拿到捕捉器，她们成功带走了秋月蔓，这个过程必然需要时间。
她们不会离开的太早。
从通风管道原路返回，就算能靠他们守在外面名为利亚姆的同伴迷惑监控，但按时间算，她们出去时定会撞上刚好预备进入政务厅的那群卫兵。
护卫队也在外面。萝弗斯知道伊西多的存在，也从安可夫的端脑中听过她同伴的声音，她会为卫兵指认她们。
如果她们已被抓获，此时应该被押在不远处等待和里面的人一起封锁隔离处理。
但系统检测不到秋月蔓的气息。
她们已经走了，甚至已经走远，没有被抓。
怎么做到的？
伊岚陷入一阵沉思。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拉了张椅子坐下，开始用眼睛一遍遍描摹整个2号厅。
方位图在她脑中展开，定住内厅的位置后，2号厅的格局一点点往里补充，再往1号厅重叠上去。
突然，她唰地起身，快步往一隔间走去。
整个政务厅建筑都是对称的，1号厅和2号厅各呈L型环绕内厅，本该也是对称的。
但外面却有间卫生间。
卫生间看上去与后勤总控室占有同样大小的空间，可她进去逛过，内部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大。
看见厨用机器人的时候她就想到这里应该有处暗门，却没能在卫生间里找到。
2号厅的隔间与1号厅的数量一致，但是，这里的每间隔间都比隔壁更大稍许。
不容易发现，但也不难发现。
伊岚钻进最中间的隔间里，将所有陈设都推到一旁，掀开厚实的地毯，一整面光滑的机械室壁便映入眼帘。
这间隔间的地面下是个升降梯。
她站上去，机械室壁感应到压力，亮起指示灯，一声轻微的电子提示音随机响起：“身份信息无法识别。无权限，请出示正确身份信息，或录入正确后勤编号重新认证。”
这是后勤专用通道，伊岚没有使用权限。
她退出隔间，机械室壁感应不到人后，熄灭了指示灯，重新恢复沉寂。
那些没有参会的边境军是从这里提前离开的。
他们根本没打算留在这等会议结束，他们早知道会上将要发生什么。
“卫兵是边境军找来的。”
可伊西多呢？是谁从这带走了他们？
伊岚从大门离开2号厅，门没有锁，她从内部直接推开了。
走廊深处传来脚步声，她关好门，绕到1号厅门外。
1号厅门还关注，门外此时来了两个士兵，他们戴着装备，似乎正准备尝试暴力开门。
伊岚回到内厅，发现清场工作接近尾声，几个士兵两两一组提着工具网1号厅方向走去。
他们和她擦肩而过，全都像没看见她似的。
伊岚若有所思地望向他们离开的背影。
除了一开始和她搭话的那个士兵，其他这些人与其说是人，行为举止倒不如说像机器，怪冷漠的。
不对，还不如机器人。
小机器人还会关心她是否身体不适，而这些士兵却对任务之外的人和事完全漠不关心。
她蹲回丘利身边。
丘利早看见她回来，用眼神向她询问。
伊岚凑近他如实道：“伊西多·嘉比消失了。”
丘利早有所料地点头，他指着耳朵上和伊岚同款的耳麦示意：“没有信号了。”
伊岚拿出耳麦离开后，他便猜到她的意图，于是也尝试过连通反监听的耳麦。
“不过，至少现在他们不能再躲进暗处了。”
他低头探向卡洛里的额头，试过他的体温后，对伊岚笃定道：“等他醒了，我们会重新抓住他们的。”
伊岚没吭声，默默地看着士兵门依次撤出内厅。
她终于想起来和那个给她通讯匣子的士兵是在何时何地见过。
是艾利被感染的第二天，她被变异猎犬堵在25仓等待救援的那个凌晨，那支没有编号、没有徽章、脸孔全部罩在头盔之下的陌生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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