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煌峰，试剑坪。
日光明媚。铺满坚实青石的开阔场地上，许多身着石青色制式束袖法衣的弟子正成对练剑。
素衣白裳的清冷少女手持一柄细剑，缓缓步下山阶。
她容光胜雪，美得让人不敢逼视，神情却极淡，恰如飞煌主峰的山巅那终年不化的无色冰雪。
“阮师姐来了！”
有年纪稍小的弟子见她走近，兴奋又亲切地唤道，“师姐今日来是要给我们演示凌雪剑法了吗？”
“不，”阮清清摇了摇头，“今日，我有事需外出。”
今天是太华峰“青玉盏被盗”一事再审的时间。
方流夜毕竟是她的师弟。
短暂犹豫后，阮清清还是决定去看一看情况，因此特地暂缓了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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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满身璎珞的粉衣少女担忧道。
何淮安床边还围着几个灵安峰弟子。
他们也齐声劝道：“是啊是啊，师兄你为了保护我们，与凶兽搏斗受此重伤，就算是好心到担忧那数次污蔑过你的方氏小子，也不必亲自去刑堂啊。”
平躺在灵玉床上、白纱布缠身的束发清秀少年眉目温和。
他唇色发白，还坚持道：“我一定要去。”
“师兄你就是人太好了。”
几个灵安峰弟子再次齐声感叹。
何淮安面上维持着一贯的温雅微笑，心中却痛骂不已！
那一日他跪在千影塔上时，不慎摔了下去，幸好宋音羽情急之下冲破了封印，施法缓冲让他保住了一条命。不过他还是摔得遍体鳞伤。
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了。
但是今日方流夜要再受审讯。
何淮安一想到方流夜即将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就觉得痛快无比。
就算是拖着这身病体被人抬着去，他也要看到那小子的悲惨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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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煌峰的大能青羽真人饮了醉仙酿，已经在洞府中醉过去了不知多少时日。
灵气一阵波动，聚在洞府门口的几只小灵鸭扇着翅膀跑开——有人轻松破开禁制进入。
眼角眉梢都透着傲气的美艳女修一袭繁复华贵紫衫，头戴步摇，臂带金钏，浑身贵气逼人。
她就是女主阮清清与方流夜共同的直系大师姐，席紫菱。
席紫菱是青羽真人的第一个徒弟，与他年岁修为差距最小。
在踏入修仙界、断绝红尘前，她曾是人间皇室极受宠的长公主，因此行事风格极直接，甚至称得上跋扈。
望见眼尾勾勒有金纹、少年模样的青羽真人醺然醉倒在漂浮有零落桃花的流觞长溪中，连靛蓝衣袍都沾湿些许的样子，席紫菱美得锐利的面庞倏地柔和下来。
她嗔怪一声道：“师父怎么又睡在这儿？”
声音却轻柔得吹不散一朵蒲公英。
席紫菱并不打算打扰青羽真人的雅兴。她只是近乎贪恋地看许久他潇洒俊朗的面容，一边掐诀施术，将潺潺流淌的溪水从清凉变得温热。
若有飞煌峰的其他弟子看见平日高傲暴戾的大师姐此刻这副小意温柔的模样，定会将眼珠子都瞪出来！
顺便怀疑她是不是遭人夺舍了。
席紫菱将青羽真人洞府里胡乱散开的东西摆回原位，便悄然退走。
——那个人魔今日应当就要被押入寒狱了。
不如去欣赏一番。
美艳的紫衣女修眉峰倏地冷硬，宛如钢铁浇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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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堂执法长老林承平从被方流夜反唇相讥、隐约道破旧事的那一日起，便惴惴不安，程度每日愈增。
那个毛头小子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是谁告诉他的？告密的人是不是想对自己不利？有多少人知道这些事了？
让他喘不过气的疑问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林承平甚至开始怀疑起这二十五年来的每一个细节，为此精神力大耗。
但他惯常戴上一副强硬冷酷的面具，安慰自己，这次的再审讯一定能顺利拔去方流夜这颗眼中钉！
刑堂督察长老纪泉反倒好奇得紧。他对多年前的旧事的实情一知半解，也十分费解方流夜那时的发言是何缘故。
难道……这凌云宗又要换天了吗？
执掌刑堂实质大权的高阶修士想得深远，嘴角笑意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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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流夜自从伤势恢复后，修为更进一步，已突破了筑基三层，在同辈人中只剩女主阮清清还略高他一筹。
这和原书还算相符的结果让半云放心了一点。
他精神饱满、神采焕发地被刑堂弟子带到审讯专用的散霜殿时，所有目睹他三天前被鞭笞时的狼狈模样的人都震惊不已！
那样的伤势，绝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便自己恢复，就是用药，服用上好的丹药，也绝不可能，除非——
他服用了不止三枚天级丹药！
且不论天级丹药是何等的有价无市，林长老可是封锁了丹堂，不允许方流夜踏入一步，宗中又根本没有与他交好之人，他的伤……究竟是怎么好的？
少年漆发墨眸，沉着镇静。
他双手受缚，腕上金光流动，是封住被审讯者一身灵力，防止其暴起发作的捆仙锁。他正站在散霜殿的正中央，脚下庞大玄复的血色图案令人目眩。
假如他被认定有罪，这个阵法便会裂开地面，让他直接坠入其下的阴森寒狱。
半云自觉已经把能说的都告诉方流夜了，但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心魔少年某种程度上能感应到她的心音。他嗤笑一声，“你就这么担心他？”
半云同样在心里回道，毫不扭捏：“对啊。”
她还补充道：“宿主死了我们可就都没了啊。”
心魔少年一时语塞。
“对了，”半云突然提起，“你能不能别藏在我的心脏里了？感觉很奇怪。”
她充满期冀，“既然这具身体只是能量，那我分出一部分给你，你能从我的心里出来，变成小动物的形状吗，比如小猫什么的？”
心魔少年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如果你这么做了，那你看到的，肯定不是小猫。你只能看见一道很淡的人形影子。”
“首先，我的自我认知并不是只猫，所以我是不可能变成猫的。”
“而且，方流夜的魔性极重，所以他的心魔才能如此实质化。旁人的心魔若是显形，只怕只会淡得无法辨别。”
“你以为你随便分出一点力量就能变出个结结实实的东西吗？”
半云讪讪，只好打消养猫的想法。她收回纷乱思绪，紧张地旁观局势。
林承平端坐在高台上，面孔沉冷，却能隐约看出精神不济。
他沉声质问：“方流夜，是不是你偷了太华峰的青玉盏？”
太华峰的青玉盏，是举全峰之力世代供奉，关乎一峰灵脉的深厚、弟子修行速度的快慢的灵宝，对于太华峰来说至关重要。
事实上，凌云宗十二峰，每一峰都有一件效用类似的绝品灵宝。
尽管凌云宗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但资源的分配并不均衡，向来是根据各峰目前的高阶修士以及资质优异的弟子的数量进行倾斜。因此，各峰之间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却暗潮涌动、相互较劲，和睦友好的关系反倒是比较罕见的。
所以此次太华峰青玉盏失窃，刑堂认为是其他峰所为。
方流夜是飞煌峰门下弟子，且常常去太华峰——半云看过原书，知道他是为了找个认识自己的人少些的地方静心修炼——但在刑堂看来，“前科累累”的他就显得十分可疑，因此作为嫌犯被带到刑堂接受审讯。
当然，其中肯定也有林承平推波助澜的结果。
但是半云知道，真正的凶手就出在太华峰一脉中，令人颇为震惊。
——是太华峰的峰主。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半云忽略掉心脏深处“小黑”发来的疑问，乖巧地站在方流夜身旁，两只乌溜溜的眼睛还警惕地四处乱瞟，看景子昭是否到场。
上一次他口中的封灵阵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以为自己在其他人眼里隐身得好好的，可以为所欲为，却早就被人看见了——这简直太可怕了。如果他发现了她的身份，也会有些麻烦事儿。
半云环顾半晌，松了口气。
看样子景子昭应该没来。也对，他一心扑在炼丹上，这些无关的事都不感兴趣。
少女只放松了片刻，很快又蹙起眉。
不过，好像来了些原书里的主要人物。
女主阮清清，男配何淮安，女配宋音羽，这几个都是她见过或听过的。
而那个一身紫衣，格外有存在感的高傲的美貌女修，肯定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
半云冥思苦想，脸色突然不太好看起来。
难道是席紫菱？原书里对方流夜极为过分的“恶毒女配”？
她怎么也来了……
半云更慌了。
“此事并非弟子所为。”少年气定神闲地答道。
“你自己所说，无人旁证，实在不可信。”
林承平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这样吧，刑堂有一灵器，名为回溯镜，可追溯出映镜人的记忆。假如你真的没有做过，回溯镜中定不会出现此事。”
“来人，呈上回溯镜。”
他这番话看似合情合理，半云却悚然一惊！
回溯镜在原书中是个拷问叛徒和俘虏的刑具，固然能借此看到映镜人的过往记忆，但记忆回放完毕后，映镜人便会神识尽毁，余生只能当个痴傻废人。
这林承平实在狠毒！
半云正惊慌愤怒时，却听方流夜的声音悠悠地从身旁传来，闲适中不失调侃。
“既然师叔认定是我偷了太华峰的青玉盏，为何还要多此一举问我呢？不如直接拿出回溯镜算了。”
“我没有做过此事，便没有必要使用回溯镜。”
旁观的太华峰众人哗然！
不满之声顿时溢满殿中。
督察长老纪泉立刻温声调解道：“既然你说你没有做过，那还是看看回溯镜更为妥当，我们也好还你清白。”
半云急得如热锅蚂蚁，已悄悄附在他耳边说了许多次“绝对不能答应！”
又是一番来回拉扯劝说，方流夜勉强同意使用回溯镜。
半云怔怔地站在原地，心里渐渐漫上绝望——就算他不同意，那些人难道就会放过他吗？
就算知道真相，无人相信，也是无用。
看见那足有一人高、能映出纤毫毛发的轻薄灵镜被抬出，她手脚冰凉。
方流夜神情郑重。
当回溯镜调整到正对他的面庞，仅有一指之距时，镜中灵光渐起，他蓦地垂下头，仿佛颓然后悔不已——
一声极致清脆的碎裂声应时响起！
回溯镜完整的镜面倏然破碎成无数瓣，如同厚重的浪潮卷席至昂扬的极处时，忽地沉降坠落，毫无保留地与海面磅礴相撞，浪潮破碎成无尽细密水滴，纷纷溅落在每一处。
——无尽碎镜，恰好映照出散霜殿上所有人的面孔！
半云已经看懵了。
她正迷惑震惊时，却见方流夜转过头，凤眸微弯，朝她狡黠一笑。
他对她眨了眨眼，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模样。
“靠你啦。”
心底传来少年略显促狭的声音，似乎觉得她发呆的样子很有趣。其后紧跟着一段简短的解释。
半云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猛地瞪大了眼！
——方流夜竟然把所有人都拉进了幻境。
5555谢谢小天使（叼火腿片猫猫头流泪.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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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再受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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