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光城在南域边界，即使是乘坐灵船也要两天时间。
池素这两天除了睡就是吃，很少出门露面，旁人只以为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倒也没人来打扰。
林屹为什么让她去落光城，去落光城干什么，这些池素都不知道。
关键是她没有修为不能自保，池素只能积攒些力气和精力，如果真出事，起码能跑远点。
普通孩童六岁择道，一般在两年内入道，池素在没觉醒记忆前就对修行很感兴趣，但林屹禁止她接触。
原因是她身体不好。
一名侍卫无意间在池素面前使用灵力，林屹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池素喊来，当着她的面亲手解决了那名侍卫。
滚烫的血溅在池素脸上，猩红色占据了整个视野，不管是凸出的眼球还是爆裂的皮肤，都给池素幼小的心灵带来不小的冲击力。
也许是警告，也许是威胁，从那以后池素便很少出院。
现在回想起来，池素后知后觉意识到林屹也许是在忌惮什么。
忌惮她吗？
可她似乎没什么好忌惮的，年幼体弱，没有手足，只能攀附林屹而活。
她早死的母亲也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女子，有书中关她的部分寥寥无几，死后也没有留下什么。
池素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细细回忆着过去八年里的点点滴滴，试图发现点什么。
有感觉，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但总是抓不到。
书中也没有相关的内容，这八年草草带过，像是大雨过后留在青石板上的道道水渍。
不过池素想了想，重要剧情都围绕着男主展开，她一个小炮灰，没有交代清楚也正常。
这些都不是主要，主要的是马上要到落光城了，她要想办法摆脱那两个侍女，估计还有可能碰见林宥。
林宥比她大了两岁，原著中他这会儿才学会说话。
池素托腮，真是贵人语话迟啊。
……
落光城郊外的某处竹林。
“无聿怀那个**，本来东西南北四域好好的，他非要搞建都称帝那套。这下好了，他当皇帝当爽了，这四域的人快被他磋磨死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从竹林深处的小院里传来，一位白胡子老头喝的满脸通红，神情激动。
“老天能不能降道雷给他劈死啊！”
坐他对面的青年笑眯眯道：“您就不怕他感应到了跑南域找您？”
荀老眼皮子都没抬：“他不过化神五境。”
说罢，扯着嗓子朝屋外喊：“林宥，再给我拿壶酒过来！”
没过多久，一位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探出头，犹豫道：“屎妇，您合的已经狠多了。”
屋里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让你拿你就拿，别废话。”
小林宥垂下脑袋，刚想去拿又被荀老叫住。
“今天要读的诗句读了吗？字认完没？”
“都读完了屎妇。”
“跟你说了多少次那是‘师父’，拿完酒重新再读五遍。”
“补药啊师父！我不干了……不敢了不敢了！”
“十遍。”
“……遵命。”
凌之扬看着林宥走远的背影，问道：“这孩子刚学会说话？”
荀老点点头：“让你见笑了，他学说话学的晚。”
凌之扬笑笑没说话，荀老坐直身子：“说吧，不远万里来南域找我是什么事？”
下一秒，无形的屏障笼罩住这间屋子，来送酒的林宥冷不丁撞上屏障，差点没把酒撒了。
“我师父前日闭关，占卜到了一些东西。”
凌之扬伸手轻轻一点，周遭的一切像热蜡般逐渐融化，静谧的竹林和温馨的小院不复存在，入目一片血红。
魔气冲天，魑魅横行；血染大地，满目疮痍。
黑色深渊横穿大地，仿佛有生命力般吞噬着大陆上的生机，死气萦绕在深渊上空，经久不散。
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在深渊底缓缓睁开，又大又圆的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最后猛地朝空中看去。
幻境瞬间消散，荀老面色凝重，那东西看过来的一瞬间，像是无视了空间和时间的禁制，仿佛真能看见他。
“你师父怎么样了？”
凌之扬回答道：“师父占卜后昏迷了一段时间，现已无大碍。”
荀老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魔族出世……四域要变天了。”
凌之扬点点头：“魔族封印已经派人去看了，确实有松动的迹象。师父不想打草惊蛇，准备召集长老加固封印，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目前没有查出深渊里有什么，但似乎不是魔族的衍生，因为吸食的是整个大陆的生命力，师父说下次占卜他会查明。”
荀老没忍住：“你师父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在这占卜啥？他再卜卜命都没了。”
凌之扬苦笑：“弟子劝过了，但没什么用。”
荀老叹了口气：“还有多少时间？”
“十五年。”
荀老沉默了。
十五年的时间应对魔族来说绰绰有余，但对付深渊里的东西，一点都不够。
那种强大又神秘的力量，不是他们修士可以抗衡的。
林宥知道他们在谈事，乖乖抱着酒坛坐在门外，直到屋中静下来，他才探出头：“师父，泥门还喝酒吗？”
荀老摇头：“不喝了，你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明天回青云宗。”
林宥敏锐的抓到关键字眼：“回？”
“嗯，回。”
……
池素这边刚下灵船。
来接她的是林家的远方表亲，对方似乎不了解帝都林府的情况，对池素十分友好。
为首的是一位面相柔和的妇人，是池素堂叔林鸿的妻子许茹，同时也是落光城富商的小女儿。
池素行礼：“见过婶婶。”
许茹扶起她：“好孩子，你孤身一人来落光，路上受苦了。”
她声音悦耳柔和，长相极其舒服，是位很有气质的妇人。
池素规矩道：“不辛苦，婶婶久等了。”
许茹笑了笑道：“那咱们回府吧。”
池素掀开帘子，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
落光城没有帝都恢宏大气，但风景绝佳，依山傍水，而且紧挨着南灵，城中有不少西北两域的商人。
林鸿的府邸在落光城最繁华的街道上。
帝都的林家人大多数看不起林鸿，觉得他入赘富商家中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
但池素不那么觉得。
林鸿用尽全力也不过筑基初期，在修行上可以说是毫无天赋。
但他在商业上却颇有建树，尤其是和许茹成婚后，许家的势力在落光城里扩大了足足五倍，财产更不用说。
这也是林屹愿意跟他往来的原因。
池素有预感，自己不会在落光城久待。
春光明媚，暖日当暄，池素不禁往车窗旁挪了挪，她喜欢有阳光的地方。
落光城中心人流量大，马车时走时停，池素撑着下巴，观察着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们。
林宥出门买东西，隔老远就看见了林家的马车。
在落光城里，只有林家才用得上千年灵木做的马车，才养的起堪比炼气修士的灵马。
路过那两辆马车时，林宥不经意瞥了一眼，刚好对上池素偶然间看过来的目光。
冰冷，虚弱。
这是林宥对池素的第一印象。
明明是暖春，马车里的女孩儿却还披着狐裘，苍白又瘦削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那双清澈的眼睛眨动时，才看起来有些生机。
而且这女孩儿印堂发黑，明显活不久了。
但林宥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
他不能干涉别人的生死。
教他看面相的师伯——凌之扬的师父灵虚子，曾经告诉过他，命运不能干涉，天意不能违背，人生的轨迹一旦被扰乱，就会发生不可逆的后果。
不过还是希望她能没有痛苦的离去，然后投个好胎，林宥这样想。
林宥刚在心里说完，池素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池素皱眉：谁咒她了？
“小姐，外面有风，您的病还没好透，要不还是把帘子放下来吧？”
跟在马车旁的翠英冷不丁说道。
池素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直接拒绝了：“不必，医师说空气流通有利于病情好转，多谢你。”
“可是小姐……”
就在翠英准备继续劝说时，她抬头对上了池素的眼睛。
由于太过瘦弱，池素眼睛大的有些吓人，瞳仁又黑又圆，阳光照进去像是有团暗火，与眼白对比十分明显。
尤其是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人的时候，越看越诡异，甚至有些瘆人。
翠英下意识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池素已经没再看她了。
桃絮戳了戳翠英，低声道：“这风小的不能再小了，拉不拉帘子无所谓吧？”
翠英冷声道：“你懂什么？家主让我们看好小姐，万一她记住路线半夜逃跑怎么办？”
桃絮古怪的看着她：“小姐没有修为，她怎么跑？”
翠英揉了揉眉：“我这是以防万一，小姐如果逃跑了，你想想咱俩的下场是什么？”
首次执行任务的桃絮一脸天真：“被逐出林府吗？”
翠英：“……”算了，跟她说了也是白费力气。
没多久就到了林府，池素下马车后由许茹带着在府里逛了逛。
林鸿并没有在府中，许茹说他去处理商务了，估计要晚饭时间才能回来。
“房间已经打扫出来了，昭儿累了可以在房里休息一会儿，吃完晚饭带你去夜市玩玩怎么样？”
池素觉得她对自己有些过于热络了。
不过她还是抬头，有些期待的看向许茹：“真的吗婶婶？我还从未逛过夜市呢。”
许茹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当然了。”
池素的眼睛弯弯：“谢谢婶婶！”
翠英对许茹的提议有些不满，但她不能多说什么，只是吩咐桃絮一定看好池素，不要让她在夜市走丢。
池素下午都在屋里坐着，她小睡了一会儿，刚醒没多久许茹就派人来喊她。
林鸿回来了。
跟池素想象中的一样，林鸿是一个温润瘦高的男子，一身青衣衬得他气质如玉，比起商人他更像读书人。
林鸿眉头紧皱，像是在跟许茹商量什么事情。
池素试着喊了一声：“堂叔？”
林鸿看见池素后眼神颇为复杂。
池素假装没看见林鸿的眼神，她行礼：“昭儿见过堂叔。”
林鸿调整好表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许茹去拉池素的手，她有些惊讶的看向池素：“手怎么这么凉？屋里没烧炭吗？”
池素抿了一下嘴：“有炭火，昭儿天生体寒，所以手凉。”
许茹有些心疼：“难怪你父亲送你来落光修养，这手跟冰一样，以后可怎么了得？”
林鸿突然开口道：“落光北边有位医师，是四域有名的丹修，十分擅长治疗寒症，过些时日正好带你去看看。”
落光北边是南灵。
许茹笑着对池素说：“昭儿，等你身体调养好了我带你春游可好？”
“东郊的的桃花快开了，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就能放风筝了。”
池素点头：“都听婶婶的。”
晚饭的气氛很融洽，池素专心吃饭，她不挑食，吃的格外香。
等池素离去后，许茹放下筷子，率先开口：
“你把她带去南灵做什么？”
“……”
晚风吹过，屋檐下的铃铛发出空灵的响声。
池素站在原地，她神色认真，头微微歪着，似乎没听清林鸿刚刚说的话。
林鸿又说：“这件事跟主家有关，你绝对不能插手。”
“那位在帝都风头正盛，他若是在意这个女儿，怎么会把她送落光，让我这个远亲来照顾？又怎么会让我把她送去南灵？”
许茹有些诧异：“可林家那位疼爱女儿是人尽皆知的事啊。”
林鸿反问道：“你看她那样子，像是被人养的很好吗？”
许茹沉默了。
果然，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屹对她不好啊，池素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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