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鎏金宫灯的暖光透射出醉仙楼的窗纸,若坐于柳河舟中,远远瞥去,醉仙楼就像罩了层朦胧的光晕,看久了容易失神。
这可是瀚城最有名的酒楼。
醉仙楼共四层,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楼内装饰极尽奢华,墙壁上镶嵌无数黄金与珠玉,直叫人睁不开眼。
楼中四处角落摆放香炉,袅袅青烟,香气恰到好处,既不熏呛又不无味,将整个房间萦绕在一片馥郁而慵懒的氛围之中。
楼顶雅居内,瀚漠王懒散倚在软榻上,玄色锦袍松松系着玉带,未经风沙摧残依旧干净的胸膛裸露大片,他神情恹恹,昏昏欲睡。
奇怪的是,他身边干干净净。
而他对面坐着的就不同了。
穿着雅正的男子虽不似他那般随意,但气质不凡,左右各蜷着名轻纱覆面的舞姬,一人喂着西域进贡的葡萄,另一人用银勺舀起玛瑙盅里的冰酪静静等待,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唇角,为他拭去葡萄汁水的湿渍。
“啧,衣冠禽兽。”瀚漠王撇了撇嘴,简直没眼看。
穿得倒板正,行事却浪荡,这屋里除了瀚漠王李延,哪儿有人认识刑部尚书之子公孙霖。
瀚漠王淡淡道:“你可真能装。”
公孙霖毫不在意他的挖苦:“你要不也去中州待一阵子?你屁股还没沾到酒楼的板凳,韩裴一纸参本就把你一身官服从头撸到脚,哼,刺激极了。”
瀚漠王多少听了些如今中州紧张局势。
自镇北将军遇刺,下落不明,中州朝政彻底发生变化。
韩裴一改往日小人阿谀奉承的嘴脸,正气凛然地同皇帝讲述自己改革政策:大举裁撤冗官冗员,节省户部开支,为战争做好财政准备;颠覆过往文官盛世,广收天下良兵,为战争做好兵力准备。
瀚漠王饮尽琉璃盏里酒香四溢的陈酿,眼睛扫过满桌珍馐,对这些饭菜早没了兴趣,他转手挑拣了颗荔枝,道:“你们公孙家族一向不参与站队,怎么?如今要你要站龚群一党?”
公孙霖抬手制止依靠自己身上的舞姬,忽地正色道:“不站队,我亦看不上龚群那帮老顽固的做派,一个个官威耍得厉害,仗着自己会背几本圣人语录,鼻子都要翘上天。”
“然,韩裴改革过于激进,短时间内要想彻底实行,必定动摇大宣根基。”
瀚漠王一针见血指出:“那你叫他如何?探子来报,北疆十九部落蠢蠢欲动。齐剑霜那一仗打得艰难,世人皆以为十九部落已釜底抽薪,翻不出什么花来,因此谁又能想到他们留了后手,没全军出动。眼看敌人重整旗鼓,齐剑霜生死未卜,一旦开战,边疆失守,北方五百多万里疆土必然拱手让人。”
“到时候,我这瀚城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要不然你以为我那便宜哥哥为什么那么重用韩裴?新帝没别的本事,看清局势,他最拿手。”
公孙霖哑口无言,沉默不语。
房内琵琶不断,音调忽高忽低,衬得气氛更加死寂诡异。
“别弹了,”公孙霖不由一阵心烦,皱眉道,“都出去。”
乐师悄然离开,舞姬也尽数被公孙霖赶走。
本想吃酒放松一下,也怪自己嘴欠,非要提那让人烦躁的话题。
瀚漠王从撑躺变成坐姿,摆摆手,道:“行了,别愁眉苦脸的,吓死人,不知道的以为大宣要亡了……”
公孙霖锐利的眼神瞪向李延。
“呃……”瀚漠王轻拍了自己嘴三下,公孙霖这才堪堪收回视线。
啧。啧啧啧。
瀚漠王问:“你打算何时回中州?”
“再拖几天,没找到齐剑霜尸骨,我早回晚回都会被罚,索性多躲几日。”
“行吧,”李延慢悠悠起身,抖了抖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又提起衣领送到鼻边嗅了嗅,“你自个儿喝吧,我得过去换件衣服,哄我的人去了。”
“哟,我说你怎么最近喝酒都不要美人作陪,原来是金屋藏娇了啊。”公孙霖眯缝了下眼睛,坏笑道,“我还没见过脸呢,改明儿让我………”
“不行。”李延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想都别想。我那个宝贝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好,连见他都要提前打招呼。”
“你,”李延收起刚才懒散的模样,稍稍流露出的皇家威严便能把人吓住,骨节分明,修长手指指了指公孙霖,“在瀚城其他事你随意,但不允许打这个人主意。”
“别给本王找不痛快。”
*
云枕松气喘吁吁地坐下,双手叉腰,累得说不出一句连贯话。
齐剑霜今天来的早,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他这幅模样,心里吓了一跳。
“怎么了?”
“啊?哦你来、来了。”云枕松喘着粗气,“我没、没事,刚运动来着。”
“运动?”齐剑霜回身关紧房门,走近。
云枕松这才瞧清他今日穿着。
深色常服剪裁利落,却掩不住肩背处紧绷的衣料,暗藏千钧之力,他抬臂抚顺云枕松的后背,袖管勾勒出紧实的肱二头肌线条,齐剑霜靠得近,云枕松能感受到腰间束带下那劲瘦笔直的腰腹。
好久没见过泓客穿得这么英俊了。
榆木方桌上的烛火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衬得侧脸的下颌线清晰流畅,微微昂首的姿势让脖颈青筋若隐若现,他说话,衣领上方的喉结上下滑动,性感得云枕松咽了咽。
忽地,齐剑霜弯腰把脸凑到云枕松眼前,那张帅气逼人的脸冷不丁闯入云枕松眼里,眉骨如岩,眼瞳如冰,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视线,常年的风吹日晒,小麦色皮肤不再滑嫩,多了许多年岁痕迹。
他样貌绝非世俗认可的帅气,哪怕漫不经心地瞥人一眼,也能无端生出几分寒意。
但云枕松就是对拥有如此气质的人产生了浓厚的、无法遏制的生理性喜欢。
只见齐剑霜皱起眉,抬手大力扣在云枕松脑门上,长久握兵器的虎口布满厚茧,弄得云枕松痒痒的。
“云枕松?”齐剑霜再次开口,“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身体还好吗?脸怎么热起来了?”
云枕松终于回过神,刚才他说了什么,云枕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咳。”云枕松假装镇定,“无碍,刚做了几个仰卧起坐和平板支撑,有些消耗体力。”
齐剑霜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也没再多问。
“我身子太弱了,再不锻炼锻炼,真成废人了。”
齐剑霜挑眉:“你想锻炼?我可以教你几招防身术和剑法。”
云枕松喜上眉梢:“好啊!”有身材这么好的健身教练,还愁自己会犯懒吗?
齐剑霜说着,就要去挽袖子,吓得云枕松一下子握住他的手腕,惊恐道:“今天算了,算了,我刚练完,没力气了。”
“你说了算,”齐剑霜不经意向下扫了眼云枕松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没动,“你缺一把趁手的剑,我明天给你打一把。”
“嗯!”定情信物不就有了!
二人又喝茶闲聊了一小会儿,云枕松就开始犯困,齐剑霜自然而然地脱下外衣,穿了件素净的里衣,躺在床榻外侧,将胳膊往里一展,搭在枕头上,道:“过来,睡觉。”
“……………”
床榻不长,齐剑霜堪堪能伸直腿,云枕松咬着唇,蹑手蹑脚地从他身上跨过,一溜烟钻进被窝,侧身背对着他,肩膀使了力气,没完全把脑袋的重量压在他胳膊上,怕给压麻了。
“哦对了,你见多识广,知道这一带有哪些有钱的县或者城吗?我打算去买一批牲畜,养起来,以后大家就能吃上肉了,连带着借点粮,怎么也要撑到秋收呀。”
齐剑霜思忖半晌,言简意赅道:“瀚漠王封地,瀚城,富得可恨。”
李延小时候在中州生活过一阵,机缘巧合齐剑霜还救过他性命,当时李延十分崇拜齐大哥,整日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甩都甩不掉,难缠得很。
后来,齐剑霜开始外出打仗,没几年李延生母去世,随即得了封地,便离开中州,一走便没回去过。
二人已经快十余年没见过面了,齐剑霜早忘了对方的模样,更不必说李延那个纨绔放荡的公子哥了。
齐剑霜感到云枕松还在想事情,叹了口气。
“你怎么又叹气?!”云枕松反应倒快,立刻微微回头,不解地问。
“你在想什么?”
“几日后启程呢?”
“三日。”
“这么随意?”
“三日足够。”被虚压在云枕松头下的胳膊猛地一发力,云枕松发出惊呼,齐剑霜将人实实在在地搂在怀里,让他后背紧贴自己胸膛,他将下巴抵在云枕松柔软的发顶,另一只胳膊压在云枕松肩膀上,不给他用肩膀撑起脑袋的机会。
“踏实躺着。”
*
转天早上,云枕松潜意识里就告诉自己早点醒,至少要在齐剑霜起床之前醒过来,上一次,等他睁眼的时候身边整整齐齐,连被褥都是冷冰冰的。
云枕松严重患得患失,所以他势必要在清醒的时候亲眼看着齐剑霜如何坐起身、穿好鞋、离开这间屋子的。
幸好,云枕松睁开眼,看见的便是齐剑霜略带青胡茬的下巴。
齐剑霜呼吸绵长沉重,一听就知道这还熟睡着呢。云枕松翘起嘴角,贪恋地注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在他平放在自己身边的手心里,挠了挠,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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