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出发前夕,周巳没去军营,早早等在门口,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抚摸马背,看见县令一行人从宅子正门处出来,立刻阔步赶到云枕松身边,下意识接过羽生肩膀上的包裹,第一百八十次争求:“主子,您就要我陪您去吧!”
云枕松道:“周巳,军中需要有人坐镇,你在我身边待的时间最长,大家都认识你的脸,留下你才能稳住民心。”
周巳沉吟片刻,还是有些担心,怕泓客和邓画保护不了主子,虽然二人武力远在自己之上,但只有周巳会拼命。羽生取出帕子,替周巳擦了擦鬓角上的汗,小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还有我呢。你总不能辜负主子的信任。”
周巳迟疑了一下,最终点了头,默不作声地为他们搬行李。县里穷,就只有一匹马,周巳想最后为主子办些事,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助,幸好东西少,用不了多少力气。
云枕松叹了口气:幸亏我没让羽生准备多少,要不然等他一个人搬完,哪还有力气训练啊。这孩子,既忠心又执拗。
齐剑霜和邓画靠在一边,用余光瞥了眼云枕松的一俩愁容,淡淡道:“学会不心疼,日后,苦日子更多。”
邓画打趣道:“县令呐,打起仗来这点活儿算得了什么呢?这小子啊,有韧性,能吃苦。”
云枕松看向她,听得欣慰。
“再说了,”邓画眉眼弯了弯,冲不远处扬了下下巴,“有人疼他呢。”
“嗯?”云枕松顺着邓画的视线看去,他们对话停止,云枕松才听清羽生那像小猫似的温柔嘱托。
“……药酒我放你房间里了,老位置,磕到碰到一定要使劲揉,如果流血了,先擦干净,再上药哈。”羽生比周巳矮了半个头,此刻仰着脑袋,仔仔细细嘱咐平日里活得糙的周巳,“就算再累再忙,也要吃饭,没胃口没时间不是理由,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瘦了,就再也别想和我一起吃饭了!”
他佯怒,小脸鼓起,周巳没忍住,抬手捧了下,嘴角带笑:“知道了。”
“……咳,还有,”羽生不好意思,但不想撇开脸,只是垂下眼,不与周巳那不清不楚的眼神对视,“我在偏院养了几株兰花,兰花娇贵,需日日细心照料,旁人我不放心,你替我养着吧,早晚瞧一眼,浇点水。”
周巳明白,羽生用拐弯抹角的方式关心自己。
他总想多练练,快些成长,有一日他索性在练兵场通宵了,等第二日晌午,他趁午休时间跑回府,想冲个水,再换身干净衣服,一推开偏院的大门,就见自己房门外坐着满眼通红的羽生。
羽生看见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跑到周巳面前已是气喘吁吁,他指着他撒气:“干嘛去了!昨晚是不是没回来睡觉!看你满身的土,还有汗,臭死了!”
羽生吼着他,不由分说地将人推进他一直准备着热水的木桶里,等周巳洗好,桌上早已放好饭菜和干净衣物,而羽生不见人影。
本来,他是要用冰凉的井水洗的,也没想过吃午饭。
“好。”周巳声音微哑,“放心。”
“行了行了,不跟你啰嗦……唔!”
周巳伸出一只手,扣住羽生的后脑勺,把羽生的脸埋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的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我替你照顾兰花,你替我照顾好自己。”
羽生愣了愣,半晌,闷闷应了下。
“嘶……就离开一阵子,还会回来的,怎么感觉我棒打鸳鸯了。”云枕松回头,发现那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绑缰绳了,都不在自己身边。
世道混乱,车马慢慢,分离的时候,要把爱说出口,下次见面遥遥无期。
云枕松是后来才懂得这个道理。
*
齐剑霜告诉云枕松,至少要五天才能到达瀚城,云枕松一听:“什么?!”
他差点忘了,这是在落后的古代,以前短短百里用不了两个小时,现在就需要整整五天。
“好吧好吧,”云枕松摆摆手,“五天就五天吧。”
一开始还好,云枕松在马车里面和羽生下下棋、看看书,时不时同驾马车的邓画和泓客聊两句,时间也不是很难捱,毕竟他可是能一个人躺病床上看一天天花板的人呢。
可很快,坏事发生了。云枕松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子,马车摇摇晃晃,傍晚起风,巨大的温差让云枕松咳嗽起来,肺部瘙痒难耐,咳了许久不见好转,齐剑霜立刻叫停。
一行人停在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见着天马上就黑了,说不定林子里还会窜出狼或者虎,云枕松强忍,摇头:“先走,找到客栈再说,我没事。”
邓画看向齐剑霜,等着吩咐。
随后,齐剑霜脱下披风,扔给羽生:“裹好,和邓画一起驾马车,邓画,你看着点羽生。”
“得令!”邓画笑嘻嘻地对羽生道,“来吧,别打扰他俩的二人世界了……呃,是地方不够,坐不下三个人。”
邓画感受到齐剑霜冷冰冰的眼神警告,一缩脖,贴心放下车帘,回身在齐剑霜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
“泓客?”云枕松用衣袖掩着嘴,开始咳嗽,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能稍稍缓解胸口的瘙痒。
“忍着,不许咳。”齐剑霜拍打他的后背,十分霸道。
云枕松记得医嘱,越咳越想咳,最好忍一忍。
齐剑霜见他竟然真的听话地抿紧嘴,深深皱眉,颇为意外,他一向不觉得自己的话在云枕松那里是管用的,不由语气软下来,特意解释:“为你好……”
“我知道。”云枕松缓缓吐出一口气,喝了口水,捂着胸口。
“……靠着我睡会儿吧,我记得这附近有家客栈,应该不远了。”
“好。”云枕松点点头,在齐剑霜身上试了好几个姿势,终于找到个稍微舒服的,闭上眼休息。
齐剑霜胳膊挡在云枕松的身外,以防他掉下去,另一只手时不时把他晃乱的衣服整理好,以免着凉。
邓画耳力极佳,里头的细细簌簌格外清晰,她“啧啧”两声,手里扯着缰绳,控制马的速度,贴着羽生耳朵道:“看着点你家主子,别被坏人拐跑了。”
从前在中州的齐剑霜可是出名的纨绔子弟,放荡多情,大街小巷传遍了。就算传到齐剑霜耳朵里,他也无法辩驳,也就是近几年打仗,把他爱玩爱撩人的毛病改了,确切说,是从新帝继位开始。
“啊?什么坏人?”羽生一脸单纯,“邓姐姐,你和中郎将可向周大哥保证过,绝对会保护好主子的!”
“哎哎哎,小生儿别急,”邓画连忙哄道,生怕他一会儿急哭了,“坏人是指采花大盗,不是提着刀要砍人脑袋的坏人。”
齐剑霜几番想打断,奈何云枕松正把自己当枕头,好不容易睡着的,他愣是没敢出声。
邓画突然抬头看向天空,当下脸一沉,立刻加快速度。
羽生抓紧横木,紧张道:“怎么?”刚问完,天边闪出一道刺眼的光,下一秒惊雷炸响。
“要下暴雨。”邓画还是回答了,然后用原本的音量说,“抱住您的人,小生儿也抓稳。”
齐剑霜懒得回她,胳膊发力,把人搂紧。云枕松倒是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感知,酣睡在齐剑霜的怀抱里,发出细微的轻鼾。
“……?”齐剑霜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了看。
蜷缩身体,晃得厉害,电闪雷鸣,这样还能睡得这么香?
邓画技术好,就算是马惊了,也能平稳控制,几人很幸运,在雨点刚砸下来的时候,就瞧见不远处在枝叶缝隙中露出的烛火。
“吁——”
邓画勒紧马缰,催促羽生搬东西,齐剑霜抱着云枕松跳下来,用大半个身子挡住雨水,脚步匆匆地往里赶。
店家听见声响,撑簦跑出:“几位客官快进来!这雨邪性啊!”
暴雨如注,风把林子里的枝桠压得连连点头,枝叶被雨打落,阴云密布,仰头看向天空,只觉压抑。
雷鸣惊得山雀扑棱棱四处逃散,不多时林子里便弥漫起潮湿的草木腥气,忽然“咔嚓”一声脆响,一颗粗壮的树直直被雷劈倒,把土地砸出坑。
店家把马匹圈进马厩,飞速跑进屋子,抖着满身的水,自言自语埋怨道:“今年真是怪了,老下邪雨!”
齐剑霜打断:“来两间房。”他们盘缠有限,需省着花。
店家应了几声,登记过后,冲正要上楼的几人道:“有需要就下来找我,晚上尽量别出门,这一带经常有无头尸。”
“得嘞!”邓画扫了他一眼,爽快应下。
一夜休息,云枕松本该好起来,可谁曾向他竟发起低烧,他不愿耽误行程,闭口不谈,吃过早饭,几人冒雨赶路。
后来雨虽停了,但山路泥泞崎岖,云枕松终于忍不了,火急火燎地跳下车,撑着路边的树,吐了个昏天黑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