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枕松小时候没有娱乐活动,就跑去市图书馆看书,养成习惯了,即便是高三最忙的那阵,云枕松也会认真读完并做好笔记。
其中历史书他也读过不少,还颇为喜欢。
云枕松放下毛笔,刚抬手捶了捶酸痛的腰,一直陪在他身旁默不作声的羽生一下子就跪爬过去,力道合适的为他捶背捏腰。
“真乖呀。”云枕松甚是喜爱羽生。
他翻看自己写的东西,羽生十分好奇主子写了三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是什么呀?”
云枕松笑了笑,为他讲解。
吸取清朝戊戌变法的教训,云枕松决定一点一点来。沿用大宣的屯田制,将原本的募兵制改成卫所制,不过是改良版本的,即县兵战时调遣,平时屯田,虽然军队专业化下降,但能快速让原青县的农业发展起来。
说及农业,云枕松发现因为原青县地处三江交汇,多为盐碱地,寸草不生,凭借这个时代的技术定都是荒地,无法耕种,云枕松探查过,那里土壤粗糙、颗粒分明,带着一股子咸涩味道,盐分过高,必须挖沟引水排盐,然后种下系统给他的耐盐作物的种子——碱蓬、沙枣、大豆,既能吸收土壤中的盐分,又能增加土壤肥力。
等来年,这高达一百亩的荒地就能种上粮食,交完赋税,县里还能富余许多。
村民和县兵静静听了县令的讲解,疑惑不解,面面相觑,都犹豫着没有动手。
“能行吗?”
“这是啥子种子?怎么以前没听过?”
他们知道县令心底善良,法不责众,只要他们都不下地干活,县令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况且到目前为止,县令没露出一丝厌烦,也没说过一句重话。
云枕松扶额为难,烈日当空,干耗着也不是个事,而且云枕松身体一直没好利索,偶尔掩唇轻咳时,那单薄的身形便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齐剑霜前几日得了消息,玄铁营如他所料,没有来武将,只是派了个宦官监管,宦官怕军里那帮糙汉子,铁血将士们瞧不上宦官,双方水火不容。
而程绥和一众亲信正带着三千难民在赶来的路上。
齐剑霜靠着山坡上一棵老树的粗糙枝干,嘴中漫不经心地叼一根野草,眼神晦涩不明地看着云枕松单薄、无奈的身姿。
周巳在一旁催促他们拿起铁锹挖沟,县里来的其他几个官员质疑地相互耳语,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竟没一个人动弹。
齐剑霜将视线挪到眼前泛着白花花的盐霜土地上,像一层未融薄雪覆盖其上。
众人安于现状,不思进取,难怪原青县这么穷。
云枕松穿着官服,抬脚时会露出内里洗得发白的襕衫,他叹了口气,强忍身体不适,步履间带着几分虚浮,却刻意挺直脊背。他不再多说一句,在所有人诧异的注视下,拿起铁锹,跳进田里,用力地挖开一条深深的沟渠。
周巳沉了沉目光,也不再多费口舌,把主子画好的图纸收进怀中,和羽生一起进了荒田,担忧道:“主子,您身体……”
“没事的。”云枕松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汗珠顺着白嫩的脸庞汇聚到下巴,落到土地上瞬间蒸发。
村民们见状纷纷动容,窃窃私语:“县令这……”
“干吧干吧,县令都亲自下地了,咱哪还有理由继续看着。”
“理是这个理,但……县令哪儿懂农活啊!”
“闭嘴,小心被听着。”
那人立即噤声,缩了缩脖子,众人稀稀松松地握起农具,想着县令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干过农活,等过两天知道这办法行不通,自己就放弃了。
山坡上还站着许多未动的县兵。
齐剑霜“啧”了声,抬脚走去。
云枕松对于干农活实在是不熟练,不会发力,挖了几锹累得腰部酸痛,他叹了口气。
突然,云枕松感觉手中一轻,下一秒侧目看去,发现竟是泓客拿走了自己手中的铁锹,愣了愣,奇怪道:“你怎么来了?伤养好了?”
“嗯。”齐剑霜力气大,干起重活来比云枕松快了不少,他嗓音低沉,“你的手只需拿笔,回去歇着。”
没等云枕松说话,齐剑霜冲着山坡上看热闹的县兵吼道:“都他妈滚下来干活!有个县兵的头衔就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了?!县令就是不愿和你们这帮游手好闲的计较,就你们这种行径,主子一句话早他娘的蹲大牢去了!”
县兵们被骂得又惊又怕,知道这人是县令亲戚,哪儿敢还嘴。
云枕松也被他吓了一跳,怕他气坏身子,伸手顺了顺他后背,宽慰道:“你消消火,别生气。”
齐剑霜后背瞬间僵直,他头一回见这么好说话的官,表情诡异地瞥了他一眼:“……”
大家终于开始埋头干活。
云枕松坐在阴凉处松了口气。想起刚才泓客说的话,下意识抬起手,他手指修长白皙,指节分明,却因常年握笔而生着薄茧,刚才只不过挥了两下铁锹,娇嫩的指腹就长出了水泡。
云枕松拿起葫芦,喝了口水,细细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
县里教育落后,只有一家书院,教的也不过是贤者之道,都穷成这样了,还是得教点实际的。他想找个擅长修筑工程的人,县丞就不错,只不过年岁大了,不爱动弹,改天有时间得去问问。
治安也要重视,听说北边的难民就是因为什么北疆的十九部落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原青县离北疆太近了,军防得赶快提上日程,但根本没有合适人选去操练军队,县兵们早就疏于训练,养出一身懒肉,兵权还在我手里,可我哪会管军队啊,愁死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那帮逃来的百姓,县里粮仓的粮食捉襟见肘,顶多抗半个月,这可如何是好。
【宿主你好,1224上线,即将发布任务二】
沉思被打断,云枕松双肩猛地一颤,心脏差点跳出来。
你下回出来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吓死我了……
【1224收到】
……什么任务?
【任务二:阻止原住民与难民发生冲突。限时:三天。】
这“冲突”如何定义呢?云枕松没想明白,奈何系统一到关键时刻就装死,云枕松只好先回县衙处理公务,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忙起来,云枕松就忘了用午膳,再抬头时,门口冲进来一个巡检,神色慌张地禀报:“大人!难民已到达城门外。”
云枕松稳住心神,他知道一会儿看到的场景是他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但真正推开厚重的城门,站在三千人前,接受三千注视,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残阳如凝血般漫过城楼飞檐,人头攒动,三千难民褴褛的衣衫被落日染成暗红色。
好巧不巧,正好和刚从山坡干活回来的众人碰上,县内百姓和县兵在衙役的护送下率先挤进城门内。人群中骚动不断,云枕松心慌不止。
县里的百姓得到消息,知道城外站满了逃来的难民,此刻都伸长了脖子往城外瞅。他们得县令庇佑,虽缩衣减食,并不富裕,但起码不愁吃穿。
看着外面的外来者,悲叹中带着庆幸和鄙夷。
云枕松擦汗道:“各位稍安勿躁,本官答应大家,今晚一定会让你们进城安顿,这些人都是干完农活回来的,已经很累了,他们进来后,本官就会给大家发粮食!”
齐剑霜站在人群中,他眯了眯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模棱两可、吃力不讨好的话。
不摆出官威,如何震慑人心?
果然,下一秒就一个扛着锄头、袒胸露乳的壮汉不满道:“凭什么把我们的粮食给他们?!”
第一个人的不满就像投进看似风平浪静实际波涛汹涌的海面,泛起层层涟漪。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
“为什么要白白送给他们!”
“我们自己还吃不饱呢!”
周巳极力拦住愈发激动的百姓,和手足无措的难民。
云枕松拧起眉头。
下一秒,一道厉声责问压制住一切躁动。
“闭嘴!”云枕松语气中带有烦躁和愤怒,沉下来的声线竟有威慑的作用,“在本官面前,谁敢造次!”
自己过度的和气和善良,最后都会化成刺向自己的利刃,这一点云枕松在这几天的质疑声中逐渐体会到了。
齐剑霜意外地挑了挑眉,冲藏在难民中的自己的亲信使了个颜色。
程绥微微点了点头,按照原计划,不动声色地指挥着难民让出一条路,让他们穿过。
一直站在县令身边的典史适时开口道:“本县需要将人口登记在册,方可一一施粥。但原青县也很穷,养不起闲人的。”
言外之意,他们要为原青县效力,展现自己的价值。
云枕松也是这个意思,丑话说在前面,总比稀里糊涂放人进城,赖着不走要好。
好几千人的大场面,一时竟鸦雀无声。
人群最前方的老妇因为饥饿突然栽倒,漫长的死寂终于结束,妇人怀中襁褓婴儿的啼哭撕开暮色,像把生锈的钝刀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县尊开恩呐!”妇人扑跪在青石板上,额头叩出血印,扒着护在云枕松正前方的一列士兵的鞋靴,“可怜可怜我们吧!”
“先起来,先起来。”云枕松想抬脚去扶,却被手下拦住,护在身后,他们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才是县令需要的、想要的,只不过县令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们要“贴心”领悟。
人群忽地炸开。疤脸汉子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三道爪痕:"俺在辽东抓过细作!俺能为县令大人效力!"
说着,就要扑向云枕松。
话音未落,两名衙役已将他踹跪在地,铁尺抵住后颈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节响。
云枕松“不要”二字还未出口,另一边,跛脚书生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半块松烟墨:“学生……学生愿为大人誊写名册!”
墨锭在青石上摔成两截的脆响里,婴儿的哭声忽然停了——妇人绝望哭泣着,将干瘪的□□塞进孩子嘴里,可流出的只有血丝。
“肃静!"城头铜锣被巡检敲响,震得瓦当簌簌落灰。
“扑通。”
这声音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本是极其细微的,但云枕松就是听到了。
云枕松循声望去。
数架骨瘦嶙峋的躯体摔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云枕松顿时瞪大眼睛,错愕地后退两步,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肋骨,他好像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
短短几日,云枕松已经见了不下十几具尸体。
这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
羽生观察到了云枕松的反常的神情,没等他做出行动,齐剑霜不知何时来到了主子云枕松身侧。
齐剑霜抬手将带着粗糙的茧的手心扣在云枕松眼上,他伏在他耳边,语气柔和有力:“没事的,不许怕,我就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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