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比平日低沉，带着微弱的电子杂音，"你正在焦虑。"
程郁的指尖陷进掌心。监测手环的蓝光映在墙上，像只窥视的眼睛。
"只是例行确认。"沈墨的语调像在讨论明天的手术安排，"今天陆徊给你注射的药剂里，含了记忆增强成分。"
窗外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红光扫过程郁床头的药瓶——标签上的德文小字在瞬间清晰可辨：Ged?chtniserhaltungsl?sung（记忆保存溶液）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认识什么周予安！为什么你们都因为他来接近我！”程郁的声音呜咽起来，他并不想去发现什么，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为什么还要因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去背负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能感到那背后的东西绝对不是他想看见的，他能承受的，他不想知道这一切，他只想做个医疗调查员，仅此而已。
〝程医生，冷静点。”沈墨良久缓缓道“对不起，我为我的唐突道歉。”
“看来你并不想知道这一切。”沈墨的声音如潺潺流水，莫名安抚了程郁躁动的情绪“你还没有准备好。”
“等你准备好了，我会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
“为什么？”程郁喃喃着“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
他对这个优雅的医生依旧有隐隐的期待，周予白，陆徊都是为了那个该死的心脏，每次见面目光都离不开那个丑陋的伤疤，他知道，那些好，都是因为那个不属于他的东西。
沈墨罕见的沉默了，只能听到听筒对面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我不想知道。"程郁的声音嘶哑，"无论是周予安还是..."
"还是你父亲怎么死的？"沈墨轻轻打断他。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真有趣，你宁愿相信他们爱你，是因为这颗心..."
"闭嘴！"
程郁猛地挂断电话，监测手环爆出刺耳警报。他抓起药瓶砸向墙壁，玻璃碎裂声里，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沈墨：【图片】
照片里是年轻时的程教授，站在手术台前俯身查看某个培养舱。舱内漂浮的胚胎胸口，隐约可见CZ-114的标签。
沈墨：他们爱的从来不是心脏，而是这个编号。
沈墨：除了我。
沈墨：我等你来问真相。
程郁蜷缩在床角，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紧抓着床垫。
程郁盯着手机屏幕熄灭，黑暗重新吞没房间。监测手环的警报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指尖仍在床单上轻轻敲击着《致爱丽丝》的旋律，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他的身体里苏醒。
"停下..."程郁用右手死死按住左手手腕，可指尖依然不受控制地跃动。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沈墨：程郁
程郁猛地将手机摔向墙角，可消息提示音仍像幽灵般在房间里回荡。他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拧开水龙头将冰冷的水泼在脸上。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程郁平静地吞下两粒药片，系好衬衫纽扣，将监测手环摘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那颗心脏在他胸腔里稳定地跳动着，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加速。
程郁把手机扔进抽屉，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沙发上浅眠的周予白。青年揉着后颈坐起来，机车夹克滑落在地，露出腰间包扎到一半的纱布——昨晚飙车时擦伤的，酒精和血的味道还黏在空气里。
"又做噩梦了？"周予白眯着眼摸到医药箱，棉签蘸着碘伏在膝盖伤口上画圈。
晨光透过纱帘，在程郁左胸的疤痕上投下细碎光斑。他沉默地看着周予白笨拙的包扎手法，突然伸手夺过绷带。
"反了。"程郁扯开歪扭的结，"医用绷带要逆着肌肉走向缠。"
周予白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青年掌心的机油味混着碘伏的刺鼻。
冰箱突然嗡嗡启动，程郁趁机抽回手。他取出冷藏的胰岛素针剂，玻璃药瓶在指尖转了个圈："今天去复查吗？"
"除非你陪我去。"周予白把玩着茶几上的齿轮零件，金属碰撞声像某种摩尔斯电码，"沈墨上周抽的血，淤青到现在还没消。"
程郁的针尖停在半空。他想起沈墨电话里说的"记忆增强剂"，想起那些突然浮现的钢琴指法。药液在注射器里摇晃，映出自己扭曲的脸。
"喂。"周予白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蹭到他耳垂，他呼出的热气带着水果的味道。
针剂掉在地上，碎玻璃溅到两人脚边。程郁弯腰去捡，却被周予白抢先按住后背。青年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他脊椎第三节凸起——那里有粒朱砂色的小痣。
"程医生。"周予白的声音突然哑得可怕，"你说不想知道真相..."他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陈旧的条形码纹身，"可你每天早晨，都会无意识摸这个位置。"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程郁看着自己的左手正贴在周予白裸露的条形码上，指尖下的皮肤随着呼吸起伏。
“你都听到了什么？”程郁的脸换上了冷色，猛的推开了面前的青年。
“全部。”周予白嘴角轻笑。他拿起垃圾桶的检测手环，轻柔的给程郁带上，生怕弄疼了他。“程医生，不要耍小脾气，检测手环是非常有必要的。”
周予白的手停在程郁的后颈，指腹下的脉搏跳得飞快。阳光斜斜地切进来，把两人之间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你这里..."周予白的拇指蹭过程郁的喉结。
程郁想后退，腰却撞上了料理台边缘。周予白逼近一步，机油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程郁的监测手环开始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现在跳得更快了。"周予白低头，鼻尖蹭过他的耳廓，"是因为我，还是..."
程郁突然揪住他的衣领吻了上去，仿佛报复性的又咬又啃。
周予白的嘴唇很干，带着薄荷糖的甜和尼古丁的苦。程郁尝到他舌尖昨晚缝合伤口的血腥味，尝到他呼吸里廉价啤酒的气息。
青年僵了一秒，随后猛地反客为主。他扣住程郁的后脑，牙齿撞破对方的唇角。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时，程郁的左手无意识地滑到周予白胸口，指尖下传来剧烈的心跳。
周予白抵着他的额头喘息。
程郁的指尖突然触到一道凸起的疤痕——那是周予白两年前取肋骨的刀口，为了移植骨髓给弟弟。现在那里埋着一枚微型追踪器，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厨房的定时器突然响起，烤面包的焦香弥漫开来。周予白退后半步，用拇指擦掉程郁唇角的血珠："糊了。"
程郁站在原地，看着青年转身去关烤箱的背影。
周予白掰开烤焦的面包，把没糊的那半递给他："吃吧，加了肉桂粉。"
“为什么这么晚烤面包？”
“我饿了。”周予白啃了一口面包后，皱着眉吐掉“没有果酱不好吃，我去买，你先睡吧。”
窗外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程郁张了张嘴没说话，纱布卷滚到沙发底下。程郁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监测手环的心率曲线正逐渐变成另一个人熟悉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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