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添并没有很惊讶。他已经猜出来了。
“所以,师尊现在还打算拦着本尊杀他吗?”颜鸣笑眯眯得问。
纪添逮着机会,飞快地嘲道:
“真可笑,一口一个‘他’,其实都是你自己演的独角戏罢了。错信一次是我眼瞎,你当真我阻止你杀自己的分身是因为那可笑的旧情么?咳……别傻了,你爹我只是……在拯救世界……唔……”
嘴硬的感觉很爽,后果就更他妈爽了。颜鸣这小子下手比上一世还要狠,突然之间灵核上的禁制强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水平,这次不像是在捏着他的心脏,而是用什么车轮碾了上去,碾得血肉横飞。
他原本这一段时间的状态都不太行,灵核与他的躯壳一样脆弱,根本经不起这一遭,几息之间,灵核竟然咔嚓一声出现了裂痕。
他感觉不到自己七窍流出来的血如何染红了一块洁白的雪地,只觉得自己的灵气和体温都在抑制不住的往外漏。
这回是真的有点冷。
这一世,又要走到头了。
人死之前说是会走马灯一样回忆平生,纪添没有,只是心里苦笑,想起来自己不久前刚在众人面前发的毒誓。
还挺灵的。
他这可不就是不得好死了吗?
不知是不是怕真的直接就这么把他搞死了,颜鸣终于大发慈悲停了下来。他垂眼俯视着一地狼藉,皱起了眉,“五年不见,你怎么越来越弱了?本尊还以为能痛快打一场。”
禁制一除,有种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纪添抓紧时间喘了口气,结果差点被喉咙里的血沫呛个半死。
听见这句话,但凡他还有点力气,估计都要当场脱鞋砸他脸上。
哈哈,弱你二舅姥姥的,这一切都他mua的拜谁所赐?你心里就没点AC数吗???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纪添睁开眼,余光看见一片衣角在他身边停留了一下,随后又要往前去。
纪添伸出手拉住了那片衣角。
“你他妈……咳咳……我叫你过去了吗?别找死……”
柳昭就蹲了下来,伸手擦了一下他的唇角,但是怎么也擦不干净。纪添的脸凉得惊人,而柳昭泛白的指节也好不到哪去,两厢冰冷怎么也擦不出一丝暖意出来。
他有点泄气,垂着头说:“师尊……他其实不是真的想杀你,只是真的想杀我。”
有个人说,他一见面就能让你见血,用的全是杀招,还喜欢把人折磨得自己都想早点死,但是他并不想杀你?
别太荒谬。
颜鸣一脸漠然,张开手掌,眼都不眨,一道魔气已经轰向了自己的分身。
而柳昭就一动不动的蹲在原地,竟然躲也不打算躲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被人扑上去按倒在地。魔气擦着两人而过。
纪添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柳昭身上,冰冷的嘴唇里呼出灼热的空气,他喘了口气,骂道:“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活?你他妈……咳真的是他的分身吗?”
这一个为什么这么蠢?
分身一死,随便一个魔就可能变成祸世的魔物,更别提是魔尊!到时候颜鸣变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还能放过他不成?
下一次的魔气就不是擦着过了,而是直接朝两人扫了过来。
只要不是那该死的蠹咒,纪添都能挡上一会。他打了个不太响的响指,三道符纸缓缓升起,勉强挡下一击。
“你还能……回本体吗?”纪添试着问。
柳昭摇头:“我自己打散了一魄后,就不再完全受本体掌控,但也回不去了。”
纪添叹了口气。
不管是本体还是分身,还真是都有够狠的。
他把自己撑起来一点,伸手从自己的衣兜里摸出来一枚丹药,眼睛都不眨就往自己嘴里送。
柳昭忽然有些慌乱,想拉住他,但是眨眼间那枚丹药就被纪添咽了下去。
药却不是救人用的,因为吞下去之后纪添发灰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但是竟然隐隐有灵力高涨的势头。而这灵力与纪添平日里内敛温和的灵力明显不同,有一种平时不可能出现的张扬与侵略性在里面——像是猛兽穷途末路的最后一震一样。
“别紧张,这是……”纪添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对着分身说话,估计人家本体其实都能听见。但他想了想,还是补充完了:“这是全恒给我应急用的聚灵丹。”
虽然他觉得现在更应该叫回光返照丹。
“这应该……算为师最后一次保护你了。”
下一世再见,那些蠢事我再也不会干了。
玉骨山巅终年白茫茫一片,天地之间永远都是一个颜色。直到今天,才泼了些鲜艳得刺眼的红色上去,自此,仿佛世间的颜色全都落在了那一个人身上。
那抹裹着血色的茶白站了起来,毫不在意地拢了拢乱七八糟的衣领,一柄长剑犹如霜雪凝冰成了型,雪亮的剑锋映着漫山莹白。
恍然间,这就是雪山之巅的一管玉骨。
“不是要跟我打么,”纪添道,“魔尊,拿起你的剑罢。”
事到如今,对面的人不是柳昭,也不是颜鸣,只是魔尊,或许也是他逃不过的宿命。
他要给这个世界顺手最后做一件好事。
魔是生性好斗的,能把人踩在脚下永远比直接杀掉愉快得多。
颜鸣看见了纪添从七窍里源源不断地有血溢出,明显是在透支灵核与灵脉,觉得他蠢透了,但却求之不得。
颜鸣捏了个手诀,却从灵台里抽出了两把剑。
“锵”一声剑刃刺入厚雪中,纪添低头一看,见其中一柄剑已经立在自己身前。
“这是师尊的剑,本尊今日还与师尊。”颜鸣道。
“……”
你不先解释一下我的剑怎么会在你手上吗?
头一次听说自己有本命剑的纪添颦起了眉,将原来那把剑换到左手,右手按在那把剑的剑柄上,用力拔了出来。
剑身雪莹流光,密密麻麻的纹路勾连蜿蜒,冷光凝在细细的引血槽间。
纪添原本是不信的,可是那把剑在拿在手里的一瞬间就不得不信了。那剑在与他灵力相交的一瞬翁然长鸣,眨眼间就与执剑的人浑然一体,原来本命剑在手中的感觉是这样的。
一翻剑身,上面赫然撰着二字。
“祭天”
纪添默默念了两遍,突然脸有菜色。
……这TM究竟是谁取的名字!?
谐音梗给爷爬!!!
纪添手腕一抖,脚下的雪被削去一层,化成无数冰刃直直拍向颜鸣。
颜鸣没有躲开,直接一剑破开冰刃化成的围攻,魔气裹着冰渣飞回远处。
对面的人却身形如影,擦着魔气而过,眨眼间出现在颜鸣的眼前,一剑当头斩了下来。
纪添就是要跟他玩近身。
颜鸣蔑然笑了一声,抬剑与之相抵,浑然的魔气激荡,力道足以通过剑震碎纪添全身的骨头。
纪添毫不犹豫,在两剑相交之时轻飘飘地撤了力,但还是被震了一下。
他咽下一口血,下一招已经递了出去。
纪添想走剑法,颜鸣却更爱修为上的压制。纪添的每一个诡谲精巧的招式最终都是被颜鸣用蛮力破开。
纪添一口老血淤积在心头,一时不知道是该怨恨还是该庆幸自己当初剑法教得太潦草。
靠丹药透支的灵脉与灵核已经在叫嚣着山穷水尽,纪添的身法再快也拦不住生理上的急转直下,他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可惜这一世的颜鸣不像是前两世一样有意还想与他周旋玩弄,此时的他更像是一头已经杀红了眼的魔物,横冲直撞,招招狠厉。
纪添一个致命的破绽露出来之际,他没有丝毫犹豫就抓住了机会,一剑送进了纪添的前胸。
血泼地满地都是,染地单衣前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但是那本该快要死了的人被血呛了一口,却得意地勾了勾唇。
颜鸣眼皮一跳。
果然,眼前的“人”骤然化作云烟,消失在原地,空留一地血红。
“你该死了……大徒弟。”
这招真是百试不爽。
纪添的真身已经悄然出现在他身后,蕴着十成灵力的一剑已经悍然送了出去。
这次他瞄准的,是灵核的位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来势汹汹的剑竟然一声脆响,掉落在地!
他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五指没有一根再听他的使唤了。
……
纪添心头成千上万头草泥马漂移而过。
他忘了一件致命的事。
他那倒霉的右手竟然就在这个时候失灵了!!
“师尊,你怎么了?”
颜鸣的笑容近乎狰狞,伸出手按住了纪添的手。
此时再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他抓着纪添的手腕,把人拉倒眼前,低下头,在他耳边亲昵地说:“师尊的右手……又不行了吗?”
纪添甚至来不及答话。
“咔嚓”一声令人发麻的脆响,颜鸣直接捏碎了他的整条右手。
纪添整个人剧烈地一抖,痛得眼前一片黑沉。
原来人痛到极点的时候是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的。
好痛。
好痛!
这只手不是都不能用了吗?它凭什么这么痛?
凭什么它明明是为这个人伤的,最终还是要为这个人而断?
他究竟是凭什么要穿到这个世界走一遭??
凭什么是他???
他的思绪已经乱成一团麻,一会变成这个一会变成那个。
但他竟然还能听得见颜鸣的声音。
“你这究竟是何必呢?像他说的一样,本尊本来就没打算现在杀你。”
谁在狗叫啊??你他妈的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
“是因为他吗?”颜鸣好像阴鸷地笑了一下,“是为了他吗?你睁开眼,我把他杀给你看,好不好?”
纪添感觉自己被人放回了地面,冰凉的寒气钻进了自己的衣领,冻得他清醒了三分。
本体离得越近、能量越强,分身就越弱,这是怎么割断联系都避免不了的定律。那个“柳昭”跪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只有木然地目光遥遥望着纪添的方向。
颜鸣看见他脸颊边凝成冰晶的东西,心里的怒意突然到了顶峰,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炽痛。
他恨死了。
他本应该狠自己身上竟然残留了这么一部分懦弱、可笑的一部分。
可他却有一瞬间在恨,为什么我不是他?
我本该是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你算什么?”
“你凭什么?”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在问谁了。
他手中魔气翻滚,轰然印向分身的天灵盖。
本是炼狱里嗜血不堪的烂泥,哪里配得上抓住这人间的清风?
“颜鸣。”
一个声音撞进了他的神智里,他忍不住循着声源去看。
一条长长的血线一路延伸到玉骨峰的崖边。那里半跪着一个身影,血色斑驳,看着像是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可是下一刻,他就不再是“摇摇欲坠”了,而是身形晃了晃,直直朝崖边坠了下去!
颜鸣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崖边,身上的魔气化成锁链要去锁住那不断下坠的人。
赌对了。
纪添得逞地闭上了眼睛。
一条金线从他袖口飞了出来,缠上颜鸣的身,另一头则系在他的腕上。
然后向下一拽!
*
这一次坠崖,为师可是陪着你的。
刀一次性发完!
盲猜下一世没有大刀,可能只有小刀怡情,再写不到明显的感情线我踢我自己!
PS:宝贝们我这两天出去搞调研啦可能会连几天不更,最晚下周六就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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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逃了个寂寞(终)【建议连着上一章一起看更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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