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熔岩炸出几个喷着火星的泡,又迅速地迸裂开来。脚下的地面不知什么时候从微微发颤变成了山崩地裂前的剧烈晃动,灼热与猩红像要涂炭整片地。
汗湿的鬓发贴在紧绷的明晰颌角边,薄薄的唇抿地一丝不苟,一双眉眼狭长优美,此时却映着漫天灾相与几分凝重。
他随手捏了一个薄薄的障壁,竟然一头就要撞进那融骨的灼热里。
“别去!”
有人拉扯着他的袖口,衣料攥进手心,牢固地不像话。他一双膝盖重重砸在地上,滚烫的泪珠划过,在那张年轻俊秀的少年脸上违和又悲凉。
“别去,我求你……师尊……求你……”
眼前的人顿了一下,顺着自己的袖子向下,捏住了那只手,然后缓缓地蹲了下来,食指的骨节温柔地、一寸一寸拭过泪痕流经过的地方。
少年仰着头,任凭那点柔软贴在脸颊、碾过他的心脏。
他的师尊从前从来没有让他真正哭过,虽然总是板着脸,却永远扛不住他的撒娇与恳求,被迫着答应了好多好多事。
这一次的师尊连脸色都这样温柔,一定也不会拒绝他。
可是下一秒,那只手蓦地抬起,劈落在了少年的颈侧。
纪添垂着眼帘,眼睁睁地看着人一点点滑落在自己眼前,难以置信、又不甘地合上了眼。
鼻间红红的,睫毛扫下一片浓墨的阴影,乖得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若不是手还死死攥着他的一片衣袖。
纪添抽了抽,竟然没有抽动。
霜雪般的寒光一闪而过,一柄剑悄然起落,斩断了两人连接的最后一处衣料。
他也像斩断了恐惧、无奈、以及一切一切可能波动的情绪。
无悲无喜的。
一头踏入了天地之间的滚滚炽热中去。
*
好热。
为什么这样热?
他意识不到自己在哪,甚至在这片混沌里一时记不起自己是谁。
“你在这做什么?你该回去了。”
纪添颦着眉,半晌才那几个字好像才进了他的脑子里,他模糊地问:“回哪去?”
“回人间,回去当你的仙尊,回你该回的地方。”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触动了他的神经,他拧着眉头,恶狠狠地说:“该回的地方?我根本不是那个世界的人,这一切究竟与我何干?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你不回,他在劫难逃,身死命陨不入六道轮回之时,你再求,神佛不应。”
他想说,甚至想喊。
关我什么事?!
我呢?
我一次次地赴死,谁为我求一求神佛?
谁念我身死命陨的痛?
谁为我挡过滔天的劫?
但他说不出口。
好像身体里有一部分在流泪,在战栗,在心痛,在为这段话而发抖,被这段话戳中了心里最幽闭处的苦楚。
好热。
迷糊间,灼热像是一点一点侵蚀了他的皮肉,他痛得弯下腰,又热得窒息,思考的能力直线下滑,只能任由那个讨厌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自己却一个字都听不进脑子。
*
“好热……唔!”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捅冷水兜头而下,淋得人一个激灵。
“凉快了没?”一个长得牛头马面的魔物“问”。
纪添不负众望地打了个天大的喷嚏,水珠顺着他的发丝滴进了领口,湿得像只过来的鹌鹑。半拳粗细的精铁摩擦发出当啷声响,一端蜿蜒到牢顶,一端牢牢扣在他的的腕上。
这导致他原本想斯文地掩一下面,奈何双手动弹的范围实在有限,只好不太文雅地吸了吸鼻子,客气地对这位牛头马面老兄道;
“挺凉快的……”
牛头马面兄上下扫了他两眼,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半桶冷水又悉数泼在了他头上。
“……”
纪添被呛了一口,鼻腔里灌了水,有些难受。
“老兄,平时有没有人……魔说过你情绪不太稳定?”
牛头马面像是咧嘴蔑笑了一下,把手上的空桶丢到一边,打量着浑身狼狈的纪添,“仙门中人恶臭熏天,你不如多洗洗。尊上关你进来时特地命我来这里看着你,说是别让你自己找了死,我当你是什么烈性子硬骨头,这么一看不过如此。”
纪添睁开眼,换了条腿,调整了一个舒适一些的站姿,对它的话一脸无所吊谓的模样。
放在几世,他家尊上的担心还真没错。
骨头比铁还硬,嘴比骨头还硬,说不定一根筋没对,就一头创死自己了。
但是这一世不一样。
一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基本能完全控制这具身体了(包括嘴),目前已经打破了遇见魔尊闭嘴少作死时长记录。
二是因为死了三次,看开了,看淡了,看破了,目前连逃跑猥琐发育的想法都没有。
只想摆。
苟到不得不死,摆到天诛地灭。
要不然也不能此刻被关进这里。
这一世其实跑得机会蛮多的。
因为他重生回了沉渊谷洞开、仙魔大战的大概一个月前。
醒的时候人还躺在山下的客栈里,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刚外派出差完成任务。他推算完时间,先是修书一封送去了仙盟大会,对石碁宗的事提点一二,大笔一挥,信尾署名“红领巾”。然后打包行李往肩头一甩,直接就回了清风山,开启了一个多月的躺尸生活。
平时的娱乐活动基本是缠着日理万机的全长老下棋,以及暗戳戳随机给林长老使点绊子,没事让郁辰长老帮忙算算财运——结果基本显示财运为零,霉运若干。
沉渊谷开谷前夜,纪添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只不过顺手给小九下了点迷药,好叫他三天之内醒不过来,更别想出门。
那天清晨,他换了套新买的衣裳,大概是觉得这件不管是活着穿还是死了穿都挺合适的。桌上平日里画的的备用符纸他一张都没有拿,而是随手挑了把称手的竹扇,叼着块花糕就去了沉渊谷。
他在此之前的一切都没试图改变,于是如愿得偿地在沉渊之巅又见到了他那刚爬上来的大徒弟。
*
颜鸣一出谷,见到的就是这一身银纹流转的白衣猎猎翻飞,独自地站在山巅之顶,像是棵孤独挺立的迎客松。
他有些意外地挑眉:“这里竟然只有师尊一个人。”
扇骨轻敲,纪添不卑不亢地回答:“因为我来得早,还在必经之路上顺手推倒了几棵树,又顺手摆了个阵法,其他上山的人估计还在我的结界里转悠。”
颜鸣:“……一别五年,师尊过得可好?”
纪添的折扇从指尖转到了袖子里,他忽然右手捂住胸口,微微皱眉,“痛心疾首”地说:“你不在,为师如何能过得好?”
颜鸣:“……”
别问,问就是觉得眼前是冒牌货。
颜鸣眉眼弯了弯,像是很愉悦的样子,眼睛里的寒意却看得分明。他双手背在身后,像是午后散步一样朝纪添踱步过去,“既然如此,我如今回来了,师尊可还高兴?”
这问题问得就有点过分了。
高兴什么?高兴我又要嘎了?
纪添像是感觉不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愈发深重的寒气与威压一样,八风不动地任由他越走越近。
直到人都快要贴到自己身上了,一柄扇骨隔着袖子的衣料点在颜鸣的胸膛前,聊胜于无地阻止他靠得更近。
他的手心已经微微沁出汗,扇柄握着都有些打滑。
那些细小的呼吸、心率的起伏,甚至微弱的战栗,此时都能透过折扇所抵之处,悉数传到颜鸣身上。颜鸣低下头,恰好能看见纪添长长地眼睫盖住了神色,表面看上去镇定地像带着面具,如果不是那些细碎的感觉骗不了人,他或许真要以为他的好师尊对他的出现没有一丝慌乱与震惊。
一声轻笑透过胸腔的震动传到执扇之人的手上,每一个吐字都清晰地惊心动魄,“师尊,你是不是在怕我?”
哪知道下一刻,纪添仰起头和他对视,脸上写满了真诚和恳求,“挺怕的,所以你能不能离远一点?”
“……”
颜鸣不仅没有“离远一点”,反倒一手折住那只用扇子顶着他的手,另一只手的虎口卡在纪添的下颚,居高临下的视线与纪添的目光撞上,“那恐怕不行,师尊不是才说五年不见想徒儿了?”
这回轮到纪添无言以对了。
所以这句“师尊过得可好”,从始至终它就压根不是道选择题,而是道送命题。
“师尊到现在为止,竟然都不斥责我入魔?”
纪添迫不得已必须仰着头与他对视,却忍不住被他额头那枚血色的魔印吸引住了,竟然一时也顾不上答话。
魔尊身上属于魔的那部分天性和特征实在太明显了,以至于一眼看过去总会被其中的妖艳与邪气转移了目光。
但当在脑海里抛却那些因素之后,只看那先天的、自然的眉眼,确确实实像极了那个把他骗得团团转的“柳昭”。
他想起自己曾经含含糊糊地对他说:“如果真是你的话,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他的心像被拨动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痛,密密麻麻地藏在一半恐惧与一半释然里。
鬼使神差地,他就说了出来:“修习魔族功法损心性,为师应该教过你,但你既已入魔,我又能如何呢?”
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况且他这次也不想大吼大叫些没有意义只有找死效果的话了。
他感觉卡在颚下的手骤然缩紧,颜鸣的语气忽然变得阴恻恻地,带着点陌生危险的狠意。
“你究竟是已经不屑于关心本尊这个“徒弟”是人是魔了,还是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这题我会!
下一章一定是:
纪仙尊横眉立目,抽回自己的手,“啪”一个甩渣男加强版大耳光上去,凉凉地说:“孽徒,今天我就清理门户!”
某抖s属性的抖m颜捂着脸,嘴里喃喃道:“这酸爽,才正宗。”
哈哈哈哈哈嘎——(作者被连夜暗杀)
*
我回来了!
不出意外这一世就是有些宝贝(哦还有我自己X-X)嗷嗷待看的某一,瑟咳,部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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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想苟,但不想苟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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