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我来。”
纪添坚定地搂着自己的脏衣服,和他最后的倔强紧握双手。
“仙师这样却叫我们为难了,”云夕这丫头也挺倔强,两只手攥住了衣角,纪添还真就夺都夺不过来,“尊上当初遣我等来就是做这些事,您日日用不上我们,尊上怕是要怪罪下来。”
不是你们尊上,我根本都犯不着日日洗衣服。
纪添在姑娘面前涵养很好,到底还是把脏话吞进了肚子,只是笑得多少有点假。但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会让一个姑娘给自己洗衣裳。
“姑娘,纪某人有手有脚,伤也早不碍事,实在习惯自己动手。你放心,我不过是个阶下囚,魔尊日理万机,这些事哪会过问?”
云夕终于松了手,但却歪着头,掩饰不住眼里的疑惑和探究。魔族的少女似乎都是有事说事的直性子,心里有疑问就直白地问了出来:“仙师,您是不是跟尊上吵架了?”
纪添要往水池去的脚步一顿,一时摸不清楚她是从哪里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一般而言都是只有在之前关系好的基础上,才有“吵架”这样一种说法。去掉五年前那不知真相的师徒关系,他与颜鸣从头到尾都更像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干架倒是干了不少次,但算什么“吵架”?
他无奈失笑,“没有,你从哪听来的?”
“不是听来的,是看出来的。”云夕伸出指头当着他的面算了算,“五天,自从那天您与尊上出去了一趟之后,您与尊上就已经五天没有说过话了。您不去找尊上,尊上也不来找您,有人讲这叫冷战。”
“非也,这叫世界和平。”纪添一本正经地纠正了她的话。
他和颜鸣确实已经很多天不曾见面了。
他倒也不曾再给自己下绊子,也没有设禁足,就像是真的把纪添给忘在了某个角落。
这话其实也并不严谨,纪添某次自己摸去池水洗衣裳的路上其实是与他见过一面的。
那时恰好撞见一脸戾气的魔尊,身后跟着几个惶恐不安的侍卫,气压冷得像封了八百年的冻土。
纪添鼻子很灵,遥遥就嗅到了一股杂在湿润空气里的血腥味。
大概他又是刚去哪里杀戮完了一场。
纪添不动声色地抱着衣篓,定定地站在了原地,像是要把自己化成一颗其貌不扬的树,不卑不亢地收敛着一身的棱角,等着尊贵的魔尊先走过去。
颜鸣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竟然顿了顿,抬起锐意未消的眸子扫了他一眼。
纪添心里叹了口气,毫不怀疑下一秒此人又要抽风,扬着被欠八百两银子的下巴对他说“见到本尊怎么不跪?”
一阵风扫过。
纪添抬手捏住被吹得扬到自己下巴的几丝碎发,眼底毫无波澜。在魔尊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下一刻,抬脚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是为数不多的两人见面却不曾见血的时候,平静得像从未相识。
纪添不明白云夕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这已经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了。
“仙师留步!”云夕在袖子里摸出了一本书,纯洁的眼睛盖在一簇簇长长的睫毛下,献宝似的把那东西递给了他,“这是别人塞给我的,说您看了这个就能跟尊上和好了。”
纪添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自己并不需要所谓的“和好”,但却很好奇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总不能是《职场如何存活》《说话的艺术》吧。
他把衣篓搂在一边,伸手接了过来。
只翻了一页,他就跟烫手一样,险些把另一只手里的脏衣服都跟着书一起丢了出去。
某书扬起一条慌乱的抛物线,“啪”一声砸在地上,空白的封面欲盖弥彰地朝着青天白日。
“……”纪添斟酌着言辞,一脸严肃地开口,“姑娘,你自己看过这本书里的东西吗?”
云夕一脸坦然,“看过啊。”
“……”
这反应反倒把云夕搞得疑惑起来,“您与尊上不是……”她想了想,好像也突然知道了纪添可能是脸皮薄,竟然还贴心地压低了声音,“那种关系,做这些不是很正常嘛?”
纪添这回真是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诚惶诚恐地问,“……哪种关系?”
云夕的大眼睛真挚地与他对视。
“……”
妹妹,你那卡姿兰大眼睛里的“我懂”敢不敢大声说出来啊喂?
纪添只觉得自己的气血在脑子里金涛拍浪,千万羊驼大军踩着泥坑呼啸而过,至于三观,早就已经噼啪炸起了金花。
全身上下只能勉强凑出一个字——“啊??????????”
“……谁告诉你的?”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遍问这个问题了。
“告诉您件事,您别生气,”云夕觑着他的脸色,“其实整个魔尊殿的上下基本都知道了。”
“……”纪添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谣言是怎么产生的,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辟谣。
“有人说,您要是还能在魔尊身边再活过一个月,就能直接叫您‘夫’——”
“打住,停,别说了。”纪添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鼻梁,“还得麻烦你帮我跟大伙传个话——以后谁这么叫,我跟谁拼命。”
云夕闭上嘴,但想不通是为什么。她显然会错了意,半晌还是开了口:“……仙师不愿意,是因为尊上是魔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们俩根本没有可能?
纪添刚想反驳,却听见云夕继续说下去:“仙尊会这样想不奇怪。不过……不怕仙师笑话,你们眼中视作邪物的魔尊,却被我们视作神一般的存在。”
“……你不怕他吗?”
云夕:“怕。但曾经的魔谷更可怕。在魔尊诞生之前,所有的魔都要被卷进无休无止的吞噬与被吞噬之中,有些是野心昭昭饮血食肉,有些却只是生于此间,恰好流着魔血罢了。”
“世间奉之不及的那些‘天道’,在我们一生下来,便给指了条死路。”
*
纪添蹲在池子边,刚吭哧吭哧把最后一件衣裳捞起来,就听见云夕蹲在他身边,话题不知道飞到了哪:“……一些跟尊上比较久的都讲,这些年从来不曾见尊上近女色,原还好奇许久,后来听闻仙师与尊上的个中联系,才道原来是为仙师守身如……”
“咳,姑娘,慎言。”纪添听到这里终于蚌埠住了,连忙打断了那些越来越危险的发言,只觉得自己的头又大了一圈。
这姑娘,最早看着能干又利落的,没成想竟然是个八卦体质,为了讲这些东西竟然一路跟着他直到现在,嘴就没停过!
于是纪添从颜鸣脚踩三只上古魔兽血脉暴打魔修新秀手撕竞争对手登上尊位的传说,听到他准备扫平三界质问九天逆天改命的宏伟蓝图,足足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云夕是在暗戳戳告诉他:跟着魔尊混有前途。
于是他的头更大了。
云夕也知道自己差点脱口而出什么话,拍了拍自己的嘴,欲盖弥彰地含糊道,“总之……就就那个意思。您真的别不信,您要是见过他对别人的态度,就知道他对您已经很特殊关照了。”
纪添此时挺想把自己前几世的倒霉经历放给她看。
特殊关照是吧?
请看VCR。
你要是见过,就知道这CP就嗑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看出来的,我和你尊上真的没有……那种关系,不是因为种族有别,也并非我自恃高人一等而不肯承认,”纪添将衣裳一件件拾进衣篓里,才站了起来,“至于我之所以活到现在……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他一边肩上背着篓子,展开一只手臂,露出一块蹭湿的袖口,好像笑了笑,“可能就是因为我现在除了洗衣裳,什么也干不了。那些空穴来风的话你们自己悄悄讲讲便罢,千万别传到魔尊那里,真被他听去了,我估计就真活不成了。”
本来就相见如仇了,要是因为自己给他加了顶断袖的帽子,魔尊不得气得活剐了他?
“哪里叫空穴来风?”云夕反倒急了,“你不知道,听说尊上的寝殿里还一直镇着……”
“你在胡说些什么?”一道冷冷的少年音打断了她的话。
云夕自知失言,把那句话吞了回去,“哦,没什么……既然鸦青大人找仙师有事,我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鸦青大人’来找我做什么?是你们尊上又要见我?”纪添每次见到这少年都觉得很有意思,人还没有他的肩高,脸却比谁都臭。
“尊上才没功夫见你。”鸦青抱着臂站在他不远不近的位置,没好气道。
“哦,那就是派你来监视我的对吧?”纪添狡黠地弯弯嘴角,“刚才云夕说道什么不能说的东西了么?以至于一直躲在暗中的你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
鸦青哪里绕得过这油腔滑舌的老狐狸,但三两下就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于是绷着脸什么也再不肯说了。
“好啦,不让说就不让说,走吧,回去了。”纪添转过身,准备回去。
溪池的水面荡起涟漪,又被石岸弹了回来。池中的莲叶硕大的叶片微微一倾,一颗带着皂角香气的浑圆的水珠,随着细小的一声“叮咚”,拍进了池子。
鸦青在纪添走到身边时,跟着转过身。
就在那一瞬间,纪添毫无预兆地揪起他的后领,把他拎了起来,携着他向右边连退了几步。
鸦青的后颈在此之前只被他家尊上揪住过,此时被纪添揪住顿时觉得耻辱万分,怒目圆睁,扑腾着爪子要先给他两下。
直到下一刻,一道乌黑的利箭裹着浓浓黑气,擦着他的左肩而过,直直钉上了身前那块岩石。
眨眼之间,岩石从箭心出腐蚀开裂,顿时四分五裂得四下炸开。
有人要杀他!
鸦青后知后觉冒出冷汗。
纪添刹住步,把人放了下来,微微侧身往前走了半步,眼睛里的笑意已经消退殆尽,换成了警惕和镇静,目光四下扫视。
滚滚魔气消散,七八只魔物在不远处现了身。
纪添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有备而来,却摸不清楚他们的目标究竟是自己还是这个魔族少年,只能把自己的声线压得又低又冷,指望能吓走几个是几个,“这里可是魔尊殿附近,你们想找死么?”
一声朗笑突然传了出来。
一群魔物中间缓缓走出个人,此人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黢黑的匕首摩挲把玩,身上穿的竟然还是仙界的宗主服。“想不到纪仙尊灵脉尽封,竟然依旧能如此风采斐然呢。说来也是有缘,仙尊喝下去的那碗药——还是鄙人受尊上之命亲自调制的。”
纪添没有料到能在这里见到老熟人。
他的目光死死定在此人脸上,缓缓吐出两个字:“魏来。”
此人正是石碁宗的魏来,发起疯来随地大小咬的那个药修。
回来啦,顺祝童鞋们开学快乐(按头快乐)
你们好乖www
非假期更新有点难度,我尽量写,如果是在上学的宝贝可以囤着看
我估了一下后面的剧情,对自己说:什么狗血 =皿= 哈哈哈但是没办法孩子就好这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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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想苟,但不想苟且(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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