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纪添下意识就拒绝了。
颜鸣:“真的不看吗?不看师尊会后悔的,那一个‘我’是不会让您看的。”
纪添的指骨缩紧:“不感兴趣。”
颜鸣眉眼展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皱起了眉,突如其来地咳了起来,一瞬间面目变得似乎很痛苦,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纪添以为他又在做戏,先前那句“师尊您真好骗”的仇还没消。他勾了勾下巴,冷笑道:“这次又犯的什么病?”
可是就在这短短瞬息间,那张原本还在调笑的脸忽然就布满了冷汗。纪添坐观了一阵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从他身上跳下来,两指精准地按在了他的脉象上。
他不通医理,但却也能摸出来——此人的魂魄此时及其不稳定。硬要形容的话,给他的感觉就是原本应该各司其职待在自己位置上的魂魄此时七乱八糟的动荡着。
怎么会这样?按理说封魃的一掌应该不至于连着魂魄一起震错位了,否则有这本事还能抢不到魔尊?
忽而,纪添觉得脚下一震——却不是自己没有站稳,而是整个山谷似乎都突然明显得震动了一下。
地震?
死火山爆发了?
纪添隐隐心悸,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门外骤起急促的敲门声。
“尊上!仙界有人闯进了界内!尊上……”
无人敢擅自推开的大门此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出来的却是纪添。
魔谷的其他人尚且是不知道魔尊已经在床上躺尸两天的事的。
侍卫有点发愣,就见纪添反手合上门,抬起一双有些凝重的长眸,言简意赅地问:“在哪?”
*
“什么东西?”
“沉渊谷那帮魔物又在作什么妖?”
遥远的仙山上的弟子们隔着重重山峦,指着岭南巅莫名其妙颜色压下去的一片天空七嘴八舌。
彼时沉渊谷开谷对他们而言还只是三界的一条重磅消息,没有资格参加仙盟大会的小弟子们只知道南方的沉渊谷里有一群张牙舞爪的魔物可能要抱团出谷,纵然过去关于沉渊谷开谷的久远传说可怖如斯,却也不曾真正当回事,一个一个都觉得自己再修炼两年就能变成铲除沉渊谷的那个绝世英雄。
他们的师父辈们却更胆战心惊一些,几乎要为沉渊谷的一举一动紧张出神经质来。
彼时的沉渊之巅。
自谷口起,八角勾连,深深的沟壑嵌入岩石,暗色的铭文在其间翻滚,犹如一条涓流,渐渐汇成了一个趋于规则的图案,偌大的法阵铺陈了几乎大半个沉渊谷口。
此时,**个人就站在阵法上面,面容神态说不上是凝重还是凛然大义。
这群人之首,站着的是一个裹着半截袈裟的老和尚,之所以是半截,是因为他的袈裟已经破败不堪,像是已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半截去。可越是这样,人们看着这位老僧的神色才越发敬重肃然。
老和尚扶着禅杖,扫视了一圈眼前的人,立起的掌上斜挂着一串佛珠,缓缓而深沉地问:“诸位施主,你们真的想好了吗?殁千里此阵一旦开始开阵,便会无休无止的燃烧诸位大的修为,乃至性命——直到将整片山谷的邪物全部泯灭。”
“有什么可想的。”有人上前半步,冷笑凝之于有些狰狞的面目之上,“我玉苍山一夜之间上下门人被邪魔屠杀殆尽,给我一个接近魔尊的机会,我哪怕是自爆灵核也要报仇雪恨。”
老和尚半叹半道:“袁掌门节哀。”
“我亦是如此,自我父亲兄长尽数战死魔爪之下,此生唯一所愿,便是报仇。”又有人随着袁投的脚步站出来。
此言一出,几乎是激起了所有人的愤然仇意。
说来也不奇怪,若没有刻骨之仇,沉渊谷九死之地,谁又愿意站上来?
“沉渊谷间的魔物若是能因我们的死而从此清除,岂不是一件造福人间万代之事?”有人道。
老和尚顺着自己的胡子,干瘦的身板缓缓弯下去,鞠了个躬,“阿弥陀佛,若诸位殉道,贫僧自当为义士送行渡灵,向玉慈法师、向佛祖请愿,保佑诸位魂魄升登极乐,来生世世太平。”
“如此,便多谢非云大师了。”以袁投为首几个人恭恭敬敬地躬身回了礼。
传言是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禁术殁千里,主阵共八八六十四画,每一笔起笔引天雷滚滚,落笔则大地三震,昭示天地不容之怒。
六十三画已成,还剩最后一笔。
此时,除了非云以外的所有人都各自站到了八角阵眼的各个角落里,像是星宿归了位。
山谷猎猎悲风掀起了非云和尚残破的袈裟,他面容平静而肃穆,走到阵前的最后一笔,缓缓、深深地落下了自己的禅杖。
与此同时,站在八方位的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捏起手诀。
在场的不乏有一两个修为已臻宗师级别的人,强悍的灵力被灌注到脚下的法阵中,竟然也转眼间被吸收得干净,只是其间流转的铭文忽然跟疯了一样开始飞快地转了起来,犹如被火点着的油,一路蔓延点亮了一条条勾连的沟壑。
天色压得很低很低,甚至与沉渊谷大开那天的模样相差不远。
不远不近的几道电光警告般划亮了整个山巅,满心恨意与大义的人们显然没有打算理会。
雷劫未必会劈下来,毕竟铲除沉渊谷这件事从根本上并没有违逆天道。即便劈下来了,殁千里早已发动,便是神佛亲至,也难让它停下来。
“不可!”一声喝止撞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非云和尚皱起眉——他的禅杖竟然被卡在了最后一笔的一半间,一寸也动弹不得了。
一个非常年轻、甚至有点温和,但却听着莫名让人忍不住肃然听下去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缓缓响起:
“诸位,殁千里数千年来都是玄门禁术,且不说失传已久,你们画的这个是不是对的,但我想诸位是不是对殁千里的功能有什么误解。”
那个声音微微沉了下去,继续说道:“殁千里,并不是说只是清除方圆乃至上下千里的所谓邪秽之物——而是无差别地泯灭你们所不能确定的范围内的所有生灵活物,并且自此数千年,这一片地方……都将是人间的一处死地。诸位还执意要用这样的禁术吗?”
有人竟然真的犹疑了。
“匡扶天道,诛邪除魔,付出点代价,并不是不能接受。”袁投沉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风里,那人好像叹了一口气。
“……诸位,诛邪除魔,并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对不对?人与魔从上古至今斗争了千万年,仙界历届的大能不胜枚举,至今也不曾听闻哪位一举除尽了魔族,诸位道友可曾想过,或许这种微妙的平衡其实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呢……”
“歪理!沉渊谷乃万魔之源,之所以留存至今就是因为古往今来无舍生取义、敢献祭性命者,我们做的正是这前无古人的事!”有人愤而道。
那人却沉默了。
等到一阵尴尬的无声过去,方才驳斥那人也才面红耳赤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算个什么东西?可他那句话不是讽刺了那些前人祖宗、飞升大能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么?也难怪对方不屑于辩驳。
非云和尚几乎将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不疾不徐地扫了一遍,此时一开口便是质疑道:“躲躲藏藏之辈,如何取信于人?这位施主有什么话要说,还是显露真身比较好。”
纪添幽幽地叹了口气,捏了个诀,缓缓从虚空里走了出来。
“在下纪添,因为一些缘故原本不便露面——不知我这下可否取信于诸位。”
有人认出了他来,吃了一惊,顿时有些动摇与惊疑不定。“你是……纪……”
如今的仙界要找几个说话有分量的人出来,恐怕寥寥几人就该有纪添的一席之地。
“清风山纪仙尊,久仰大名,”非云和尚的视线从褶皱堆积的眼皮下落到纪添身上,一脸了然的摸样,像是才认出他来,客客气气地双手合十,给他行了个礼。
纪添正待要回礼,却听见非云的话锋蓦地一转——“您不就是传说中那位……与魔尊搅得不清不楚的那位仙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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