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纪添思考了一下他口中说的人到底是谁。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脸都是黑的。
沉渊谷里的魔瞎传也就罢了，外面什么时候也开始传谣了？
仙界不是法外之地！
“大师，您这句话说的属实让我有些困惑，还望直言。”
此时却无需非云多言了，在场已经有人也想起来了这么一桩事——“是了，前一阵子有一个人自称曾是清风山派的弟子，奉命去往沉渊谷找本派的纪长老，却正巧撞见纪仙尊与魔尊两人……”那人停顿了一下，像是瞥了一眼纪添越发阴沉的脸色，“……举止暧昧，疑似失踪的这些天早已相互勾结，被撞见后心生灭口之意，险些至他于死地。”
纪添面沉似水，眼神却出奇的平静，说不出来夹杂是什么情绪。
一个名字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缓缓浮现出来——于枫。伴随着的还有那张爬满恐惧的脸，以及一声声尖锐绝望的哀求。
他抬手，扶着额角短促地笑了两声。
这笑却被人看作是承认了，袁投冷眼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要跳出来阻止发动殁千里，我当是为什么千秋大道，不过是与魔族勾结的败类。你若现在还不尽早逃，就别怪我等连着你一起杀。”
纪添缓缓移开能盖住大半张脸的修长五指，露出了一个弧度上扬得有些刻薄的嘴角。
他此时好像跟刚刚那个谦逊、彬彬有礼的仙尊判若两人，随意得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颈关节，手指微屈，就召出了一柄长剑。
“跟你们废话太多是我的错，毕竟听风就是雨大小脑发育不完全的人是很难听得进别人的晓之以理的——所以现在，要么停下法阵，要么我打得你们停下法阵，挑一个？”
非云：“纪仙尊，您今日若是动了这个手，那便是与整个仙界为敌了，您可考虑清楚了？”
纪添谦虚地说：“大师，瞧您这话说的，‘整个仙界’什么时候只剩下诸位几条杂鱼了？”
话音刚落，雪亮的剑锋一指，扫出一道凌厉的剑风，直冲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阵眼上去。
站在那个角上的人立刻警觉，唤起武器挡了一下。但是纪添只是虚晃一招——他的目标却是拿着禅杖的非云。
非云站在原地，尚未有什么举动，只是忽然窜出一个人半路截住了纪添的剑。
“非云大师，您继续完成法阵，”袁投一双眼睛越过相接的兵器直直盯着纪添的脸，“此人交由我来拖住。”
非云遥遥鞠了个礼，握住禅杖的手骤然发力，纪添设在上面的禁制就开始摇摇欲坠，本该纹丝不动的禅杖竟然开始缓缓地动了起来。
纪添低声骂了一句，来不及多想，袁投的剑就缠了上来。然而还远远不止如此，其余的人见状，竟然也围了上来——纪添刚刚震开袁投的攻势，只若有所感地转了半圈，一把利器就擦着自己的身侧穿了过去。
纪添仰头躲过怼脸的拂尘，被上头掉下来的毛激出了脾气，“好好好，打群架是吧。”
“虽然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八岁跳级十六岁保送十九岁保研直博的好学生，但是打群架，还真没怕过。”剑锋开合之间激荡出一阵强悍的灵力，震得四方围来的人不得不连退几步避开余波。纪添却将剑调换了个方向，一声锵然入土声响起，随手召出来的剑被他扎了半截进了土里。
这动作看起来却并不具有什么攻击性，以至于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就提着自己的兵器重新缠了上去——直到他们踏进一个特定的范围，一个颜色很淡的光圈在脚下猝然升起，像是被触发的什么机关。再下一刻，所有踏入这个范围内的人全部都蓦地一怔——仿佛一瞬间一身的修为被抽了个一干二净，从头到尾都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包围住了。
好强的威压！
那一瞬间，有些与纪添同被人敬称为一句“宗师”的人，此时此刻只能感到无与伦比的震撼——这人的修为究竟有多强？
袁投最先发现不对，他也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脸色阴沉地动嘴道：“是法阵。”
“猜的对哈，奖励你四十八小时不省人事大礼包。”纪添愉快地打了个响指，袁投便全身一软摔在地上，真就不省人事去了。
“打群架第一条，擒贼先擒王。第二条……”纪添转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人面前，“从敌人内部逐一分化——这位道友，刚才是你的拂尘差点刮花我的脸吧？你考虑一下第一个放弃投降，我可以考虑只拔光你那拂尘上的毛，而不是你头上寥寥无几的头发，怎么样？”
对面骂骂咧咧。
纪添被他吵到了眼睛，指尖一指，送了他七十二小时昏厥套餐。
“接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翘起不怀好意的嘴角，遥远的一道电光猝然从他的余光划过，紧接着就是脚下一阵巨震！
纪添几乎是立刻就回头望过去，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而深沉。
殁千里的最后一笔画已成。
不好，小看这秃驴画画的速度了。
他两指“啪”一声把撞进他法阵里的人打了包，抬脚往非云的方向走。“……大师，不好意思啊，支撑阵法的人已经被我收拾完了，殁千里的八角位各需一人缺一不可，你这一个人也撑不起这么大的法阵，你说说你这随地的涂鸦的有什么意思呢？是把自己分成八块还是当场找八个幸运观众？不如听我的，想画画去纸上画……”
“阿弥陀佛，纪仙尊，您知道魔尊在仙界的最后一次行踪是去做了什么吗？”非云和尚却没有搭他的腔，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纪添并不知道。
但是他却想起来自己偶然与颜鸣撞上时，在他身上闻到的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左右是控诉他的屠戮罢了。
非云：“他纠集了一帮低等的魔物，闯入了玉慈寺，毁了佛祖金身。”
非云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已经沉得不像那个别人眼里总是端庄慈蔼的老和尚，反倒像是个嚼着诅咒的老巫师。
纪添其实此时并不知道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只是感觉自己心里蓦地一震，有种不详的本能反应。
“他要重塑六道，要毁天灭地，要陨道逆天。纪仙尊，你以天道立身行事，如今竟也不阻拦么？”
他一说“毁天灭地”，纪添立刻就明白了。
他想的却是，魔尊毁天灭地，我哪里拦得住？不过我当是什么草天日地的大事，拆了两尊佛像罢了，这老秃驴真能大惊小怪。
“也罢，”非云叹了口气，“仙尊袖手旁观，那贫僧只好以身殉道，为天道——扫清污秽的违逆者。”
他就站在殁千里的正中心，直直地将手中的禅杖插在了脚下，苍老的声音缓缓在风中延展：“仙尊可曾听过，佛有三十二相？此禅杖乃是玉慈寺代代相传之物，今日替我——向玉慈法师借来七相。”
纪添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几乎就在隐隐起疑的那一瞬间就足尖轻点掠了出去，想要伸手去拦一下。
但还是慢了一步，镇在法阵正中心的禅杖忽然发出一道如有实质的冲力，竟然叫纪添像是撞在了一堵墙上！
纪添胸口被震得隐隐发麻，连连推开几步，再一抬眼，才终于明白所谓“向玉慈法师借来七相”是什么意思。
禅杖边的那个非云已经不见了人影，而与此同时，殁千里的八个方位突然就站上了八个一模一样的非云！
他他妈的还真能把自己分成八个！！！
从这一刻起，剩下的事便全脱离了纪添的控制了——
崖边猎猎而起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此时的沉渊之巅的空气静得像一摊死水。一种空灵到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咒语声从八个非云的嘴里同时传出来。每一个字明明含糊不清，却像是能直接撞进人心里一样，让人汗毛竖起。
脚下诡异地符文一度停滞，此时便像是发了疯一样开始旋转流动起来，泛着与禅杖上的金光毫不相融的刺眼血光。
脚下重新又开始震动，这一次却是连绵不断的，带着些越发剧烈的意味。
天空一声撕裂般的巨响，一道刺眼的白光竟然几乎要劈到眼前——这次的警告像是已经到了最后通牒。
天劫与地劫，全被这一场来自上古的禁术召来了。
恐怕不消真正的殁千里发动，光是这天劫与地劫就能顷刻间把这沉渊谷与周遭的一切化作虚无。
“世间奉之不及的那些‘天道’，在我们一生下来，便给指了条死路。”
这句话在脑海里响起来的时候，纪添的眼里正映着漫天压在头顶的浓云，与雪亮的电光。
不行。
不行的。
天地尚且不曾发话，他们这些芸芸众生，凭什么能替天道决定别人的存在与灭亡？
几乎是一念而起，纪添便动了。越靠近那跟禅杖，便越是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冲击着人的五脏。他强忍着心头翻涌着的难受与窒息感，强迫自己一点一点靠近禅杖。
从非云方才的话来推断，他能召唤出其他“七相”，都是因为这根玉慈寺方丈代代相传的禅杖，只要毁了它……
他妈的，这个该死的殁千里究竟是谁制造出来的，这人当时竟然也没有被天劫劈死么？？
“殁千里”的一切法力根源都来自于镇在它八位的献祭者的修为与性命，非云虽然勉强召唤出了七个相，但终究烧的是同一个三魂七魄，相当于把自己一个人当做了八个人来做燃料烧。此时阵法尚未全开，他的面目却已经近乎皲裂，从原本的苍老，变得面目狰狞，如同一具活干尸。
他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看见了纪添，立刻明白了纪添的意图。
他的嘴角竟然还能动——一张一合，吐出了一串不为人知的术语。
下一刻，指尖马上就要触碰到禅杖的纪添忽然全身一阵痉挛，单膝砸在了地上，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血，带着撕裂的肺腑碎末。
他感觉自己好像从里到外，每一个器官都在慢慢破裂一样。
毫无章法的咒语强行灌进了他的耳膜里，难受得他眼角充血，一种前所未有的狂躁在他心里点燃。
吵死了。
谁说佛经让人清净安宁的，难怪魔尊上赶着要拆寺庙！
他一只颤抖的手深深地抠进了染着自己的血的地面，另一只手却倔得像头驴，非要去碰那根金光闪烁、像是随时能把人连魂带魄烧个一干二净的禅杖。
就差一点点……
天外，一道长长的、雪亮的电光劈空而来，像是一把斩断天地交界的利刃，像是谁的耐心终于告了罄，此时再也不偏不倚，直直朝着沉渊之巅上那个偌大的法阵正中心劈来！
修仙人突破时的天劫，需要充足地准备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才能在对半开的概率中获得生机与修为的精进。
其余的天劫则是九天震怒，一道就能劈毁人之肉身，身死道陨。
纪添只觉的周遭的天地忽而一白，自己像是失了明——否则怎么会什么都看不到。
一片雪白映在他的瞳孔深处，连往常被眼睫扫出一片阴影的眼睑此时都被照得发亮。
没有哪一次死亡的来临像这次一样，近得他甚至来不及感到恐惧。
忽而，有人把他从一片茫然刺眼的白中解救了出来——有一双手很轻地盖在了他的眼睛上，却恰好能遮住大半的光。
他被那掌心的温度烫地瑟缩后仰，
于是整个人便直直撞进了一个坚硬、炙热的胸膛上。
相信我，其实每天都在想怎么让两个人进展快一点（按头按头）
高估了自己的更新速度（哭哭）这学期平时作业多得吐血（发癫）
好得很越来越接近自己想写的东西了，搞点玄学解解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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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想苟，但不想苟且（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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