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一声不太脆的闷响在身后响起,纪添原本在张望这条诡异的小路的尽头在哪里,闻声也没忍住跟楚难留齐刷刷地回了头,然后两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之间颜鸣的神色似乎也有些震惊,一条血迹从他额头像是撞出来的破口蜿蜒而下,滑过笔挺的鼻梁。
另外两人当然觉得疑惑,因为从他们的视野看过去,并没有什么东西阻隔在颜鸣身前,而且他们方才也是这样正常走过来的。
但颜鸣却是真真切切撞上了什么东西,甚至触感不像一堵墙,而是有棱有角的。
他与纪添对视了半秒,蓦地一眨眼,捂住自己的额头,熟练地夹起了声线,“师尊,疼。”
纪添脚尖转了半圈,声音在舌尖打了个转,在拔腿冲上去的前一秒终于想起来自己与颜鸣之间的关系在楚难留那里还是“严师与逆徒”的设定,一句“别动让我看看”硬生生被掰成了:
“别……别装,没死就别叫唤,吓为师一跳。”
反倒是离得更近的楚难留走上前去,伸手去拨颜鸣遮挡的手,“没事吧小友,我帮你看看破相了没……”
颜鸣不着痕迹地躲得飞快,顺手用袖口拭了一下血迹,“没有,不用。”
楚难留看见他额头上的口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纪添慢吞吞走过来无动于衷的模样,大概想起来自己也是长一辈的,于是体贴道:“我替你疗一下吧,破相了将来有了相好要嫌弃你的。”
颜鸣的表情好像松动了一下,眼睛似是往哪里瞟了一眼,半晌黯然道:“没事,没破相他也不看的……”
纪添:“……”
纪添忍无可忍,屈指弹了一道灵气过去。
灵气在碰到颜鸣额头的瞬间就融了进去,眨眼间伤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那灵气还有股气势汹汹的余势,敲得颜鸣脑门轻轻后仰,掩住一点提起的嘴角。
“怎么回事?”纪添刻意在他附近散出灵气去试探,却探不到任何东西。
“有东西拦在这里。”颜鸣伸出手,指腹轻轻扫过,在他的视角里,凡是触碰过的地方总会有转瞬即逝的亮起,只有在很快地扫过一大片范围时才能勉强看到更多的东西。“是一整面……字?符号?弟子认不出来。”
纪添与楚难留都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纪添:“你拓下来我看。”
玉惊自腰间出鞘,颜鸣每看过一小段,剑尖就在地上复刻下来。
写到第三行的时候,楚难留一敲手心,坦诚道:“认不出来。”
颜鸣却看见纪添眉心无意识地拧了起来,停下动作问到:“师尊认得出这上面的内容?”
“不,我也不认识。”他的神色恢复得很快。
“会不会是灵王村一直流传下来的古文字?”这句话是问楚难留的。
“不啊,灵王村只是偏僻,却不是完全与世隔绝,我上一次来的时候他们使用的文字语言是外界大概一百来年以前的东西,我还是能懂的。想来这么多年我们这样有‘机缘’撞进去过的大概也不少,还是有交流机会的,里面的文化程度只是更迭得慢,倒不至于说用一种文字传个上千年。”
“说起来,到底什么是机缘?”纪添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个词听起来就很像是那种民间招摇撞骗的算命的喜欢挂在嘴边的东西,“这东西只拦下了颜鸣,难道是因为他没有‘机缘’?”
楚难留:“不排除这种可能。”
于是仙界两位仙师面面相觑,在横七竖八的枣树林路口陷入沉思。
风动树叶扑簌,一股略微潮湿的香气不知道从哪里飘了过来。
纪添忽然开口:“楚仙师,你曾说这是‘渡流’的气味,这个渡流在灵王村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么?”
楚难留沉思:“还真有。我要是没记错,相传渡流比灵王村存在的时间还久些,好像说这是他们所奉的那位灵王殿下的一条灵脉化出的,里面的河水就是灵脉中淌的神血。所以村子年年都有专门为渡流设置的游街祭祀。”
纪添心念一动,走到伏地的枣树边挑挑拣拣,摘了几颗还顽强挂在枝头的枣。
“吃。”
颜鸣低头看着他手心的枣,“弟子不饿……”
“叫你吃你就吃。”纪添看样子很想直接掰开他的嘴丢进去。颜鸣不是没眼力见的,乖乖给自己塞了几个进去。只是他吃也不老实,偏偏要低下头就着纪添的手去叼,不知道的以为他自己的手断了。
……
太狗了。
纪添看着云淡风轻地甩开手,其实已经在心里跳脚了。
他是看不到旁边还有个人吗????
Hello?你在真情实感本色出演地扮演随地撩骚的流氓时,考虑过为师的感受吗?
楚难留一根手指装作很忙地挠了挠脸颊,顺便抬头欣赏了一下美丽的晚霞。
心说难怪纪添火急火燎地要去找濯灵鼎,他怕不是打算把自己徒弟的恋爱脑洗秃噜皮。
“走两步。”纪添抬眉示意。
颜鸣这下听懂了纪添的意思,试探性地往前走。
这一次没有东西拦住他了。
楚难留又一敲手心:“原来如此,上一次我来的时候吃了树上的桔子,这一次又吃了树上的枣子,机缘就是谁馋给谁。不知道的还道里面供的是灶君呢。”
纪添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但他也跟着附和了一句,“谁说不是呢。专治别扭孩子。”说完就拂袖走了。
颜鸣想了想,忽的跑到一颗枣树边,飞快地捡了一兜。
楚难留有些哭笑不得,拍着他的肩,“你师父逗你玩的,我想他应该是猜出了这里所生的果实都孕育于渡流的水,吃了就等于皈依灵王,才有了进入的资格。”
颜鸣面无波澜地把枣塞进随身带的储物芥里,此时的面目既不谦虚也不乖巧,眼皮一掀,“哦,楚仙师太聪明了,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呢。”
楚难留:“……”
*
灵王村里的风物竟然跟寻常的村子没什么很大的差别,并没有那种让人一踏进去就有满身不自在的诡异气息,村子里的人也并不像想象中长期拜神拜鬼的人那样的神经兮兮。
好像只要不是游神祭祀的大日子,能在这里找到的灵王的迹象,就是每一家门口张贴的一幅……
“这是个人?”纪添真诚发问,不带任何偏见。
楚难留纠正:“是神。”
颜鸣:“谁知道天上那帮神仙是不是都长这模样呢,保不准更吓人些。”
但不知道为什么,纪添看着那张不说青面獠牙,也着实抽象的画像,尤其是听到一旁的村民满脸敬畏而崇拜而肯定的说“灵王村第一位祖先照着本神画的灵王殿下就长这样”的时候,觉得牙根有点隐隐作痛。
这位怎么看都不像天道的神,倒像地狱道畜生道那边的。
但是,村民提供的史册里,对灵王的形容却是“风姿绰约,不可名状”。
……大概不是疯了就是审美死绝了。
灵王村里用的果然还是滞后外界大约七八十年的语言文字习惯,差别其实并不算大,对纪添和楚难留两个老油条几乎无甚影响,颜鸣的语言系统还是十几年前纪添手把手教的那套,起先听着有些费力,但胜在理解快。
村民对外人不怎么排斥,甚至算得上热情,上赶着把他们往自己家领。
三人最后是住在了灵王村村长家,一是院子多,二是村长往往比一般的村民知道的多些,好打听些东西。
在村口折腾了半天,到了夜里纪添也不是说不想休息,只是刚躺下就有人张着四个爪子想黏上来。村里的院子隔音能好到哪里去?但若是有些人让他得了逞却是不管不顾的。
纪添只好翻身一躲下了床,假装没看见黑暗里幽怨的眼神,径直推门而出,就看见楚难留屋子还亮着,门也没掩上。
他敲了敲门,“楚仙师,这是在……”他扫了一眼楚难留桌上的纸笔,“在给陈庄主写信?”
楚难留好像有点惊讶,搁下笔笑道:“纪仙尊猜得怎么这样准?是在给陈兄写些东西。”
纪添只是笑笑。
废话。
放到现代去他算是这俩cp超话的钻石粉,没有错过一篇同人文,记录可查。
“楚仙师写的,陈庄主真的会看吗。”一个声音幽幽地出现在门口,身上的幽怨几乎要渗进房间里。“看了他又会回吗?”
楚难留抖了抖信笺,待墨迹迅速地干透之后仔细叠进了信封,甚至还往里面塞了一张不知道从哪要来的灵王的画像。“我写我的,看与不看随他高兴。”
颜鸣“哈哈”两声翻了个白眼,结果被纪添不动声色地踩了一脚。
这一脚的意思是:老子嗑的西皮,不拆不逆。
此时,院门忽然响了起来。
颜鸣先去开了门,是个扎羊角辫,还没有半人高的小女孩。
纪添随后认了出来,这是村长的小女儿小年,他们白天与村长交谈时见到过。
小女孩站在门口歪着头,圆滚水润的眼睛望着门里的几个人。
“怎么了,小年。”纪添微微俯下身。
小年好像才想起来要带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有点磕绊地说:“阿爹说你们好好休息,早……早上家里不开灶,吃饭的话要到村头去。”
“好,知道了。”纪添点头,耐心地问:“还有吗?”
“还有……”小年的手绞着,看着纪添的眼睛,
“还有晚上……绝对不要去荒山。”
幼稚的童音在夜幕里清脆得诡异。
小年走之后,纪添合上门,三人沉默地交换了眼神。
*
一炷香后,明知山有虎的三人站在了明知山的山上。
纪添捏法术噼里啪啦电死了周身一尺之内的蚊子,拍拍袖子,心想,灵异故事里的怪谈规则果然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他们没忘自己来灵王村的目的是什么,越是有鬼的地方还越是要来看看,说不定传说中的秘境就藏在这里。
“楚仙师,劳烦你也跟着跑一趟遭罪了。”
遭罪=喂蚊子。
楚难留摆摆手,“不妨,我也一直好奇秘境在哪。”
于是三个人摸着黑偷感极重地一路往山顶摸去。
一路上除了几声虫子叫,几乎没有丝毫动静。
眼见能看见山顶了,纪添心道不是吧不是吧,村长怕不是真的担心他们喂蚊子才好心叫小年叮嘱他们别上山吧。
他心里想着,蓦地一头撞上了东西。
原是一直走在前面的颜鸣忽然停了,还正好转过了身来,此时恰好接了纪添个满怀。
他的手扶了一下纪添的胳膊,在自家师尊跳脚骂人之前压低声音先声夺人:“嘘,那里有人。”
纪添很快自己站稳了,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要你说,不远处那两个人喘气声大得地下埋的聋子都听得想爬起来踢棺,怎么可能听不见。
楚难留扫视了一下地形,指着一块听墙角绝佳的石块,示意咱们藏过去。
纪添把手抽出来,跟着猫了过去。
结果刚一靠近,亲切而熟悉的村长的声音,和他那炸裂的话迎面糊了三人一脸。
“想不想哥?嗯?你什么时候跟你家内死老头子分?”
“………………………………”
楚难留一脸难以言说,无声尴尬一笑,脚趾开始施工重要工程。
纪添看着没什么大动静,淡定得好像无欲无求,实则耳朵已经静静竖起来有一会了。
颜鸣熟练地取下储物芥,掏出了一叠花生一叠瓜子一袋脆枣,在纪添手边一字排开。
好久不见!给两个崽换张图,顺带(bushi)放下一章证明真没跑路
在写了在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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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天道灵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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