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
远处似有几声鸡鸣传来,似有若无的,听不大真切。
系统轻声提醒:【宿主,天亮了。】
扶灼睁开双眼,几根隐隐的红血丝分布在眼瞳周围,像块摔碎了的血玉,美得清冷又颓废。
他将目光移至身前贡桌,只见桌上的大都蜡烛燃烧殆尽,只剩几根黑而卷曲的烛芯。
这一夜,大殿门窗几乎紧闭,只留了高处一扇通风的小窗,不受寒风侵扰。
因此,即便扶灼在木椅上枯坐了半晚,身上除了几处关节隐隐酸痛外,并无太大的不适。
即便如此,系统也依旧担忧,一边替他舒缓着酸痛,一边问道:【这样恐怕叫不来萧樟,不如宿主暂且跟着摄政王回京,之后再做打算。】
扶灼撑起扶手缓慢站起,体位的骤然变化让他眼前发黑,他垂眼忍耐片刻,如往常般安静等着这一阵子晕眩过去。
但也许是因为久未进食的原因,眼前黑雾不但经久不散,就连额角都渗出了点点冷汗。
“......”扶灼轻叹了口气,而后跌跌撞撞地走至桌边,凭着记忆摸到了昨晚自己不屑一顾的那个食盒。
好在,食盒的第一层便是糕点。
来不及庆幸,扶灼捏起半块糕点放入口中,胃里虽因为突然进食而有些隐痛,好在眼前所见逐渐清晰。
“我既然让他去准备,自然是要同他回京的。”他将没吃完的糕点放置在一旁,有些无力地靠着桌角,“你只需要照我说的做。彼时他们无法医治我的症状,自然会有人想到那药奴。哪怕他只是个被放弃的半成品。”
系统沉默片刻,却还是选择开口劝阻:【但还魂草已经开始枯黄,加上萧樟梦中的内乱不知是否被平定,这次入梦,宿主所处境地只比之前更为严峻。】
“迟则生变,我不想再面对那么多没必要的未知数。”他走至门边,手掌轻轻贴上那扇厚重又冰冷的门,“你照做就好。”
木门被扶灼缓慢推开,系统的回答也被吞没在了这声沉重的吱呀声里。
扶灼抬起沉重的眼皮,静静看着在外守了一夜的从南,后者见他脸色明显苍白,当即皱起剑眉,往前几步将人扶住。
鼻息逐渐灼热,似乎连头脑都发着晕,扶灼蹙了蹙眉,眼睫也因愈发强烈的不适而轻轻颤抖。
始终观察着他的从南瞳孔骤然一缩,立刻就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扶灼细瘦的手腕上。
脉象平稳,倒不像生病。
也许只是累着了。
从南稍稍松了口气,却仍然有些手足无措,只会呆呆地将人扶稳在一旁,像是要等着扶灼这阵子不适彻底散去。
“去向庙中和尚买匹马,”见他一直傻愣在原地不动,扶灼拧了拧眉,索性像昨夜一样将没什么力气的手搭在对方小臂上,轻轻眨了眨烫得有些难受的眼睛,“我走不动。”
从南紧抿双唇,像是骤然清醒过来一般,立刻半扶半抱地将他重新带至殿内的木椅上坐好,而后长腿一迈,快步往外走去。
被临时安置好的扶灼头枕椅背,纤细柔美的脖颈彻底露出,似乎比天边隐隐漫开的鱼肚色还白上几分。
食指轻轻敲打着身旁冰冷的木质扶手,扶灼淡声对系统道:“做得不错。”
他眨了眨眼睛,脑中迟钝又零散的思绪总算搭上了线,“......但他不会说话,要如何买马?”
系统难得没有回答他,只是闪烁了两下眼灯,示意自己在听。
——————
客栈内。
破空声响,枝头积雪被锋利刀刃拍碎在地,狄子澄手起刀落,挥出一朵朵干净利落的刀花。
划拉一声,树上枝叶被一刀削平,狄子澄却是烦闷地啧了一声,直接将大刀往后一甩,“不练了!”
身后两个侍卫立刻上前扑去,废了好大力气才没让那把大刀掉在地上,二人对视一眼,轻车熟路地说道:“将军今日出刀如神,若老爷见了,必感欣慰!”
狄子澄仍是兴致平平,兀自揉着手腕走到一旁席地而坐,皱眉看向二人,道:“他果真去山神庙呆了一夜?”
侍卫连连点头:“摄政王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此事上胡言乱语。这算算时辰,陛下大概也快回来了,若陛下见了将军这盖世武功,说不准会拿了佛堂里的珍宝来奖赏您呢!”
“那庙里能有什么珍宝?唯一能入眼的也就几颗石头罢了!本将军不信神佛,又怎么会稀罕那些东西?”狄子澄轻哼一声,随意用袖子擦了擦额角汗珠,“不过若是他愿意拿来赏我,那我......”
狄子澄摸摸鼻子,似乎还真乐呵呵地想了起来,直到那几个托着大刀的侍卫叽喳渣喊了几声将军,他才将额前碎发往上一抹,烦躁道:“嚷嚷什么?刀拿来,我还得再练会儿呢!”
“庙里的和尚也猴精似的,他去那祈福能有用么?偏偏带的还是个被锯了嘴的葫芦,能成什么事儿?也不知会不会受骗......”狄子澄刀法强劲,内力也深厚,隔空便劈断了一截枯木。
他颇为满意地将刀一立,“等陛下回来,我就把这一套耍给他看,如何?虽不知能得多少赏,但总不至于会比那哑巴奴才少吧?”
几个侍卫见他总算不绷着一张死人脸,连忙点头,纷纷如应声虫般应和着他:“将军的刀法出神入化!”
“如此绝妙刀法,世上除了老爷之外,恐怕无人能比拟!”
“完全就是为了讨陛下欢心赏赐而生啊!”
“这还用说?也就是小爷我长于北疆,若我常驻京中,陛下身边哪还有那什么暗卫的立足之地?”狄子澄扬声一笑,又接连劈了好几刀,“你们几个都来猜猜,陛下会给我多少赏赐?”
侍卫们硬着头皮搜刮着好词,“额......将军如此神武,必然能让陛下龙心大悦,受赏山珍海味,坐拥良田百亩,还有那个金山银山、加官......”
“啧,谁问你们这个?”狄子澄粗眉一横,脸上顿时显现出几分杀伐果断的凶意,“陛下赏谁不是赏这些玩意,有什么可稀罕的?小爷问的是,他能赏我多少石头!”
侍卫们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狄子澄本也没打算在他们身上找答案,只自顾自地将刀一转,靠着想象把自己给哄高兴了,“三块,四块?总也要比那人多吧?实在不行......一块我也认了。”
他说着,随手将手中大刀搁置到一边,兀自跑到水池边上捧水洗了把脸。
池水冰凉,将身上燥热压下不少,狄子澄喟叹一声,颇为舒服地抹了把头。
下一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在院外响起。
回来了?
狄子澄像条机警的狗,甩手抹了把眼前碍事的水珠子就往外头赶,岂料他刚踏出水池数步,就见一匹红鬃烈马飞速闯了进来。
马背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人,看着还挺亲密。
狄子澄皱眉看了一眼,立刻认出那坐在前方的、被人半拥在怀里的人正是扶灼。
狄子澄皱了皱眉,三步作两步走了过去,刚准备伸手将人扶下来,先行下马的从南却快他一步,将人稳稳当当地接下了地。
不发一言的扶灼借力站稳,眉眼却始终低垂着,长而卷翘的羽睫在眼下透出一片淡淡的阴影,更显肤色苍白似雪。
漂亮又脆弱,像是很不舒服。
见他手脚无力,狄子澄眉头登时紧紧皱起,刚准备将人扶进去,便见扶灼看向他,轻声问道:“华师准备得如何了,何时能够启程?”
“回陛下,”不知何时冒出的华师横插在两人身侧,硬生生地将狄子澄挤了出去,“臣已准备妥当,随时都可启程,只是陛下劳顿一夜,脸色也不佳,不知......是否需要在客栈再休整些时日,择期回京?”
“夜长梦多,朕在马车上休息便是。”扶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既已准备妥当,便吩咐启程吧。”
耳边不断传来马匹的嘶鸣声,扶灼揉了揉额角,靠着腰后的软垫闭上了双眼。
系统加在身上的病症逐渐显露,车马颠簸间便更加不适。扶灼抿了抿唇,极力压下自胃腹处不断上涌的反胃感,手肘撑住窗子,轻轻地呼吸了几口冰而冷的空气。
忍耐间,疾行的马车突然放缓速度,窗边出现了华师担忧的脸。
扶灼倒没料到他没在前方策马领队,一时有些意外。
他微微侧过身子,拉远了二人的距离,“摄政王有事?”
华师细细端详了他的脸色,皱眉道:“陛下脸色不好,不如让太医再好好把脉,暂做修整。”
此时像是到了正午,阳光刺眼,晒得人一阵晕眩,扶灼眯了眯眼,伸手挡住在额前当了当,却仍旧驱散不了眼前黑雾。
他兀自看了眼系统上的进度条,淡淡出声:“让太医上马车吧。”
华师松了口气,朝后挥了挥手,很快,半老的太医提着药箱,被人送到了扶灼面前。
岂料片刻之间,扶灼的视线内已是一片浓浓灰雾,他眨了眨睛,却依旧于事无补,只能依稀听到几句小声的陛下。
应该是太医在唤他。
好在车窗外的华师双眼始始终注视着他。见扶灼神色似有迷蒙之感,他当即将马驾至马车前方,一个纵身就跃入车厢之内,对着太医冷声问道:“陛下如何?”
太医哆哆嗦嗦,不敢答话,华师浓眉紧紧皱起,躬起身子快步往前,一旁静静坐着的扶灼却忽然回过神般,抬起头来,轻飘飘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脑中晕眩,视物也不慎清晰,扶灼眯了眯眼,只能依稀凭块头勉强辨认:“华师?”
华师动作一顿,单膝跪下,“臣在。太医已到,还请陛下让他来给您把个脉,臣也好安心。”
系统所施加的病症虽不会让他疼,却让五感随着时间流逝而缓慢消失,扶灼垂下眼睫,过了好一会儿才理清了华师的话。
“下次别说这么多,”他皱皱眉,像是无意识的埋怨,“虚伪,啰嗦。”
这话说完,扶灼便将手往前伸去,只是还没等他碰到太医放在小桌前的脉枕,整个人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轻飘飘地旁边倒去。
“陛下!”华师瞳孔猛地一缩,眼疾手快地将扶灼捞入怀里,不想怀中人软得像水,靠在他肩头眨眨眼后便彻底失了意识,只蹙眉呼出几口浅淡又灼热的吐息。
华师双眉紧皱,一时心神俱乱,慌忙之间,只下意识将自己粗粝的大手搭在扶灼的额间。
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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